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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酒澈 2247 字 11个月前

两个人从见面到相处的日子还不长,他私心并不希望她走,更不希望她走得干脆且毫无留恋。

于是他眨眨眼,下意识道:“我之前恰好问过,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娘娘既然发了话,让她莫浪费了才能,不如就赏些银两,允她自己制瓷,也不至于没有成本购置原料。”

万贵妃顺应点头道:“你说了便是。你西厂的人,自然交给你来安排。”

汪直点点头,因方才的话语略觉忐忑,但很快,他的骄傲和决意就将这份忐忑压了下去。

汪直是这样的人,不够圆滑,不够世故,自傲且偏执,认准了便要一口气走到头。他处理朝廷纷争如此,对待情谊亦是如此。他的自傲和自在来源于从小便拥有的权力和宠爱,可这一切依然无法完全冲刷掉他在男女情爱面前的自卑。他绝不会低声下气去乞求一段感情,也不会放低姿态去哀告内心的郁结。但情爱一事,是他坦荡无畏生命中难有的踟蹰。他私念已起,他在劫难逃。

汪直离了万贵妃的宫殿,先去了工部画院。

沈瓷想到汪直今日要去见万贵妃,整个早晨都有些心绪不宁。她尽力平息心情,还是忍不住揣测联想。眼下时间紧迫,要在小王爷离京之前撤去罪名,实在不易。

沈瓷与汪直向来都以朋友的身份相交,她虽早听过汪直大名,却还没清楚意识到他在皇上和万贵妃身边的地位。因而虽然抱有希望,却并不浓厚。

汪直差人将沈瓷从画室叫了出来,沈瓷一迈出门槛,瞧见是汪直的马车,踩着碎步便跑过来,开口第一句便问:“怎么样”

汪直睨了她一眼:“这么着急,不像你啊。”

沈瓷仍不收敛神色:“你知道我尤为在意此事,我也不用在你面前隐瞒什么,哪还需要冷静。”

她这话令汪直感到些许熨帖,狭长的眼笑得眯起来:“贵妃娘娘很喜欢。”

沈瓷仍未放松:“那娘娘还说了什么”

汪直微微侧过脸,不去看她:“娘娘说,让你莫荒废了制瓷的手艺,近日再给她送一套你做的瓷器过去。娘娘赏赐了你一些银两,足够你的制瓷成本了。”

没有提及免罪之事。沈瓷紧绷的身体渐渐泄下来,并没有哀怨,亦觉得如此结果理所应当,只是眼神之中,忍不住透出几许失落。

汪直觉察到她的低落,拍了拍她的肩道:“上次你制瓷时条件受限,这次有了娘娘口谕,必定能做得更好。届时再获自由之身,更有把握。”

沈瓷认真地看着汪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犹豫半晌,终于道:“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汪直一听便知道沈瓷要说什么了,心底狠狠抽痛了一下。他缄口沉默,眉宇慢慢皱起,是一个不开心的弧度。

沈瓷只当汪直还什么都不知道,娓娓道:“我留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得回江西去。”

她顿了顿,等着汪直发问,可那人别过脸,只留给她一个俊美的侧颜,什么话都没说。她是要走的,到底是要走的,之前的揣测成了真,一语成谶,也将他心潮掀起。

沈瓷敏锐地觉察出他的不悦,动了动喉咙,在一片僵硬的沉默中,生涩地解释道:“并不是宫中不好,只是我一个姑娘,以宦官身份呆在宫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您待我的恩情,沈瓷铭记在心。从在江上遇见劫匪到现在,我心中,心中一直感念着您”

沈瓷说到此处,突然觉得鼻子酸得要命,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怅惘。她的心默默下沉,又轻吸一口气,重新提了起来,展开笑意对汪直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应该还有一阵我没忍住,同您说得早了。”

汪直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她,字字句句用了力:“你要走,守着城墙的护卫见到你怎么办你不怕被抓回受刑吗五十大板可不少的。”

沈瓷咬咬唇,想到小王爷那句“这些,我都会安排好的”,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回应道:“会有办法避免被抓的,我会小心。”

她自始至终,没有同汪直提及朱见濂的任何讯息。

于她而言,淮王世子毕竟是未来的藩王,朝廷也许派了人盯梢,她不想贸然给双方惹麻烦。但这在汪直听来,更觉心头钝痛。他本来还想冲口多说几句,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拳,眉毛挑起,侧过脸道:“随你。”

青灰的天色下,他白衣翩然,落拓成风。周遭安静,他的手不自觉抚上剑鞘,眼角轻轻挑起,似被激起了欲念的剑客,伴着低低呜咽的风鸣,却全然不知该以哪招哪式出手。

、084再失音讯

沈瓷当天下午就被汪直安排去了一座官办民窑,没有走漏任何风声。

这座民窑既然是官办,自然追求华贵的精品。虽然无法与景德镇御器厂相比,但因着官势与地势,与宫廷也有合作,在京城还算有一席之地。

汪直与开设瓷窑的官员相识,三言两语便将万贵妃的话交代了,特许沈瓷自由发挥,并不多加拘束。只是瓷窑有瓷窑的规矩,以三日为界,封闭工作五日,再赦假二日。如今正是工期的第一日,还望她能够配合瓷窑的时间。沈瓷犹豫片刻,同意了。

她的犹豫是因为小王爷。

她离宫匆忙,并未知会小王爷,也不知如何才能与他取得联系。之前以为自己会一直在画院呆到离京,没想到汪直随随便便在万贵妃面前一说,自己便到了这儿。别的一切都好,只是小王爷还能找得到她吗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小王爷连宫中都能寻得,如今在宫外,应当更容易才是。只要去画院一问,便知她已离开。

“汪大人,想麻烦您一件事儿。”沈瓷在京中并无旧友,唯有托付汪直道:“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同画院的人留下口信。若是有人到宫中寻我,可否将我如今的地点告知予对方”

汪直觉得自己应该假装不知地问一句“谁会来画院找你”,可他到底是个直率性子,问不出来这等假话,又无从指摘,只得皱着眉头“嗯哼”了一声。

沈瓷没明白他的立场,迟疑道:“嗯哼,是什么意思”

汪直姿态未变:“自己体会。”

沈瓷苦笑:“我体会不到啊。”

汪直被她堵了一记:“再体会。”

“那是同意了”

“嗯哼。”

“”沈瓷愣了片刻后笑笑:“那我便当您是同意了啊。”

汪直还是没说话。

gu903();不是故意不说,只是实在不知,这样的境况下,自己还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