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疼啊。
然而如今,诚心求来的平安符没有送出去,夫君也不再是她自己的了。
她神色迷茫,不太明白佛祖是想告诉她什么。
“表哥”,周莲声音柔软。
王恕意转头瞧过去。
周莲正缩在李时的怀里,眼角含泪,声音急切,“我上不去,可怎么办呀?”
她这副娇媚的样子靠在自己怀里,李时的心顿时软成了水,他搂着周莲,正色道:“我背你上去。”
周莲立时搂着李时的脖子,轻轻笑道:“表哥,你对我真好。”
李时仿佛受到了鼓舞,背起周莲就往上走。
周莲竟还回头看了王恕意一眼,眼神中带有一丝得意和嘲笑。
王恕意捏着手帕,垂下眼睛。
孟氏看着李时背着周莲上去,笑得一脸欣慰。
随后,她抬起胳膊,朝王恕意道:“儿媳妇,走吧。”
王恕意轻眨着眼睛,强行扯起一抹笑意,搀孟氏上去。
孟氏一边走一边指着前头的李时和周莲:“真是一对壁人啊”她抓着王恕意的手,“你说是不是?”
年轻俊朗的的郎君背着美貌的小娘子,自然是十分的赏心悦目,惹得不少人围观称叹。
王恕意淡淡回道:“是,真是般配。”
待到了寺门,有专门的小沙弥引着他们先去禅房休息。
“请问小师父”孟氏有些疑惑:“怎么不见贵寺住持?”
“住持正在招待两位重要的客人,烦请客人稍作等候。”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回答道。
孟氏了然,万安寺名气很大,下至寻常百姓,上至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甚至于王公贵戚,都喜欢来此问禅求佛。
她朝小沙弥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小沙弥躬身退下。
走了许久的路,孟氏有些劳累,她躺在床上,任由小丫头锤着腿,朝李时道:“你们自去玩你们的去,等好了,我着人叫你们。”
“是。”
李时拉着周莲一瘸一拐地离开禅房,王恕意见孟氏已然睡着了,也跟着出去。
禅房外长着一棵参天大树,瞧着得有数百年的寿命,只是如今,进入了秋季,树梢光秃秃的,没了夏日的繁茂。
李时扶着周莲坐在下人们搬来软凳上,两个人不时轻笑出声。
不一会儿,王恕意看到,他蹲下身子,仿佛要撩开周莲的裙摆看看她脚腕的伤势。
周莲却像被惊吓到似的,猛地打开李时的手。
李时抬头不解。
周莲很快反应过来,用帕子轻轻擦着眼睛,嗔怪道:“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呀。”
李时点点头,女子的脚是不能随意露出来的,他刚才是唐突了。
他连忙搂着周莲道歉:“你别生气,我不看就是了。”
王恕意微微惊讶,暗暗咬起了唇角。
刚才裙摆撩起的瞬间,她看的清清楚楚——周莲的脚根本没有肿。
她站在原地,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李时。
李时转头看见王恕意面上一副纠结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唤她:“恕意,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那里不舒服?”
他也知这些时日自己对王恕意有些冷落,心里有些歉疚。
王恕意鼓起勇气,走到李时跟前行了一礼,缓缓道:“夫君,周表妹她......她的脚并没有肿。”
一鼓作气说完,她的心不自觉地狂跳。
李时会信她吗?
她想,会的,事实就在眼前,只要看看周莲的脚就能知道,他不可能不信......
周莲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地去看李时。
李时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失望的表情,最后变成了愤怒。
周莲咬紧牙关,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李时却猛地抬手指着王恕意,语气带着失望和愤懑:“恕意!我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妒的妇人!竟也学会了陷害旁人!”
周莲心口猛然一松,随后,向王恕意浮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王恕意仿佛被人定住了,她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李时,她的夫君,此刻在怀疑她,怀疑她陷害周莲。
她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明明心里满是委屈憋闷,但眼泪像是堵住了似的,就是流不出来。
她想,她可真傻,天下第一大傻瓜。
小潭听见李时这样冤枉王恕意,登时怒从心起,再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
她站出来一下子跪在李时跟前,急道:“姑爷!你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姑娘!”
