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中藏有毫不掩饰的好奇,瞧见王恕意醒了,也不挪开,反而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玩味的笑来。
这个人不好招惹。
恕意如遇豺豹,挺身就要站起,哪知那人躲闪不及,两个人的脑袋顷刻之间就撞在了一块。
只听砰的一声,疼痛从额头窜到王恕意身体的每个角落,她捂着额头忍不住呻/吟出声。
那男子却好似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般,只是稍稍皱了皱英俊的眉头,便好似无事人一样坐下,上下打量着她,然后轻轻问道:“可是磕坏了?”
王恕意听他如此说话,真是又羞又恼,这人也着实过分,任意打量陌生女眷,还用这种亲近的语气同人讲话,真是,真是......
她待痛劲缓过,便将手帕塞进袖里,对他福了福,轻声道:“妾身无事,多谢公子关怀。”
王恕意这才仔细观察面前的男子,他生的浓眉风眼,面如琅玉,言行之间流露着一丝风流,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更衬得他满身贵气。
相比李时的俊俏,这人的气质要锋利许多,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应该是出身名门勋爵之家,只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
王恕意稳了稳心神:“公子是今日赴宴的宾客吧,不知如何称呼?可是迷了路?”
那人摘下一片树叶把玩着,也不接她的话头,只是笑道:“怎么,撞了人,夫人不该和在下道句歉吗?”
王恕意不想多惹是非,便再次弯身行礼:“这位公子,妾身情急之下难免唐突,本无意伤您,在此向您赔罪。”
男人玩味一笑:“沈楼。”
王恕意抬头:“什么?”
他站起身再次重复:“我叫沈楼。”
沈楼,王恕意一时没想起京城之中有谁家公子叫这个名字的,只好愣愣道:“是,沈公子。”
沈楼瞧她面上懵懵懂懂的,觉得有趣。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也不问她身份。
王恕意总觉得这人说话带着一股自来熟的味道,觉得不妥,便道:“没什么,只是出来散散酒气。”
孤男孤女不好长时间呆在一块,她不住地扯着帕子,想要走人。
沈楼看出王恕意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也不生气,起身道:“夫人若还有事,可先请自便。”
王恕意求之不得,忙欠身告退。
没走几步,又返回柔声道:“请沈公子莫要将今日见过我的事情告知旁人,免惹无端猜疑,还请应允。”
沈楼眉毛一扬,笑了笑:“今日我来此处歇息,并未见到旁人。”
王恕意感激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多谢。”
瞧着她走远了,沈楼方走到摇椅上坐下,捡起王恕意遗落在地上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图案,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万安寺求来的平万符,上面写着'夫君李时'四字。
他将平安符放回,一只手把玩着荷包,玩味道:“原来是李府的少夫人。”
“侯爷!”一人远远的瞧见他,忙喊道。
原来沈楼本在前厅吃酒,因嫌厅内吵闹太过,便出来透透气,不想便走到了随风亭。
沈楼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荷包放入怀中,方起来转身朝来人走去。
李时身穿大红喜袍,一副喜气洋洋的摸样,朝沈楼拱手道:“侯爷,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真是叫我一顿好找。”
沈楼随手一拨腰间的墨玉坠子,笑道:“贵府景色宜人,让人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倒累得你好找。”
李时不疑有他,李府府内山水景色,确实是京中一绝。
他恭敬道:“多谢侯爷夸奖,等得了空,我定带您好好地观赏府内景色。只是如今,还请侯爷回到席上,众人可都等着您呢!”
沈楼歪头打趣李时:“有你这个新郎官在,还要我做什么?”
李时忍不住笑笑:“侯爷就不要打趣在下了,还是请吧。”
沈楼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摇椅,点点头,大步朝前亭走去。
李时跟在他身后,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妥,转头跟上沈楼。
王恕意回流霜居的路上,正好碰上往回走的清荷。
清荷见她脸色不好,忙将装有茶壶和点心的食盒放下去搀她:“屋里的点心没了了,我去厨房要了些,这才来迟了,少夫人等急了吧?”
恕意摇摇头,她本就十分心累,再加上刚才遇见沈楼,受了惊吓,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清荷着急关心道:“少夫人,您没事吧?咱们要不差人和夫人说一声,不去宴上了吧?”
恕意想说不行,但眼皮越来越重,一个音还没发出来,便要倒下。
清荷立马慌了神,喊她:“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
王恕意却完全昏了过去。
席上,有人拉着孟氏到一边附她耳边说了什么,孟氏嘴角一沉,冷笑一声。
果然是她的好儿媳,专挑在今日晕倒,下李家的面子。
她小声吩咐:“给她找个郎中,可别今日出了事,给时儿招来晦气!”
