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是什么?惑于他当官了吗?”只是,桐花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这内臣指是什么,还以为是燕琛考了功名,入了仕途,“这是好事啊!惑于一向聪敏,入仕也是应该的。”
怀孟瞧着桐花高兴劲儿,这话都提到这个份上了,于其她从别人嘴里知晓真相,还不如自己说了便是,当下怀孟便是一狠心,咬着牙,向桐花解释了个分明,“内臣……就是宦官,戏文里那种……去了势的,不带把的……太监。”
去了势的……太监!
怎么可能!
桐花脑中不断的回荡着着这一句话,良久,一片空白的脑子,终于悟明白了这一句话所代表的含义,她眼眸瞬间瞪圆了,泪水直接蓄满了眼眶,一脸不敢置信的向怀孟确认道。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怀孟望着情绪崩溃的桐花,实不知该如何去安抚她,只能别过头去,不看桐花。
“你哑了吗?你说话啊!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玩笑啊!”怀孟的沉默,让桐花越发的焦急,以至于情绪失控,朝着怀孟大喊了起来。
“抱歉,这就是事实,我没有骗你。”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怀孟的心越发揪紧,他后退了两步,已是不敢去看桐花,心中亦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错口,完全没有给桐花半点准备的机会,便将此告诉了她。
怀孟再一次的确定,瞬间,让桐花的防线瞬间崩塌,她泪眼朦胧的垂下头去,不再和怀孟争辩,她失魂落魄,神情恍惚的跨步,双脚却已是软如烂泥,根本使不上劲儿来,一脚踏前,桐花非但没有挪动半步,反而身体一软,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呜呜……呜呜……”桐花愣愣的瞧着,全然不受自己控制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裙裾之上,将裙裾沁出湿润痕迹,她猛然抬了双手,将脸捂住,呜咽出声。
“桐花你……你别哭了!”怀孟站在旁边,一脸手足无措的瞧着桐花哭泣不已的模样,实不知该如何劝慰。
张嘴喃喃出口的话,却是得不到桐花半分回应,可桐花如今这般模样,他又离开不得,只能一脸尴尬,却又无奈的站在原地。
良久,桐花抬起袖子,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挣扎着,怕起身去。
怀孟见此,忙要上前去扶,桐花却是抬手,阻止了怀孟上前,她站起身去,也不去拍身上沾染的泥尘,朝怀孟的方向稍微躬了下身,直接便朝院门口而去。
怀孟一脸担心的跟了上去,“桐花,你……”
桐花只当全然没瞧见,听见一般,直接进了院门,抬手便是将院门给栓上,将怀孟给拦在了外头。
“桐花,你还好吧!”怀孟拍了拍门,却是没有得到桐花的半分回应,嚷了几嗓子,就跟石沉大海一般,连个浪花也无,扒在门上,想就着门板的缝隙,也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瞧着他还高出些许的篱笆,他自也是翻不过去的,怀孟在门口徘徊许久,终只得丧气离去。
不久之后,便见得杏花和满蝶联袂而来,显然是怀孟实在不知如何,找了满蝶和杏花前来帮忙,劝慰桐花。
只是,饶是杏花和满蝶在外面,说干了口水,亦是未能得到桐花的半分回应,只得怏怏而返。
桐花神情落寞坐在院内,直至日暮染红,星轮耀空,天际鱼肚泛白之际,这才猛然惊醒,她揉了揉酸涩眼眸,长吁了一口气,扶着凳子缓缓站起身来。
待身上的酥麻劲儿褪去之后,她这才缓步走到灶房里,捧起茶壶,便是咕噜噜的半独自,然后拿起一个酥饼,狼吞虎咽的含着泪嚼入腹中。
待吃饱之后,桐花也不停歇,提着篮子,于灶台里装了些吃食,直接锁了院子,就往山上而去。
桐花她在院里坐了一夜,也是想了一夜,虽然,惑于成了宦官,可是,她相信,惑哥哥定是迫于形式,做出的抉择。
他如今这般模样,显然也是经历了太多的波折,才走到这一步。
若到时相见,自己撕心裂肺的质问,无异于撕开他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让其再痛上一遍,更何况,她就算再懊恼,再多的抱怨亦只是徒劳,毕竟此已成了现实,倒不如就此接受。
如此想来,桐花的心,亦是好受了不少。
虽然如今离清明还离了几日的光景,但她忽然急切想要去陪陪林叔他们,或许在那里,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勇气,更多的慰藉。
清晨薄雾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吸入鼻翼之中,让桐花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循着山路一路往林叔的新坟而去,桐花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还要早一步,到了新坟之前。
之先,恐引人注目,林叔一家墓前并未立碑,这会,墓前竟板直的竖着一块石刻的墓碑,而墓碑前,正跪着一人。
是燕琛!
桐花下意识里浮现出这个想法,脚下的步子,瞬间加快,小跑着,往那背影直奔而去。
桐花并没有隐瞒响动,跪在墓碑前的燕琛,自然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转身回头,一眼便瞧见了桐花,怔了一下,下意识里抬头望向灰蒙染雾的天际。
这个时辰,桐花怎么会上山来呢!
