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朝另外有人送本掌柜下酒钱呀。”马掌柜洋洋得意。
“啥人”阿祥两眼大睁,追上一句。
“这不,送钱的人来了”马掌柜朝门外努嘴。
果然,一辆马车急驶过来,在门前停下,老潘匆匆走进谷行,冲他嚷道:“振德,辰光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哩,你哪能跑这里来了”
“去哪儿”马掌柜白他一眼,朝嘴里送葫芦。
“去商会呀。”老潘急道。
“去商会做啥”马掌柜不急不躁,又是一口。
“丢豆子呀不是早就跟你讲清爽了吗”
“我晓得是去丢豆子。有啥好处没”
“要啥好处”
“下酒钱呀。”
“没问题,只要你去丢豆子,下酒钱包在我身上”老潘笑了。
“小子,你也来,这跟马叔走一趟”马掌柜看向挺举。
“振德,”老潘皱眉,“是去商会丢豆子,名额只有一个,只能是你一个人去。”
“我晓得。”马掌柜白他一眼,“这小子不去,啥人替我拿葫芦”将葫芦一把塞给挺举,“替马叔拿上对了,小子,马叔这酒是有数的,你小子不得偷喝”
众人皆笑起来。
马掌柜把文明棍一扔,朝挺举伸出胳膊:“小子,来,扶上”
挺举扶起他。
马掌柜朝老潘瞪一眼:“走不”
“走走走”老潘迭声说道,跟在马掌柜后面,扶马掌柜跳上马车。
马车一溜烟尘儿刚刚离开,乐不合口的葛荔就从茂平谷行附近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跳下,哼着小曲儿,径投店门而来。
“小姐,是来买米的么”守店的阿祥乐呵呵地迎上来。
“废话,到你店里,不买米还能做啥”葛荔大摇大摆地走进,逐一看向几个谷仓。
“小姐要买多少”阿祥跟过来,笑脸问道。
葛荔把谷仓挨个扫视一遍:“嘿,你个头不大,话倒讲得大哩我要一石,你这有没”
“有哩有哩,”阿祥赶忙应腔,“小姐只消略候半个时辰,小的保管大米进仓”
“鬼才有辰光候你哩”葛荔朝柜台上搁下六块银元,“米到后,给本小姐送到这个地址”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阿祥收好地址,拱手送出:“小姐放心,今朝保证送到小姐慢走嗬”
查老爷子腾出来的房舍位于南京路与九江路之间,里面有个大院子,门楼甚是气势,主楼是个庞大的洋式三层建筑,三年前因债务落到润丰源手里。由于正门设在九江路,不临正街,查老爷子一直没有想好如何用它,刚巧这商会来了,就让人装饰一新,改作会馆。
主楼底层是个庞大的厅堂,足能容下三百人。尽管是白天,厅堂里依旧灯火辉煌。所有登过记、交过会费的会员按照行帮,每人一把小木凳子,齐刷刷地坐在干净整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主席台前摆着一条长长的几案,案上摆着三十个白色瓷碗由各帮推出的三十个候选人,碗口尽皆向上。每个碗的后面各插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候选人的姓名、职位及其所在的行、帮等。
主持会议的是上海道派来的主司工商的从四品张姓襄办。张襄办与查敬轩是儿女亲家,上海商界无人不知。张襄办亲自坐镇,点名让查敬轩陪坐,甬商在气势上已是先赢一着。
各方关注的投豆选举开始了。诸行帮共同推出三人做监事,分别是泰记的张士杰、四明的祝合义和广肇的马克刘。有投豆资格的会员胸前各带一块特制的牌牌,按行帮次序,挨个走到长案的左边开端处,现场领取十五粒黑豆十五名议董,在众目睽睽之下,有选择地丢入所中意的候选人前面的白瓷碗里。一时间,叮叮当当的落豆子声不绝于耳,有专人跟在丢豆人身后,若有蹦出碗的豆子,拣回丢入。张士杰、祝合义、马克刘三人分开坐在长案后面,每人监管十只白碗。
茂字号十五人坐成一个竖排。排在开头的俊逸二目微闭,谁也不看。排在最后的马掌柜眯缝两眼,伸手从挺举手中拿过葫芦,旁若无人地仰脖子喝一口,再递给挺举,然后再伸手讨葫芦,再喝一口。
该到茂字号了。
甬商、粤商的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鲁俊逸身上。坐在太师椅上、穿着大清二品官服的查老爷子,鹰一样的目光直射过来。
“老爷,广肇,还是四明”紧挨俊逸坐着的老潘低声问道。
俊逸伸出四个手指,晃一下,忽身站起,走到长案前,领取十五只豆子,逐个丢下。老潘朝身后的人也摆出个手势,跟着站起,走上去,领豆子,丢豆子。
查敬轩的一双老眼紧紧盯住茂字号的每一个人及其丢下的每一粒豆子。见茂字号里有十四人都已丢过,查敬轩这才长出一气,朝坐在身边的查锦莱微微点头,现出笑脸。
彭伟伦则脸色铁青,将脸别向一边。监投的马克刘面孔扭曲,呼呼直喘粗气。
茂字号里,排在最后一个的是马掌柜。但他似乎没有看见,依旧坐在地上,仰脖子将酒葫芦一下接一下地灌进口里,喝得咕嘟嘟直响。
俊逸皱下眉头,看向老潘。
老潘急跑回去。
所有目光齐射过来。
马掌柜将葫芦越发扬得高,咕嘟得越发响亮。他胸前戴着的浅黄色会员牌子被他夸张地甩在左边肩上。
老潘不由分说,夺下他的葫芦,递给挺举,一把扯他起来。
马掌柜两腿发软,连试几下,却是站不稳。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望着这场热闹,尤其是粤商那帮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开始故意放出嘘声。
老潘这才急了,看向挺举:“挺举,要不,你过去,代你马叔投”
“这”挺举接道,“怕是不合适吧”
“没事体的,我这就跟监投的人讲一声,说你是代投。无论如何,你是茂平谷行的人,也能代表谷行。”
“可上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投给啥人”
“我们方才投的那些碗,你都看清爽没”
“看清爽了。”
“就投我们投过的那些碗里”
“好吧。”
然而,挺举刚站起来,马掌柜却眼珠一瞪,指着他喝道:“你小子,想做啥给我坐坐坐下”
挺举看下老潘,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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