那丫头领命去了。
孟氏回到席上,众女眷忙问何事。
孟氏捏着帕子掩住嘴角,笑道:“无事,不过是家里的猫又发了病,正找人治她呢!吃酒,吃酒!”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的第一次见面。
沈楼:这个小妞有意思。
王恕意:啊啊啊别过来!
第4章
王恕意一觉睡到了晚上,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屋内只点了几盏灯,风一吹,火苗微微晃动。
她动了动手指,睡在床榻边的小潭一下子醒了,忙起身唤道:“少夫人!”
王恕意问道:“什么时辰了?”,因为刚醒,她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
小潭将轻纱帐子撩开挂上,轻轻扶王恕意倚在床头,回道:“已经戌时了。”
王恕意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通过微弱的灯光投射到眼下,神色茫然:“是吗?怪不得连丝竹声都听不到了,他们怕是已经睡下了吧。”
小潭咬着嘴唇,往床边的脚踏上一坐,气道:“人家两个亲上加亲,自然是恩恩爱爱的睡下了,谁还会理会咱们!”
“小潭!”正端着药走到门口的清荷下意识地拉开帘子,轻声斥道:“你在少夫人跟前混说什么呢!”
小潭撇撇嘴,赌气般住了口。
清荷将托盘轻放在梨花木桌上,温言道:“少夫人,大夫说您忧思过度,当好好调养,其他的事都暂且放一边,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说着,将药端到王恕意面前:“方才已经热过一遍,如今温温的刚好,您快喝吧。”
她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了王恕意嘴边。
王恕意没有张嘴,她指着床边的矮凳,对清荷道:“先将药放那儿吧。”
说完用手撑起身子,摸着小潭的头发,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小潭去瞧清荷,她正抿着嘴巴朝自己摇头。
小潭移开眼睛,吸吸已然发红的鼻子,握住王恕意的手,气道:“您今日是被我和清荷姐姐背回来的!我,我喊不来人,她们都忙着吃酒赌钱凑热闹,竟没一个愿意过来帮把手的!”
“还有姑爷”她微微抽泣,“我叫人去告诉姑爷了的,但他却不愿来瞧您。”
清荷忙着向小潭使眼色:“也许是送信的丫头没告诉姑爷,不一定是他不肯来的。”
小潭轻哼一声:“才不是!”
王恕意愣愣道:“是吗?”
他不愿来。
清荷已经无暇去管小潭这张嘴,她坐在床边,轻抚着王恕意的背:“姑娘,您.......这日子总得过下去,您就放宽些心,别去理那些伤心人伤心事,自己的身子才最是要紧。”
王恕意坐起身,她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摸摸自己的衣服,发现已经被人换上了月白色的寝衣。
她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问道:“荷包,我的荷包呢?”
清荷和小潭双双摇头。
“兴许是您没留意,落在哪里了,明日遣人去找,定能找到。”清荷安慰道。
王恕意咬着嘴唇,她单薄的影子被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墙面上,随着烛火的跳动一晃一晃,像是要飞走了似的。
良久,她声音飘忽:“不见了,就算了吧......终究是留不住的,就和他一样......留不住。”
清荷和小潭默然无语。
半晌,王恕意抬起眼睛,朝清荷道:“喂我喝药吧。”
清荷点点头:“是。”
清荷端着药,一勺一勺地喂她,不时用帕子擦掉她唇角残留的药汁。
整个过程中王恕意都垂着眼睛,分外乖巧安静。
药喝完了,小潭又将一个蜜饯放入王恕意口中,随后伺候着她漱口擦脸,将帐子放下。
两人刚要出去,王恕意便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清荷:“再陪我说说话吧。”
清荷听着她猫一样弱小的声音,不禁有些湿了眼眶,少夫人她也才十八岁,就要过这样的日子。
她朝小潭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再陪少夫人一会儿。”
小潭担心的看了一眼王恕意,点点头。
月色朦胧,窗外的槐树在庭院中静静站着,一如往昔,不时响起几声蝉鸣蛙叫,打破夜里的宁静。
清荷在脚踏上坐下,将床帐撩起,轻拍着王恕意的身子讲着从外面听来的趣事:
“......那南关街的恶霸欠了卖猪肉的老板不少银两,被人告到官府去,当值的官员原想包庇,确是不巧,那天遇见了伯阳侯。”
“他听说此事,当场让那官员判了恶霸十年的牢/刑,还让他当着街坊邻居的面给猪肉铺老板磕了一百个响头,此事才算作罢。”
她轻笑道:“所以,京里都说,宁遇铁判官,不遇沈家郎!”
