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个孩子名分,以颜氏女的身份发嫁”
大夫人凄然一笑,坦言道:“她的生母是大爷最宠信的外室,从南京到外放扬州都一直带着,大爷对这个女儿也颇为看重,也一直想要她们母女入府,承认她们的身份,是媳妇坚决拦着不让。”
“如今媳妇违抗夫命,带着孩子们提前回家,大爷必定恨毒了媳妇,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所以媳妇想以给玫儿认祖归宗、说一门像样的亲事为条件,以求大爷原谅。”
认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以缓和颜大爷的关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颜老太太不置可否,说:“得空带她给我瞧瞧,看其品行才华个性如何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我们颜氏女的。”
大夫人道:“媳妇明白,早就吩咐下人们叫她玫儿姑娘,不能称其为小姐。”
颜老太太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她生母已经不在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大夫人说:“今年夏天没了。”
还真巧呢。颜老太太讽刺一笑,说:“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要提。”
“是,母亲。”大夫人告退。
入夜,木斋院。
颜大小姐宁壁用冰凉的井水掺着药汁,给大夫人敷红肿的额头和膝盖,大夫人在佛堂把额头都快磕破了。
宁壁心疼母亲,道:“祖母真是狠心,就让您一直跪着说话。”
“你啊,莫要胡说,你祖母让我跪着,这表示她愿意听我说下去,若她对我客客气气的,那情况可就不妙了。”大夫人伸出中指往宁壁眉心一戳,靠在弹墨引枕上松了口气,“有了祖母庇护,你就不用去王府受委屈了。”
宁壁眼圈儿一红,“可是女儿让母亲受委屈了。”
“我委屈什么。”大夫人哑然失笑道:“你祖母是婆婆,我是媳妇,她教训几句,罚跪都很平常,何况我冷眼瞧着,婆婆这些年心境慢慢变了,以前有时候还喜欢无事生非,找媳妇们的麻烦。现在虽然依旧工于心计,但是也不愿意折腾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宁壁猜到:“或许祖母是迷上念佛经的缘故”
“这世上念佛经的人多了,有几个能真正把经书里的话念道心里去不过是追求心里平静,以求来生安乐而已。”大夫人话题一转,道:
“你要相信母亲的眼光,那王家确实是一户好人家,王老夫人和你祖母是旧相识,我又和王夫人交好,王二郎才学品行不错你见过那个二郎不是母亲没骗你吧。”
“娘。”宁壁脸颊绯红,这时,门框闷闷响了两声,外头丫鬟低声道:“夫人,玫儿姑娘做了素粥,给夫人当夜宵。”
宁壁乘机将话题扯开,道:“女儿晚饭没好生吃,这会子有些饿了呢。”
大夫人却说:“你就说我睡下了。”
“是,夫人。”门外立刻无声无息。
宁壁有些不高兴,“玫儿她也是想尽尽孝道。”
大夫人正色道:“以后无论这个小蹄子送什么东西,绣品、鞋袜、吃食、胭脂水粉、首饰什么的,你一概给我扔掉,一件都不能留”
宁壁一愣,“这是为何呀”
大夫人眼里闪出一抹寒光,道:“你知道她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宁壁看了看大夫人,默然不语:难道不是母亲您动的手么
“人不可貌相,你别看她一副弱风扶柳的模样,其实内心比石头还硬。”大夫人缓缓道:“那个外宅狐狸精屹立二十年不倒,谨慎小心,老爷又护着她,我那里能动她一根寒毛”
“您是说”宁壁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是她最信任、最宝贝的亲闺女玫儿动的手。”大夫人笑的很阴森,说:“我给了玫儿一包药,说事成之后,我就可以帮她认祖归宗,给她颜姓,成为颜府小姐,将来才能嫁给好人家。”
“那个玫儿平时喜欢炼制香粉胭脂,专给狐狸精使用,她把毒药一点一点的掺进口脂里,狐狸精慢慢中了毒而不自知,一年之内就死了。”
往事随乱红飞花去,入梦里不知身是客
宁壁大惊失色,双手一松,浸满井水和药汁的布巾砸落在地,溅了一地的水。
“怕什么你一个快要出阁的嫡小姐,一心绣嫁妆是正经,别想那么多了。”大夫人仔细打开一个小包裹,拿出一个掐丝珐琅花卉纹胭脂盒来,一按机括,盖子弹开,里面还剩下一半酡红的胭脂
宁壁后退半步,仿佛大夫人手里拿的是一条毒蛇,在朝她吐信。
“即使她能顺利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个庶女,越不过你去。没了生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依仗娘家,靠你哥哥们给她撑腰的。如果她有幸嫁与好人家,夫家得力,将来也能反过来帮衬你和哥哥们。”大夫人磨蹭着胭脂盒上精致的花卉纹,说道:
“这件东西,便是她一生的把柄,她不得不听从我的话,乖乖的,做你和哥哥们的垫脚石。”
啪大夫人合上胭脂盖,收到小包袱里,对惊魂未定宁壁说:“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将来我再给你说不定那天有用得着的时候。”
玫儿望了望天,今夜又是乌云遮月,她提着剔红牡丹食盒静静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
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秋葵回来传话,说:“大夫人已经歇下了,请玫儿姑娘先回去吧。”
其实就在意料之中,玫儿却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提着食盒缓步回到她自己的卧房。
玫儿将食盒搁在黄花梨方桌上,两个丫鬟草草伺候了她梳洗,然后忙不迭的回到值夜的耳房里歇下了在大船上晃了四日,又在马车上颠了半天,这些丫鬟们那里吃过这种苦头。
当丫鬟们的鼾声和梦中呓语声时不时传到玫儿耳边,玫儿拨开绡帐,只穿着玉白色交领中衣,摸着黑打开火镰,点燃了蜡烛。
烛光照得少女的肌肤似玉似瓷,就像镀了一层光似的,玫儿掏出随身带着的菱花小镜,揽镜自照,镜中的脸和生母越姬越来越相似。
“女儿啊,晚上的时候不要照镜子,这样不吉利,容易招来鬼魅。”
生母越姬在时,经常夺过玫儿的镜子教训她,而且每到入夜,无论是梳妆台上的小镜,亦或是墙角的穿衣大镜,越姬都会吩咐丫鬟们用布盖严实了,次日早上才会揭开。
玫儿默默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这样会不会把母亲的魂魄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