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宜点点头。
她一抬头就看到叶景行带着叶夜消失不见了。
“那个生辰的事情查得如何了?”他坐在凉亭内,语气平静地问着。
“还在排查,那年夏天京都大乱,官家出逃辅京,江白携妻留守,但京都城破之时,许多册子都丢了。”叶夜叹气,“那对夫妻的档案正好在其中。”
“那对夫妻查到了吗?”
“没有。”叶夜脸色难看。
“毫无踪迹。”
“他们会不会?”死了。
叶夜小心问道,觑了叶景行一眼,没有把话说完。
叶景行皱眉,乱世人命比草贱,一对草药村的夫妻命途本就漂泊,不论是死亡还是失踪都如水泥入海,难寻踪迹。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叶景行沉声说道。
第61章生死谜团终见晓
小药童匆匆跑向内院去找舒云宜的时,舒云宜正揪着叶夜逼问叶景行的事情。
叶夜被逼着只差跪在地上求饶了。
“三娘子,三娘子,那对夫妻又来了。”小药童趴在门口,眼睛忽闪忽闪地,高声嚷嚷着。
舒云宜只好一脸失望地收手,把叶夜放了。
叶夜忙不迭地跑了。
“叶哥哥怎么了?”小药童好奇地看着跑远的人。
舒云宜施施然起身,淡然说道:“没事,要被打了而已。”
小药童一脸懵懂地跟在她后面。
“是来看病地?”舒云宜问。
“应该不是,玄子苓把它们安置到内院大堂了。”小药童摇头晃脑地说道。
舒云宜脚步一顿,反身向着内院走去:“这话要早点说。”
“还有,叫玄哥哥!”她伸手拍了下小药童的脑袋,“没大没小。”
小药童吐了吐舌头,也跟着扭头跟了上去,敷衍地点点头。
舒云宜来的时候,只看到他们畏畏缩缩地坐着,连半个椅子都没有坐住。
手边热腾腾的热茶和糕点没有一点动过痕迹。
屋内的男人穿着灰色布衫,佝偻着背,脸上的褶皱乌黑而深刻。
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天蓝色布料,一张脸圆润憨厚,局促不安地坐着。
“给两位重新上茶。”她站在远处的回廊上打量了屋内的情形。
红袖哎了一声,带着探头的小药童走了。
那两人一看到舒云宜就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你,你就是……”
“是我,二位先坐吧。”舒云宜被两位激动的神情惊了惊,睁大眼睛,惴惴说道,“先坐吧,是来看病的吗?”
“不不不,不是。”那个女的连忙晃了晃手。
男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突然沉默下来,束手束脚地坐着。
舒云宜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下来。
屋内的气氛逐渐沉默下来。
那对夫妻局促地坐着。
很快,红袖就端上新的茶水和糕点。
茶香和糕点的香甜慢慢交织笼罩在屋内,稀释了屋内窒息的空气。
“不为看病,又是为何而来?”舒云宜沉默片刻后这才问道。
她眉宇被扯着像一根紧绷的弦,蓄满了力,艳丽深邃的眉眼轮廓尤为显眼。
那妇人搓了搓手,看了眼一旁的男人,沉默不说话。
“俺,俺叫陈来财,这是俺媳妇。”男人握着旱烟杆子,畏畏缩缩地说道。
舒云宜点了点头。
“俺是水意村的人。”
舒云宜歪了歪头,突然想起叶景行曾经无意提起过这个村庄名字。
是个药村,回春堂收药的地方,她还解释过。
她不由眯了眯眼。
而且叶夜说他最近一直在水意村查人。
那对夫妻见她一直沉默不说话,越发不安。
“我,我是……”
“我是喜儿的娘!”
倒是那个女人先吼了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喜儿?”舒云宜眨眨眼,不解地问道。
“别吵别吵一边去。”那男的眉头紧皱,用旱烟敲了敲她的手臂,扭头尴尬说道。
“喜儿就是被舒家抱回去的舒云柳。”
舒云宜微微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
身后的红袖顿时露出警惕之色。
“你,你们是……”
他茫然而不安地看着他们,嘴角不由抿起。
红袖立马上前,厉声呵斥道。
“之前可都是给过银子的,五十两的银子,你们也都签字画押了,与我家娘子再无关系,可别又蹬鼻子上脸,纠缠不清。”
舒云宜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三娘子有所不知,但是侯爷为了杜绝这种情况,给了这对夫妻五十两银子,他们也是收了的,现在好端端来找你做什么!”