她用手一指周莲:“我们姑娘绝不会说谎!是真是假,您看一看周姨娘的脚便知!”
周莲恨恨地看了小潭一眼。随即,她眼圈发红,豆大的泪珠顷刻落下,充满委屈地望着李时:“表哥,连你也不信我吗?”
李时一时间有些犹豫。
周莲见他如此,便站起身来,哭泣道:“连表哥都不信我,那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说着,就要往树上撞去。
李时立马心疼的拉住她抱在怀里,道:“我信你,你这是做什么!”
王恕意看着他们抱在一起的景象,一颗心似是变成了死灰,再也跳动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她与李时虽不似从前般恩爱,但他怎能如此不信任自己?
她站在那里,似乎有些恍惚,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与她行过结发之礼的夫君?
李时不住安慰着哭泣的周莲,他心中恼怒,便指着小潭道:“这个丫头污蔑主子,回府就将她二十大板,撵出府去!”
王恕意一惊,伸手挡在小谭身前:“不!夫君......”
李时别过头。
王恕意心中着急,一咬牙,便朝李时跪下:“是.......是我嫉妒周表妹,小潭她只是护主心切,是我误导了她。”
她眼角淌下一滴泪珠:“求夫君,不要处罚她!”
李时情绪一时有些复杂,王恕意从未如此低下身段求过他,她是他的妻啊。
末了,他只好道:“再有下次,立刻赶出去!”
王恕意身子一软,跪坐在腿上:“......谢夫君。”
小潭抱着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等到李时带着周莲走远了,小潭才搂着王恕意起来,她抽泣道:“姑娘。”
王恕意面上呆呆的,“小潭,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可是——”小潭急道。
王恕意拍拍她的手:“去吧。”
“......是。”小潭一步三回头,慢慢走远了。
王恕意挪着脚步,慢慢走到禅房外的圆拱门边,扶着墙发呆。
“可是感到委屈?”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王恕意猛然一惊。
第7章
王恕意转身看去,那人一身黑色锦缎长袍,头发高高束起,身姿卓越,面如琅玉,一双锋利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不是沈楼又是谁?
他听见了什么?
古往今来,正室与小妾争风吃醋的故事乃是坊间最爱的闲话题材。对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来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若是传扬出去,定是丑闻一件。
王恕意顿时羞愤难当,她一张脸红地发烫,仓促着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
“少夫人未免太蠢了些。”沈楼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王恕意脚步一顿,站住了。
她见沈楼信步走到自己面前,言语中带着讽刺:“人家两个浓情蜜意,是不是真的脚肿又有什么要紧,难道你的丈夫李时真会在乎?”
他眯着眼睛,一字一句道:“男人最会的,就是装傻,少夫人难道不知?”
王恕意后退几步靠到墙上,嘴唇蠕动,说不出话来。
是了,李时难道不知李家待周莲甚是不合规矩?虽为妾室,但她处处压了正室一头,他难道不知道王恕意的委屈和憋闷?
他知道,可是,他还是装作看不见,包括周莲耍的小心机,他都装作看不见。
王恕意捂着眼睛,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流泪。
她可真傻,竟然还想着争取一把,即使已经对李时充满失望,即使她的身体排斥李时的接触,但她还是想搏一搏,所以才会在他跟前揭穿周莲的谎言。
因为,她不甘心。
她才十八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要被人当成一个摆设,受尽忽视和委屈。余生还有那么长,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
然而,她再一次失望了。
王恕意颓然靠在墙背上,轻轻垂下了头。
沈楼垂下眼睛,正好看见她发上的和合如意簪,它本是祈求夫妻和睦的,然而对比她如今的境况,这簪子只让人觉得讽刺。
方才行到此处,他远远瞧见几人在争闹,本以为是寻常女人家的争风吃醋,也不甚在意。
刚要离开,却瞥见其中一位年轻妇人正是李时纳妾当日遇见的那人,她正泪眼婆娑,跪下苦苦哀求她的丈夫放过自己的丫鬟。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揪着似的,闪过几丝陌生异样的情绪。
沈楼看向王恕意樱桃似的嘴唇、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双说不上惊艳但足以让他沉沦的眼睛,就和他梦中的一样......