沈?伯阳侯姓沈?
王恕意侧躺着,双手交叠枕在头下,睁着一双眼睛,轻声问道:“那位伯阳侯可是叫沈楼?”
清荷答道:“是呀,这位可是上天入地无事不敢的性子,京里的人,除了圣上皇后,也没人能治得了他了。”
是吗?王恕意想,那她白日里遇见的果然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药劲渐渐上来,王恕意眼皮似有千斤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清荷叹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放下帐子,吹灭烛火,悄悄退了出去。
翌日。
王恕意早早醒了,强撑着起来,命清荷小潭给她梳洗上妆。
她今日要去清心阁喝周莲的妾室茶。
按照习俗,妾室进门后第二天要去给长辈和正室见礼,敬过了妾室茶,才算礼成正式进门。
王恕意换上一身密合色描花长裙坐在梳妆台前的软凳上,瞧着铜镜中的自己,觉着还算精神,朝清荷小潭道:“寻常些就好。”
“是。”
她们二人便给王恕意脸上敷了一层细粉,除画眉涂脂外,只在双颊处匀了些淡淡的胭脂。
头发梳成寻常的堕马髻,在头侧插上两支累丝珠钗,一幅家常装扮,王恕意满意点点头,出门前往清心阁。
还未走到清心阁门口,便远远的听见里头传出的欢声笑语。
王恕意神色黯了一下,许久,才抬脚踏上台阶。
屋内,孟氏正搂着一名身穿水红百褶裙的年轻女子坐在矮榻上不住说笑,坐在一旁的李时一脸容光焕发,不时与她们说上几句话,真是好一幅和乐的场景。
他们瞧见王恕意进来,一瞬间便禁了声。
李时悻悻地站起身,似有歉意,唤道:“恕意。”
王恕意垂下眼睛,轻福一礼:“夫君。”
那年轻女子也站起了身,聘娉婷婷走到王恕意跟前,柔声道:“少夫人,好久不见。”
王恕意瞧她,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笑意盈盈,与自己的温婉不同,这是一个分外娇俏的美人。
周莲,记忆中那个充满稚气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见王恕意不答,只是盯着自己看,周莲毫不犹豫地跪下,叫道:“姐姐。”
王恕意没有料到周莲如此做派,一瞬间愣在了那里。
旁人看来,却像是她在摆架子。
孟氏急道:“莲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唤李时,“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你表妹扶起来!”
李时急忙伸手去扶周莲,然而她执拗着不肯起,仍旧朝王恕意道:“听说姐姐昨日晕倒了,可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嫁给了表哥,姐姐可是怪我?”
王恕意抬眼瞧了一眼李时,他正充满怜惜的看着周莲。
她忍下心中酸涩,紧紧捏着帕子,后退一步:“周表妹,你先起来吧,是我身子太弱,与你无关。”
周莲开心一笑,很是感激的样子:“那姐姐是不怪我了?多谢姐姐,如此,我便心安了,还请姐姐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李时将她扶起,拍拍她的肩膀,周莲朝他扬起了一抹明媚的微笑。
王恕意移开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们。
一看,眼睛就泛酸。
孟氏看了一会儿戏,拿起团扇轻轻扇着,朝他们道:“坐吧,一会儿你们父亲便来,叫他瞧见你们都在哪儿傻站着,成什么样子?”
“是。”他们方才分别落了座。
不一会儿,外间的丫头喊道:“老爷来了!”
众人齐齐站起,等李元入了座,方又坐下。
李元刚下朝,朝服还没换,便赶了来。
他并不多言,只吩咐孟氏道:“开始吧。”
孟氏称是,唤道:“莲儿。”示意周莲开始敬茶。
周莲笑着起身,从丫头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茶盏,走到李元跟前恭敬跪下:“父亲,请喝茶。”
孟氏歪头打量着一旁端坐着的王恕意,见她没什么反应,方收回目光,笑着朝周莲看去。
李元吃了茶,将茶盏往梨花桌上一放,嘱咐周莲:“望你能与时儿夫妇相处和睦,家宅安宁。”
周莲弯腰盈盈下拜:“是。”
她又给孟氏敬了茶,孟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也不用你做别的,只需好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就成了。”
gu903();周莲立马与李时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