红袖本就不是柔软的性子,她性格颇为泼辣,叉腰骂人的时候更是凶悍。
她柳眉一竖,厉声呵斥着,眼里似乎能淬了毒,瞪着那对得寸进尺的夫妇。
那对夫妻被她笑了一条,皆是露出尴尬之色。
“不是不是,俺不是来……”那汉子看了舒云宜一眼,尴尬地低声说道,“不是来认亲的。”
“那就出去!”红袖怒视着。
“那你来做什么?”舒云宜拉了拉红袖的袖子,颇为和气的问着。
她看着面前两人,按理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今日一看,内心依旧是毫无波澜。
“俺……俺用一本书和娘子换点银子。”男人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说着。
红袖一听就直瞪眼。
“书。”舒云宜揉了揉额头,耐心说道,“什么书。”
“俺们也不想的,可俺的儿子偷了老伴治病的钱去赌博了,如今不见踪影了。”
那老妇人突然抹着眼泪说着。
男人唉声叹气,灰败的脸色越发死气沉沉。
“什么被偷,我看你们分别是……”
“红袖。”
舒云宜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刚刚硬起的心肠不由软了下来,软软地呵住了红袖。
红袖住了嘴,嘴角紧紧抿着。
“那你们想用什么书和我换。”
舒云宜看向她们问道。
紧绷的眉眼微微柔和下来,笼在明亮的天色中,白皙透亮的脸颊好似一块上等美玉,晶莹剔透。
老妇人看着她,心中的紧张莫名消了一点,她推了推一旁的老头子,示意他拿出来。
那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医书:“就是这个。”
那本书书皮简单,只用一块牛皮纸随意裹着,甚至还有一点油脂,看上去格外破旧。
她接过去随意看了一眼。
“这事谁的?”她突然变了脸色,合上书严肃问道。
“是,是,是一个路人落在俺家的。”老头被她吓了一跳,讪讪说道。
“胡说!”舒云宜捏紧手中的书,“你若是不说,我便报官。”
“别别别。”那妇人吓得连连摆手,对着老头子直达眼色。
舒云宜难得坚定地盯着他们看。
老汉被她吓住了,一时间乱了手脚。
“快说!哪来的,是不是偷来的!”红袖咄咄逼人。
“陈黄,陈黄,去报官!”她眼尖,看到不远处和水淼一起玩的人,高声喊道。
“不是,不是,是一位女的当时在俺家生孩子,那是她的。”女的骇得脸色发白,连忙喊道。
“女的,生孩子?”舒云宜莫名心惊了一下。
“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她不由前倾身子问道。
那对夫妻低下头不说话。
舒云宜皱眉:“不记得了吗?”
“大概是怕说了,以后不能问你要钱了。”叶景行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舒云宜倏地抬头。
那对夫妻白了脸。
“毕竟借着亲生父母的壳子,真有事情也可以厚着脸皮让你救济一下。”
“好一对厚颜无耻的人,这是打算讹上我家娘子了。”红袖气得柳眉倒竖。
“你不是舒云宜的亲生父母,对吗?”