片刻,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爽朗,仿佛是终于拨开了云雾,找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她扶着墙站好,左右细细瞅了瞅,深怕有人被他的笑声引来,到时候孤男寡女,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随后,她疑惑地朝沈楼看去,他面上笑意明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沈楼笑够了,见王恕意一双眼睛疑惑地瞅着自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勾了勾嘴角,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帕子,伸手就要去擦她的眼泪。
帕子面料柔软,覆盖在眼睛上能感到丝丝的暖意,王恕意先是愣住,待反应过来,她面上立时绯红一片,急急后退,后背撞到墙壁上。
“侯爷!”她声音急切。
他这是做什么!
沈楼收回帕子,随手放回怀里。
周边早有侍卫暗中把守,一只蚊子都不会放进来,因此,瞧着她这幅急切的样子,他只觉得有趣。
王恕意一张脸惊魂不定,她看不懂沈楼想做什么。
“你......还是要回李家?”半晌,沈楼背着手,问她。
王恕意睁大眼睛,这人什么意思?她不回李家,还能回哪儿去?
她捏着斗篷,暗暗思索他话语里的意思,然而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恕意抬头瞧一眼沈楼,却见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在欣赏什么美丽的景色。她猛地移开眼睛,心里砰砰直跳。
这人太有压迫感了,她有点怕他。
冷静片刻,王恕意小心朝他回答答道:“妾身此次来是陪婆母上山礼佛,待拜完佛祖,自然是要回家的。”
说完,她轻抬眼睛,去看沈楼的脸色。
回家?是了,她现在是李时的夫人,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至于上山礼佛......
沈楼眯了眯眼睛。
京里皆知户部尚书李元的夫人孟氏是多么期盼抱上孙子,那么,王恕意此次来拜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嘴角沉下,眼神晦暗不明。
王恕意不明白沈楼怎么了,刚才还开怀大笑,转眼就冷了脸色。
她想起清荷给她讲过关于伯阳侯的故事,暗道他果然如传闻所言,不好招惹。
王恕意立直身体,低头朝沈楼福了福:“侯爷,妾身今日失礼了,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她迈开脚步想走,“这会儿婆母该起身了,若无事,妾身想先行告退。”
沈楼冷笑一声,这女人被夫家如此对待,却还想着当她的好妻子、好儿媳,真是......
他猛地转身扬起手:“走吧!”
王恕意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珠,转身走了。
“精彩啊精彩!”一个身穿大红长袍的男子拍着手从一旁的墙角出来。
沈楼轻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躲在那里多久了?”
赵信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没多久,大约是从你说男人最会装傻开始吧。”
沈楼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赵信指指那个远处消失的背影,问道:“这就是那荷包的主人?”
沈楼轻轻嗯了一声。
赵信啧啧称奇:“这李时恐怕如今还不知他的这位夫人曾经跪了上百层的万安寺台阶,给他求平安符的事吧?”
沈楼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知道了又如何?”
“哎,也是。”赵信叹气:“他现在美人在怀,那里还会再管旁人。”
沈楼眯着眼睛,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信一看他这神色,暗叫不好:“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可是李元的儿媳妇,李婕妤的堂弟媳!”
刚才他在墙角就觉着,沈楼这厮对这妇人不一般,如今看来,他果然是动了春心。
可那人早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李家。
赵信拍拍沈楼的肩膀,提醒道:“你可不能玩儿得太过火呀!”
沈楼拂开他的手,往休息的禅房走去:“我从不玩儿。”
坏了!这是真的认真了。
赵信跟上他,认真劝道:“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说别的,京城里有多少豪门贵女在巴巴地等着你,可你呢,看都不看一眼!”
沈楼不理他,推开禅房门,走进去。
赵信进了禅房,接着道:“行!你说对成家没兴趣,可以,晚些时候成亲也行。可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妇人?”
他喝了口水,摊开手:“看上个妇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李元的儿媳妇!回头他到父皇那告你一状,你说,怎么办?”
沈楼往枕上一躺,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gu903();赵信噎住了,父皇母后待沈楼比待他还好,从小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往他那里送,时常惹得几个兄弟看红了眼,平日里,沈楼惹了什么祸事,父皇母后也从不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