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江湖那么大 语笑阑珊 2288 字 2023-09-23

祝燕隐说:我生气了。

祝欣欣更加疑惑:为什么要生气,你生气理由又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厉宫主出门没有带你吧,这难道不是很正常,我们和人家又没有关系。

祝燕隐:好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祝欣欣担心得很,我不说话哪里行,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不然再让家里的大夫看看吧,江神医虽好,到底是江湖人,我看他抓药的手法实在野蛮,切树皮像剥头皮。

祝燕隐:

你可真会比喻。

厉随一路出了城。

他并不是去找潘锦华的,只是想自己散散心。夕阳的温度散去后,风也逐渐变冷,带着呼啸的声响打在耳畔,穿过某些扭曲的峡谷时,还会有类似呜咽的低诉。

踢雪乌骓像是能感知到主人的心情,始终在带着他往前跑,漫无目的的,哪里有风与光,就往哪里冲,如铁马蹄踏过落叶与水洼,动静之嚣张,惊得秋末虫豸都再度有了精神,纷纷鼓劲向四面八方爬去。

直到山的最深处才停下。

这里有一汪潭水,波光粼粼,比别处多几分灵动。厉随躺在厚厚的落叶堆上,枕着单只手臂,眼底也映出一样的月光。

在来路上,他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并没寻常人情窦初开时忐忑欣喜,一丝一毫也没有,有的只是疲惫,从内心深处和四肢百骸涌出的疲惫,他想到了许多往事,也想到了即将到来的、与赤天的那场死战。

天门子武功独步天下,是各路绝学的集大成者,所以收徒弟时,也要挑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他三十岁已成武学至尊,余下的大把时光里,便一直在大瑜国的每一处村镇角落中挑选着合适的孩子,而直到五十岁时,他才终于找到了满意的两名徒弟,一个是厉随,另一个就是赤天。

年龄相当,天赋也相当。

厉随与潘锦华那笨手笨脚的东西对练了一年,心中早已烦腻,现在突然换成赤天,才终于有了一丝棋逢对手的感觉,对武学的钻研自然更加来劲,两人经常彻夜不眠地练功对战,日复一日,对彼此的熟悉程度,就好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天门子在三十岁时才练成的功法,两人在十七岁时就已悟透八分。至于噬月邪功,原本是一本叫《释月神功》的古时秘笈,招式平平,厉随从旧书堆里翻出来,平时练它只当消遣,赤天却无意中发现了藏于其中的另一套内功心法只有湿水时才会显现。

靠着吞噬他人来成就自己,莫说是向来推崇大义为先的中原武林,换成任何一个稍微正常些的成年人,不说大义凛然地拒绝,至少也该有所犹豫。但偏偏赤天不是正常人,而是比天门子还要更加向往巅峰的武痴。

厉随与赤天都渴望能打败对方,却始终也打不败对方,就好像一个人永远也无法打败自己的影子。

直到赤天暗中练了噬月邪功。

那时天门子重病缠身,已近弥留,赤天经常借口身体不舒服待在雪原深处,就连师父的丧仪,也是晚了足足三天才出现。

天门子病逝后,厉随将他的骨灰送回晋中老家,又在那里待了半年,再回雪原,等着他的就是最后一场师兄弟间的比武。

赤天早有预谋,在三百招时佯装受伤落地,趁厉随上前查看时,反手将他制服。子夜时分,满月正红,赤天的眼睛也红,他带着野兽捕食后的狰狞笑容,看着心口受到重创,动弹不得的师弟:你输了。

厉随嘴角溢出鲜血,不可置信:你疯了。

我没疯。赤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赢了。

厉随嘲讽:靠偷袭?

