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江湖那么大 语笑阑珊 2293 字 2023-09-23

厉随手下一顿,冷酷地把腰间酒囊又挂了回去。

第44章

没有酒的往事,听起来有些干瘪。厉随道:厉家世代经商,我爹在金城奉朝廷之命开采盐铁矿藏,那时是抽课二分,官买五分,自卖三分,算是获利颇丰。现如今的万仞宫,还有地宫下的金矿,都是那时他发现的。

盐铁矿是大买卖,与民生军备皆相关,能从朝廷手里揽下这项活的,都不是一般人。祝燕隐觉得按照这个趋势,厉家应该养出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才对,怎么却突然变成人见人怕的江湖大魔头了?

厉随继续道:在我五岁的时候,城外一处矿场发生了塌方,当时我爹娘都在地下,待人将他们挖出来时,我爹已经走了,我娘也命悬一线,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没能撑过十天。

祝燕隐虽知道他的父母早逝,却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厉家一夜之间失去家主,又经营着让无数人眼红的矿场营生,往后怕也不得安宁。

我爹有几个堂表兄弟,他们倒没有不管我,还会记得给一口饭,给一件衣,给几个仆役。不过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为分家的事吵架。

再往后,官府派人收走了矿场,转为官营。厉家最值钱的金饽饽没了,那些你争我夺的人也就作鸟兽散,昔日热闹鼎沸的厉府门口,如今灰积了能有三寸厚。潘仕候就是在那时赶来的,他看到厉随病仄仄也没人管,连声叹气,冒雪抱着这五岁的侄儿去看大夫,又做主变卖了厉府所剩无几的家产,说要将孩子带回白头城亲自抚养。

祝燕隐道:这么一听,倒是幸好有潘堂主在。

他不算坏,也不算好。厉随垂着视线,当年天蛛堂还未起势,日子也是捉襟见肘,他回到白头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变卖厉府的钱建了一座大宅。

祝燕隐大致理清了这中间的关系。厉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潘仕候那时只有收养了厉随,才能名正言顺地拿到这匹瘦死的骆驼,当然了,其中一定也有想替故友照顾儿子的真心,说到底,不过都是既有私心、又有人性的凡夫俗子罢了。

厉随道:我自幼便性格孤僻,脾气极差,亲戚没谁喜欢我,能名正言顺地丢出去,哪怕要赔上一座大宅也值,反正他们也看不上那点银子。

祝燕隐心想,那确实,你现在脾气也挺差的。他继续乖巧地问:所以你就去了天蛛堂?

厉随点头:在那里只待了一年,师父就找上天蛛堂,将我带走了。

我听说天门子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是天下第一的世外高人。祝燕隐道,他怎么会亲自来找你?

刚开始时,我还以为是潘仕候想将我送走。后来才知道在我三岁时,师父已经在金城见过我,当时他大喜过望,说我天资过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

但那时厉府好好的,正是繁花似锦大富大贵时,厉氏夫妇怎会舍得将唯一的儿子送走,还一送就是千里之外?天门子纠缠三月也未能达成目的,后来只好留下书信,盼着将来还能有机会。

我猜是我爹出事后,我娘知道家中亲戚皆不可靠,与其让我寄人篱下,不如送给看起来一片真心的师父,所以就在弥留之际,差人送了口信前往雪城。

祝燕隐又试探着问:刚开始时,你为什么会以为是潘堂主想送你走,他待你不好吗?

他待我不错,吃穿用度都与他唯一的儿子一样,就连习武也是同一个师父。

但问题也出在什么都一样上。潘锦华本就有些天资愚钝,再被厉随一对比,简直更加没有眼看。潘仕候又偏偏望子成龙望过了头,每回监督两人习武时,都会被气得脸色煞白,手脚发颤,有一回甚至还气哭了。

祝燕隐:

好惨的悲情老父亲!

厉随道:师父将我接走后,潘仕候逢年过节都会差人来送礼,平时也经常会有书信,有两年还亲自来东北看我,说我若过得不好,就跟他回去。

祝燕隐道:那他也算是不错的长辈了。

或许吧。厉随像是在说别人的往事,我也没有别的长辈。

祝燕隐看着他,想起了江南的那些亲戚。虽然因为脑子受伤,到现在也没记齐全谁是谁,但初醒时绵绵不绝的人群前来探望关切的盛况还是记得的,探望到后来,连自己都烦了,觉得亲戚怎么这么多。

两下一对比,他觉得厉随更可怜了虽然厉宫主本人可能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有一种可怜,叫江南阔少觉得你可怜。于是祝燕隐信誓旦旦道:待将来东北的事情解决后,你可以来我家做客,我家长辈多,热闹。

厉随笑笑,他没再说什么,只解下酒囊,仰头灌了一口。

祝二公子比较温和,并没有训得大魔头不敢出门,他问:是什么酒?

没有名字,上回路过一处酒肆,觉得不错,就买了几坛。厉随递过去,喝吗?

祝燕隐在杯中接了一点,酒是很浅的红色,闻起来很淡,喝起来回甘,齿间残余的花香,让人想起细雨敲出涟漪的西湖,也是这般朦胧不可辨。

祝燕隐一饮而尽,又要了第二杯。

厉随提醒:你的管家就在门外。

我知道。祝燕隐说,这酒很好。

最后一杯,喝完就回去歇着。厉随又替他倒了第二杯。

祝燕隐答应一声,内心有些遗憾,因为他还是很想像书中的大侠那样,痛饮到人事不省一回的。

三杯之后,厉随把磨磨唧唧还不想走的祝二公子无情拎出了房。

管家如释重负,赶忙迎上来:多谢厉宫主。

祝燕隐:哼。

生气地走了。

厉随笑着摇头,也转身回了房间。

站在窗前围观完全程的堂兄:我的傻弟弟终于对江湖感到厌烦了吗,好现象!

三杯酒的后劲不小,足以让江南阔少睡出蒙汗药的架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公子。祝小穗将他扶起来,头还昏吗?

祝燕隐要了杯温水,一口气灌下去后,又向后躺回被窝,懒洋洋地问:潘锦华找到了吗?

还没,蓝姑娘仍在找,厉宫主与潘堂主也一大早就出去了。祝小穗道,江神医在研究张参的尸体,武林盟也乱哄哄的,咱们不如还是别出门了,就在屋里吃。

祝燕隐问:刘喜阳呢?

刘家庄的人一直说他病着,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祝小穗道,一天到晚待在马车里,也就天气好时,才会出来晒晒太阳。

祝燕隐往窗外一看:今天算不算天气好?

挺好的,不冷不热。祝小穗抱着衣服站在床边,我伺候公子更衣。

去换一身。祝燕隐打着呵欠,扯过被子捂住自己的头,嗡嗡道,挑最贵的。

祝小穗:哦。

那就该是水绣绉纱,十余名江南绣娘才能绣出一匹料子,内里嵌了比头发还细的金蚕丝,在日头下会泛出若有似无的光,穿在风流倜傥的贵公子身上,轻柔舒展,富贵加倍。

正在院中散步的堂兄看到亲爱的堂弟,一愣:你是要去谁家赴宴?

祝燕隐回答,没有,不是,我要去刘家庄。

祝欣欣并没有对刘家庄三个字提出意见,因为在他的观念里,江湖门派就是这么乡土。他只对你去趟刘家庄有什么必要把自己搞得像要去宫中过中秋一样有意见。

结果堂弟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像一片云一样飘走了。

被忽视的堂兄:欲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