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行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伸手竟然直接把圣旨撕碎了。
江云宜猝不及防地遭遇了这一切,只是举着那个立架,一脸震惊。
“是你说的杏仁吗?”他身子前倾,漆黑的眼珠落在她侧脸上。
江云宜仔细闻了闻,点了点头:“应该是被浸泡过了,苦杏仁本就有木头味,这个是樟木味道也颇重,不过这个木头浸泡的时间有点长,反而让杏仁味道有些发涩发冲。”
叶景行放在案桌上的手,双拳紧握。
“银杏和王爷所服的药相冲突。”江云宜一拍手,“是了,若是本身就有伤口,会照成溃疡,严重的还会复发致死。”
江云宜脸色沉重。
柴叔端着茶杯的手倏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戾气。
“又是银杏……”戴镇还未说完就被柴叔一个眼神制住了。
幸好江云宜没有发现异样,目光依旧落在叶景行身上。
屋内一片寂静,长长的日光落在大堂内,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刺眼的光。
她把那张圣旨布料捡了起来,仔细看着。
是关于朝廷派送粮草到剑南道的事情,甚至还言明有钦差亲自押送。
管家那日说过,王爷发病前看过京都发来的圣旨。
“你不是说要去医馆吗?”柴叔把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轻声说道,“我给明真先生备了些补品,你出门前记得拿走。”
他有意把人支出去,江云宜看了眼叶景行,面露纠结之色。
“我送你吧。”他把圣旨混乱的揉成一团,起身,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江云宜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
“又是银杏!”等他一走,戴镇脸色极差,咬牙切齿地说着。
“畜生,太傅好歹是他恩师。”
柴忠冷笑,衰老的脸上露出煞气:“不必多说,此事不用和三娘说,朝堂之事,我们自己解决即可。”
“他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之前截杀三娘的事情让人顺着他去查。”他注视着屋外热烈的花团锦簇,口气冰冷冷地说着。
“我有话和你说。”江云宜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低声说道。
叶景行抬眸看她,容纳了日光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但等他上了马车,她又沉默下来,扣了扣下巴,软软说道:“心绪不定不合适骑马。”
“王爷身体如何了,这几日要好好休养的。我等会再去给王爷看一下吧。”
她没吃早饭,从暗格中掏出糕点,嘴巴鼓鼓地嚼着。
叶景行见她一副天塌了也不怕的模样,突然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糕点碎、
细嫩柔软,好似一块上好的凝脂。
他忍不住细细地摩挲着,甚至还捏了一下。
江云宜原本楞在这里,脸颊通红,突然甩头,把他的手甩开:“不能捏脸。”
“会变大的。”
她把糕点咽下,坚定说道,只是视线却是不由移开,只是落在糕点上。
“不是应该是不能乱捏吗?”叶景行懒洋洋地伸长腿,语带调笑。
江云宜恶从胆边生,故作凶恶地拿起糕点塞满他口中:“闭嘴。”
叶景行把人送到目的地,很快便离开了。
看着马车逐渐消失,江云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回神了。”明真先生扔了一片叶子,懒洋洋地说道,“女大不中留原来是真的。”
江云宜把怀中的叶子扔了,也不恼,突然一脸殷勤地挪过去:“哎,老师这几日你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明真先生果不其然是教过她十几年的,几乎是同时一脸警惕躲开她的手。
“做什么,起开,有事直说。”
江云宜乖乖坐好,比出一个手指:“就问一个问题。”
“说。”他一脸火气地摇着扇子。
“如果官家想要害王爷为什么?”
扇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明真先生的声音都带着一些怪异扭曲。
“剑南道战事紧,王爷若是出事,官家就不怕出事吗?”她没理会老师阴阳怪气的声音,苦恼地皱着眉,自顾自说着。
“也许不是官家。”
“但圣旨只能是官家吧。”
“可是剑南道失守,于官家而言可不是好事。”
王来招用扇子拍了拍她脑袋,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
“等会,你慢慢说。”他揉了揉额头,头疼地说着。
江云宜把这几日的事情都仔细重复了一遍。
“所以真的是官家吗?”
听到最后,王来招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
江云宜不敢说话。
“都是疯子。”他手中的扇子被啪地一声,盖到书本上,冷笑,“这就是江轩心心念念要扶持的正统,臭鱼烂虾都比他们来得干净。”
“所以真的是……”
“小孩子别管这些。”她还没说完,就被王来招打断。
王来招好似着火一般摇着扇子:“我晚上去找柴忠,暮鼓后一起走。”
“为什么又不跟我说吗?”她不高兴地捏着他扇子,质问着。
“我于你说新皇疯了,为了一己私欲,打算想杀了叶江廷,挑起剑南道战事,你该如何?”