靠这个。赤天右掌按住他的命门,神情看似平淡,却压不住语调中兴奋的颤抖,很快,我就能永远地赢你了。

隆冬的雪原冷得刺骨,疼也刺骨。厉随在给祝燕隐描述噬月时,曾说过全身似被重物碾过,筋骨寸断,其实尚且算是温柔,换做那一夜的自己,只觉得连脑浆与骨髓都要生生抽离,每一根细小的脉络皆被无形的银针挑出,带着血的热度,再被寒风吹成脆裂僵硬。

赤天很快就停了手:放心,我不算贪,只要你两成功力。

厉随看着他,语调比冰刃更冷: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将来定会杀了你。

我不会轻易杀你,却也不会放过你。赤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三年前我去了一趟南边,并不是去置办产业,而是找人,一共找了三十几个人,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比试,最后只剩下了这十七个,资质自然比不上你我,却也都算练武奇才。

他蹲下来,试了试厉随的脉搏:既然师弟想死,那在死之前,不如再做件好事,让他们分了你的功夫,也好得些长进,尽快为我所用。

厉随半闭起眼睛,像是没有再听他说话。

那十七人中的十六个,就是现如今焚火殿的十六大护法。当时他们被赤天从四面八方寻来,共同修炼噬月邪功,又共同瓜分了厉随的内力。

因赤天已经先一步伤了厉随,众人自是肆无忌惮,其中一名妖女甚至还凑近端详了半天这难得一见的俊俏样貌,咯咯笑道:死了可惜,教主不如赏了我,将来也好得些快活,不浪费了这

话未说完,脖颈就被一双冰冷的手卡住,伴随着清晰的嘎巴声,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脖子彻底断了。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现场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厉随就已经把手中新鲜的尸体丢在地上,自己顺势往后飞掠,向着雪崖的方向而去。

赤天的咆哮似烙铁穿透雪夜,带着不可置信的撕裂惊怒:师父教了你别的功夫!

厉随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被风漫卷向前。

那其实不算功夫,而是平时玩闹的把戏,教高手如何藏住内力,将自己变成普通的粗鲁武夫。刚刚在生死关头,他突然想到了这套心法,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匿起一部分内力,又趁对方不备,用最后一丝体力跳下了雪崖。

也是命大,崖下就是正在栽培雪莲的江胜临,神医等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等到晶瓣舒展,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从天而降一个人。

砰!

花没了。

厉随还记得自己初醒时,面前那张惊愕的脸:我还没治呢,你怎么自己就醒来了?

可见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好大夫。

不过再不正经的大夫,也替自己看了这么些年,好歹将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又缝补了起来。鉴于病患实在不算听话,江胜临平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遵医嘱的人都要死。

厉随并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

赤天当初只拿走两成内力,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噬月邪功尚未完全练成,若是强行继续,只怕反而会伤及自身,便正好给新招的护法做了人情。但近几年,焚火殿的活动正越来越频繁,杀的人也越来越多,赤天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其余高手的内力,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功夫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

如地府恶鬼。

赤天并不想见厉随,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曾经受过多么重的伤,这些年又始终没有好好休息过,怕是早已油尽灯枯,本身也熬不了多久。而且他始终没有猜透当初厉随在雪崖逃走时,那奇怪的功夫究竟是什么,内心便越发憎恨天门子,分明说好一起练功,为何最后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

厉随却想见赤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他,只要能杀了赤天,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却不太想死了。

后半夜。

江胜临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气,睁眼看到黑漆漆一个人,魂都散去一半。

啊!

你鬼叫什么?厉随不满。

江胜临裹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似八百标兵奔北坡:你大半夜像鬼一样坐在我床边,还问我叫什么?

厉随开门见山:我还能活多久?

江胜临:

江胜临点亮床头灯烛:怎么,现在觉得还是活着好了?

厉随问:几年?

江胜临道:我先前就说了,若好好遵医嘱,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不过你又不肯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罢了,我再试试别的法子,或许还是能有十年的指望。

厉随又问:那你觉得他能活几年?

江胜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要是没有狂风暴雨地震,这木板墙少说也能活个两三百年吧,看着像是结实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