叶景行踏入屋内,面无表情地站在畏缩在一起的人。
舒云宜一愣,呆呆地看着他,眉心却是不由蹙去。
“那名女子留在你家生产,后又把孩子和银钱交付给你们,嘱托你们照顾孩子。”
叶景行慢条斯理地说道,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同年冬季,京都波澜,舒家夫人出逃后也恰巧在你们这里生产,但是你们当日也恰好生下一个女儿。”
那对夫妻吓得手脚颤抖,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把舒云宜换到侯爷夫人那边去,你自己的女儿呢。”
那个妇人嚎啕大哭,趴在地上大喊道。
“我可怜的女儿没这福气进侯府享受啊。那年头战乱哪养得起小孩,我们原本打算一个也不想要的。”
“俺们收了那娘子的钱银,自然要给她找个好去处。”
“俺原本打算把侯爷夫人的女儿溺死,我那不争气的老伴没了孩子,心思恍惚,哭着要留下来,我们又不得不留下来了。”
那老汉叹气,一张脸越发愁苦。
舒云宜脑袋混乱,完全抽不出一丝冷静来打量着这个局面。
叶景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你们若是好好对她,四个月的孩子如何能瞒天过海。”他冷冷说道。
那对夫妻沉默。
“我们,我们也没钱啊。”妇人喃喃自语,“养儿子费钱啊。”
“你们儿子欠了一大笔钱后逃了,你们借机躲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知道俺们儿子的消息。”老妇人连滚带爬地走了过来,“俺儿子去哪了,他卷了老头治病的钱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没良心的人啊。”
“天煞的。”
“到底去了哪啊。”
叶景行垂眸,看着地下哭得撕心裂肺的人,淡淡说道:“与舒家勾结,囤积草药,接二连三放火行凶,已被当场格杀、。”
那对夫妻愣在原处,怔怔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你们若是现在去城外乱葬岗,应该还能捡到一点尸体。”
叶景行冷淡至极:“送客。”
舒云宜忍不住揉了揉发蒙的脑袋:“等,等会。”
她捏着手中的书,在混乱中回神:“红袖,取一百两银子给他们。”
叶景行注视着她。
“买这本书的钱。”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一点神思。
“送他们走吧。”舒云宜挥了挥手。
等他们一走,她茫然地看了会地面,突然抬头看向叶景行,板着脸交代道:“老实交代。”
叶景行还未说话,就听到舒云宜阴森森的声音:“别骗我。”
“那张生辰,应该是你真实的生日,我之前去了舒家大牢问了舒夫人当年逃难的事情。”
他沉默片刻后开口。
“查到这一步也是因为太傅突然出现。”
“太傅查到他儿子欠了赌坊的前后又莫名消失了。”
他显然有些心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青竹:“我看了他们儿子的画像,这才发现就是当日放火之人。”
他也有些头疼,揉了揉额头。
“他的赌资就是舒云柳还的。”
舒云宜目光陷入深思。
“那我的身世,你为何起疑。”
“明真先生,阴阳先生,以及那张突兀的生辰,还有太傅。”
他缓慢说道,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舒云宜。
“那对夫妻就是当年你母亲生产后托付的农家,他们的儿子与舒云柳勾结,想要毁了玄明堂。”
“玄明堂第一次火灾就是他放的。”
“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也是他放的,却和舒云柳没什么关系。”
“那和谁有关。”舒云宜步步紧逼。
“和京都草药案有关,”他明显不愿继续说下去。
舒云宜抿了抿唇:“那和太傅有什么关系。”
叶景行看着他,眸色深沉,似有千言万语。
“不知道。”
只是他最后依旧是轻声说道。
舒云宜看着他,清浅澄亮,一点眸光能看到人心里去。
“嗯。”
她低下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知道太傅有个独子吗?”
叶景行突然开口问道。
舒云宜抬头热烈地看着他。
“当日生产的妇人很有可能是太傅独子江白的夫人。”
舒云宜迷茫的神情逐渐僵硬,最后变成震惊之色。
第62章认祖归宗诸事了
舒云宜独自一个人坐在凉亭内发呆。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件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前世,她的身世没有任何人质疑过,也没有突然冒出来的水意村和太傅。
当时确实发生过药价奇高的事情,只是很快就趋于平静,落水无声,根本没有掀起波澜。
她整日浑浑噩噩,战战兢兢,到最后依旧是顶着舒家假千金的名声嫁入温家。
老师入京时意外溺水身故,花老师闭关不出,了无音讯,她在京都彻底孤立无援。
上辈子的人生戛然而止在十八岁,禁锢在深宅内院,至死无法探测外面的世界。
可今世,她的人生好似发生了一个惊天逆转。
原来草药案牵扯如此之深,原来她的身世另有乾坤。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人生不过是踏出了舒家大门,展露在他面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gu903();“到底怎么回事!”她敲了敲自己至今还晕乎乎的脑袋,丧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