他见江云宜瞪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失笑,用扇子拍了拍她脑袋。
“我们做不了什么,但也要以防万一,你当江轩走之前一定要柴忠发誓照顾好你做什么。”
“还不是要你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他叹气,“若是江轩能把这些心思用在自己身上,也没这些糟心事了。”
江云宜脸上蓦地露出一丝难过之色。
“是不是没事干啊,你找的小孩皮得很,你自己去收拾。”他抿了抿唇,挥着扇子开始赶人。
只是谁也没料到,天刚刚黑下来,王来招刚来到江府,就听到有一骑快马声。
很快,柴忠也得到消息。
——蛮夷今日中午强攻北固,已保卫北固。
第91章出征北固蜀州险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堂内柴忠和王来招脸色在大堂缥缈不定,又坚强燃烧的烛火中阴晴不定。
“好巧。”王来招的扇子在手心来回捏着,扇面上的羽毛在空中颤巍巍的抖动着。
柴忠把手中的字条压在茶杯下,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慌。
“早有预料的事情。”他咳嗽一声,拳头抵住嘴角,神色冷淡,“倒是沉不住气。”
“废物。”
大堂昏黄的烛光下,柴忠嘴角向下弯起,态度冷淡放肆。
江云宜被这掷地有声的两字吓得睁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目光所及之处,却又见其余两人都是平静之色。
“有备而来,只怕剑南道不轻松。”王来招重新开始慢慢悠悠晃着扇子。
“看叶家手段了。”柴叔倒也不急,“叶景行就不是简单的泥人。”
江云宜一听他的名字就竖起耳朵。
“王爷病情如何?”王来招问道。
今天下午,江云宜特意去王府复诊了。
“中毒的原因既然找到了,我重新开了药,只是这个毒会虚弱身体,不能动武,动怒,王爷这段时候只能卧床休息了。”
她皱眉仔细说着:“幸好中毒时间不长,这种恶毒的下毒之法,用的是相克之法,只要加大其中一个药剂,王爷凶多吉少。”
柴叔的目光转瞬即逝地落在她身上,最后收回视线,敛眉不语。
“那此次出战,应当还在世子领军。”王来招摇着扇子,“王爷镇守后方,调配粮草。”
“只是南边缺粮已久,我来这里之前江南一带的粮价已经高达三十文,不知军中粮草是否足够。”他转念想起此事,不由多了丝焦虑。
“我听说新帝送了一批粮草来。”江云宜在这个严肃的气氛中,弱弱开口说道。
“就是之前那个圣旨。”她看向柴叔,突然也觉得而有些奇怪,不由皱了皱眉,“这么巧啊。”
“一边送粮草,一边下毒,一边要人抵抗蛮夷,一边毒害将领。”她百思不得其解,“新帝在想什么?”
“这批粮草为何迟迟不到。”王来招抬眉问道。
“圣旨都到了,粮草却还未到,钦差也无音讯,”
他的手指搭在扇柄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最后视线落在柴忠身上,眸中带着深意。
“先帝的那批草药你追查的时候,可知最后去了哪里?”柴忠出人意料地提出这个问题。
王来招怔在原处:“不知具体去了哪里,但是只知道借着水路,运出了京都。”
“为何要选在秋日开战,粮食既未丰收,且多疾病。”柴叔的手搭在桌沿上,慢条斯理地说着,“这个时间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所以他们是都做足准备,这才准备乘虚而入,那王爷的病就太不巧了。”
王来招意味深长地说着。
“父子肖像一般无二,自小仁义喂养,到头来不如喂了狗,当真不幸。”
柴忠抬眉扫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此事不简单,如今需要屯粮,你在江南道可有认识的人。”
“到有一些,还需赛西施帮忙。”
江云宜听着两人打哑谜,听得抓耳搔腮,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都是些琐事,三娘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柴忠注意到她,温和说道。
她坐在椅子上,磨磨唧唧不肯走:“我不累。”
三人说话间,门口突然传来大量的马蹄声,有仆人匆匆而来,跪在门口低声说道:“世子求见。”
企图插/入其中的江云宜再也顾不得其他,倏地站起来:“在门口吗?”
