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咬牙痛恨,伯颜这狗贼搜括了多少民脂民膏此刻才想起,相府恁么大,我又上哪里寻他去”
宫秉藩自嘲似地一笑,继续说道:“我蹑手蹑脚地奔过去。那荷塘从假山上看来只在面前,到下面走才晓得百折千廻,路径煞是古怪。好容易到了那人背后,正要上去扼他咽喉,忽地那人长声大笑,一反身,钓钩便直朝我面门飞来”
杞人“哎呦”了一声,道:“你被人察觉啦。”宫秉藩一仰头,灌了杯米酒,叹道:“可不是么。这一交上手,我才晓得此人功夫不在我之下。此时正面相觑,看他似乎比我还小着一两岁,面白无须,倒似个养尊处优的贵胄公子谁料得功夫如此狠辣。他的钓钩,可作鞭、棍、枪、钩、链锤等多般使用,招招不离我上下要害。我从未见过这般古怪打法,一柄剑几乎都应付不来。
“只听那人笑道:宫大侠果然好本领,只是想到天子脚下来闹事,稍嫌嫩了一些。我心想糟啦,原来我早便被人察觉,连名字也着他们打听了去。然则此人又是谁呢我和他斗了四五十招,仍是一些也想不出中原武林有这么一家古怪功夫他看去又十足是个汉人,不似禁过塞外风霜之苦的。
“我数次询他姓名,他却不讲。我问他身为汉人,何苦为鞑子卖命,他只是笑笑,也不回答。翻覆战到七十招开外,我对他的古怪招术已然摸清,进攻起来略微得心应手些,可是突然间斜眼一瞥,才发觉自己已被团团包围了
“我只顾鏖战,对身周形势竟然不闻不问,哎这个毛病始终改不得,都是我天性愚钝,因而对武学过于痴迷的缘故。其实我早该察觉的,灯笼火把耀如白昼,哪有无动于衷的道理可当时竟然未往心里去。
“直到略微轻松些了,这才发觉已有四五十名相府卫士将我们两人围在圈中,密密麻麻的几乎风雨不透,只东北角上有个缺口,那是荷塘
“我晓得要待脱身,只有穿过荷塘。可是塘忒小,水忒浅,我虽然略识水性,可这一下去,断不会再有上来的机会他们立时便会将荷塘包围的。登萍渡水呢我却又无恁么好的轻功。
“激战中,听相府卫士唤那钓者作牟先生。江湖中有甚么姓牟的高手么我可实在想不起来。我虽年轻,交游倒也颇广,猜测这人或许是从东海或南海上来的,听闻那里许多无名海岛上,有隐逸的高人居住
“又战了少顷,我隐约听见樵楼上打开了梆子,三更天了罢。我晓得再与这姓牟的纠缠下去,只有束手待毙。无可奈何之下,施了一招险着。
“我容他将我逼至荷塘边,几下快攻隔开钓线,抢入圈内,他势必只有用钓杆来迎击了。我趁他一杆横扫,伸剑在杆梢上一点,借着一股柔劲,便向荷塘彼岸飞去”
“啊也,”杞人叫道:“倘若他察觉了你的意图,这一杆是虚招,可怎的好”宫秉藩笑道:“因此我讲这是一招险着么。倘他这一着是虚,或者我重心不稳,一个跟斗栽倒,或者被掼入荷塘。只是当时形势,不由我不冒险,年轻人又忒胆大,现今想起来,却不禁有些后怕。”
“那荷塘有多宽,可跃过去了么”杞人追问道。宫秉藩伸食指蘸了点酒水,在木桌上画道:“荷塘是半月形,我在西岸,距东岸总有七八丈。我平日里提气奋力一跃,也不过三四丈远,这一下借力,倒飞出去五六丈,又好在落脚处正有一片荷叶,我右足轻点,虽然溅了两腿透湿,倒也到了对岸。
“这个样子,再欲行刺伯颜,那是痴人说梦,仅这一路水迹,便能将敌人引来。此时众卫士自西边包抄了过来,我又不得不往东边跑去,谁想刚迈出月洞门,便又遇上个高手”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端酒坛,可是倾了半晌,才刚够半杯。“咦,”杞人转头叫道,“小虎,你爷爷赊酒回来了也未”
“我唤小虎去接老人家了,”绿萼在灶下答道,“这时辰,料也该回来啦。”杞人嗔怪道:“他才多大,出点事怎么好”绿萼端上一锅红烧马肉来:“这路他也走得熟了,能出甚事我怕老人家年岁大了,走山路腿脚不大灵便,才唤他去接的或者,我去看看”
“你你身体还没大好哪,”杞人沉吟道,“恁长时辰,不要真个出了甚么事”宫秉藩笑道:“正好,我待走两步行行酒,咱们一起去接他们,边走边聊罢。”
“好好,”杞人夹了一大块马肉给他,“先吃块肉,绿萼刚炖得的,散步回来怕便凉啦。”
两人吃过几块红烧肉,相伴走出草屋,杞人望望给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菜园,叹道:“这干家伙,哎,我又得好一阵忙啦真弄不懂,大伙都是人,打来杀去的做甚么”
“千古战乱,苦的只是百姓,”宫秉藩点头道,“不过这打打杀杀,我看再过百年千年也未必停息得了。当初宋太祖陈桥驿黄袍加身,陈抟老祖因之鼓掌赞叹说天下太平了果能天下太平么辽、夏虎视于北,唐、汉割据于南,依旧兵燹四起,又有哪一日太平过”
“天遣魔军杀不平,不平人杀不平人,不平人杀不平者,杀尽不平方太平,”杞人歌道,“真个把鞑子逐出中原,百姓便能得过安生日子么”宫秉藩冷哼道:“天晓得,换个皇帝换朝臣,百姓不是一样吃不饱穿不暖似尧舜那般的圣明天子,是且休指望喽”
两人渐渐走上山路,杞人问道:“你适才说到才穿出月洞门,便又遇见一个高手,却不知是哪个”宫秉藩道:“金眼关索夏国坚,他的名头可听过么”
“夏国坚”杞人奇道,“那是十余年前河北第一刀手啊,不过已然失踪许久了罢。”宫秉藩点头道:“他正是那次与我一战后,才失踪的。
“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晓得此人利欲熏心,他投到伯颜府中,倒是一些也不奇怪。当时我夺路要走,甫一见面便下杀招,他被迫连连后退,可是依然拦挡在我身前,我始终冲不过去。
“身后众卫士叫喊声越来越近,我心里才叫得一声不好,脸旁风声乍起,原来那姓牟的赶来了。他倒自重身份,不肯前来夹攻,只开始刺了我一杆,解了夏国坚一招之厄,随即便立在一旁,只是问道:坚兄先歇歇如何待兄弟将这厮打发了罢。
“夏国坚哪肯把功劳让予他人,眼见众卫士重重围将上来,也不怕我跑掉,当下答道:玄兄帮我掠阵即可,看我擒这大胆贼子。我心底愈益愤怒,自忖十九难以全身而退,长剑展开,一派进攻招术,誓要与敌同归于尽。
gu903();“又战了三十余合,夏国坚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姓牟的屡次劝他下阵歇息,但我一剑紧似一剑,他又哪里走得开去。激斗中,我使了一招鸿渐于陆,用剑柄格开夏国坚的短刀,剑刃顺势爬上,直割他的肩颈。那厮倒当真手快,竟然百忙中用左手手背来撩我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