她不等人回答,直接拎着裙摆,向着门外跑去。
江府大门上挂着两盏大灯笼,灯笼被秋风吹得晃晃悠悠,照得那张俊秀的面容多了一丝阴沉之色。
“小心点。”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只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跑了过来。
“你,你去北固了吗?”她睁大眼睛,看着那身漆黑玄甲,不安地问着。
“嗯,北固失联,我必须去一趟。”他伸手缕了下散落的碎发,温和说道。
两人在秋夜忠沉默。
他是剑南道世子,这是他的使命。
保家卫国,义不容辞。
她不舍却又不能挽留。
有人注定要走到这一步,不会因为任何人停留。
“那你小心。”她张了张嘴,苦涩说道。
“嗯,你也小心,最近蜀州会有些乱,出门记得带好黑衣卫,不要只带红袖一人出门。”凌冽清浅的味道在黑夜中浮动,轻轻地包裹着两人。
江云宜点点头。
“马上就走吗。”
“嗯。”
“那,我等你回来啊。”
江云宜抬起头轻声说着,耳朵微红,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嗯。”
叶景行低头,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眉间。
“咳咳,世子且慢,我有些想与世子说。”柴叔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着,假装没看到之前的事情。
“红袖,天色已晚,送三娘子回去休息。”王来招瞪了叶景行一眼。
红袖哎了一声,连忙把人扶了进去。
“去吧,好好休息。”叶景行最后摸了摸她鬓间碎发,点头温柔说着。
江云宜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世子可知钦差如今到哪了?”柴叔被王来招扶着下了台阶,低声问道。
“不知,应该还未入剑南道,不然沿途驿站会有消息传来。”
“这批粮食到底为何送来,真是给你们的嘛?”柴忠一口气在秋风中吊着,却又像一根弦紧紧绷着人。
“柴叔是觉得……”
“要世子自己觉得。”柴叔挥手打断他的话,“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而且,我总有点不安。”
“若是发难,者等手段,太过低端了。”
“他如今已经是官家了。”
他叹气,终于露出一点衰老之色:“我所求不过是三娘平安。”
“一路顺风。”
他颤巍巍地回了江府大院。
“城外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叶夜的声音在黑夜中飘了过来,“蜀州还剩下一千防卫人手。”
“是不是太少了些。”防卫人手一般都不是青壮年。
蜀州大战多年,青壮年的比例极低,如今只要是六十岁以下的军户便都要继续入籍。
“无事,蜀州完全挡在北固之后,守住北固才能守住蜀州。”叶景行眉宇如紧绷的弦,锐利而冷硬。
“出发吗?”
黑夜中的叶夜,套上盔甲立马少了平日里的不着调,多了些沉稳,眉目间的冷峻之色,不逊于秋意的深夜。
“好多了,毒素已经完全解了,但王爷还需静养。”江云宜收回手,笑说着。
叶江廷收回手,叹气:“我哪坐得住啊。”
“必须坐得住。”她板着脸,严肃说道,“王爷不要小看这种毒,最能在不知不觉中削弱他人身体,且完全根治困难,若是再有人中毒,毒素会加倍增加,到时候回天乏力。”
管家听得脸色一白。
“别瞎担心,你不是早早就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一遍了吗?”叶江廷挥了挥手,无奈开口安慰着。
说话间,有人端着药走了进来。
江云宜歪头看了他一眼,赫然是之前闹事来读书的小孩。
“招儿无父无母,原本寄养在善堂,之前不是闹着读书吗,府中刚好有个退下来的账房先生,让他先带着这群小孩识识字,等战事消停一会,再去别的地方请人来。”
叶江廷解释着,面不改色地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动作迅速。
“可真苦。”
他刚说话,就看到一双手落在她面前,手心放着一包油布,上面有几颗糖。
“解解苦,都是果糖,不碍事的。”江云宜笑眯眯地说着。
叶江廷一个大老粗不由红了脸,突然明白自家那个心思阴沉的儿子怎么看上人家了。
狐狸不是总爱叼兔子回窝吗。
“没事,也不苦。”他牙齿抵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吃吗?”江云宜低头,伸手问着那个小孩。
小孩依旧是阴沉模样,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叶江廷怕她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招儿就这个性格,自小就孤僻,没什么恶意的。”
江云宜耸耸肩,收回糖果,好脾气地说道:“没事,我接触过的小孩比他难缠的也很多,小孩子,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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