他就是想着,这个时辰山上没有人,这才来的墓前,向爹娘告慰,大仇已报之喜。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千躲万避,却还是撞见了桐花。
站得身起,燕琛拂了拂膝盖上的尘土,面上显露几分疑惑之色,向桐花问道,“姑娘,这个时辰,你怎么上山来了。”
桐花在燕琛跟前落定,一双眼眸直盯着燕琛,细细打量,之前虽有数面之缘,可是碍于礼数,桐花一直未曾细看燕琛容貌,如今知晓,燕琛就是林惑于,自当是要辨认一番。
虽轮廓以然长开,可还是能瞧出几分幼年时的模样,明明若是细看,就能发现的,她竟一直疏忽至今,若非怀孟提醒,桐花实不敢相信,自己究竟还要到何时,才能认出燕琛。
明明心心念着的人,就在跟在,她却是瞎眼一般,全然不知!
桐花此刻,当着是扇自己两巴掌的心思都有。
桐花没有应话,燕琛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目光落在桐花裙裾之上,只见得大片泥垢染在上面,又见桐花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以为桐花是上山之际,跌落所至,目光不自觉间,便带上几分紧张之色,“姑娘,你刚可是摔到了,有哪里痛?”
桐花望着燕琛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事,眼泪却是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眸笑成了月牙状,她道:“我以前不叫桐花,我姓林,叫林春芽,春芽唯我撷,惑于不自持的春芽。”
此言落在燕琛耳里,犹如春雷炸开一般,将他整个人都炸懵在了原地,满脑子仅剩下一句话不断回荡。
她认出我来了,她知道我就是林惑于了!
他看着桐花努力的向他微笑,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直往下坠,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里面干涩的厉害,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咽了咽口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咙,哑着声音,一脸复杂的向桐花开口,“你,都知道了?”
“嗯!”桐花点了点头,应道。
燕琛虽然知道,这一天躲不掉,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他眼神复杂的望着桐花,脚步不自觉间,就往后边挪了几步,语气中,亦是带着几分难堪之态,“那我…如今…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桐花眼泪迷蒙中,看着二人之间瞬间拉开了距离,还有燕琛那变得难看了的脸色,只觉得心中抽抽的疼,为曾今的林惑于,现在燕琛而心疼。
她上前两步,直朝着燕琛冲了过去,然后撞进了燕琛的怀里,力道之大,撞得燕琛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这才稳住。
“惑哥哥,这些年苦了你了。”
燕琛身体僵直的任由桐花用双手牢牢圈着自己腰身,满心满脑的难堪之情,在桐花一句话中,瞬间被击溃,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开始发热,泛红。
他别开脸去,抬手,指腹从眼皮划过,将其中欲要奔涌而出的酸涩湿意悄然抹去。
他收敛了心中的万般情绪,化为一丝故作轻松的笑意,拨了拨桐花的青丝,低头望着已经被桐花用眼泪濡湿了的前襟,压着嗓子,使得嗓音不那么尖细。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个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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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仰起头来,略是害羞,却又一脸坚定的向燕琛回道,“不一样的,除了你,现在已经没有人能让我哭了。”
燕琛拨着桐花发丝的手一顿,他瞧着桐花红着鼻头,却极为认真的脸,一股不可名状的情感,似从他枯竭的心底,喷涌而出,让他不敢面对。
他抬手,捂住了桐花的眼眸,似要将这一丝的蠢蠢欲动,掐灭了一般。
桐花松开了一只手,覆在了燕琛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上,并不将燕琛的手拿开,她虽看不见燕琛,却冲着燕琛,咧了嘴,声音中,带着几抹轻快的欢愉,“我以后,便是要哭,也定只是为了你。”
饶是燕琛冷心了这么久,听得桐花这般言语,也是忍不住心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想要告诉桐花,现在的他,不值得,也不配。
只是话到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半响,唯一声悠悠的轻叹,传入桐花耳里。
“不管为了谁,以后,我定不让你再哭的。”
第45章
“你的伤,我上次戳到了你,你伤得重不重。”激动亢然的情绪一旦平复,桐花自然而然便想起了挂在心里好几日的事。
那晚无意伤了燕琛,也不知他伤的重不重。
桐花后退一步,撒开燕琛的腰,抬手一脸担忧之色的就朝燕琛衣襟口探了过去。
就在桐花的手碰到燕琛的衣襟之际,燕琛一把抬手,将桐花的手握住,言语中带着几分紧张之意,“我早已无碍,姑……桐花你不必担心。”
那晚下手之际,自己可是使足了气力,燕琛这般轻描淡写,桐花实在不信,“既是无碍,让我看看应也无妨吧!”
桐花一脸坚持模样,燕琛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微微拉开衣襟,露出肩头已经结好厚痂的伤口,不待桐花上前细看,他便已是将衣襟合拢。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桐花好歹也算是看到了伤口,见伤口处不大,且已是结痂,桐花悬了几日的心,这才缓了下来,“我当时不知是你,还以为是偷贼过门来了,下手没个轻重,累你受罪了。”
“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桐花不愿提及当夜梦魇之事,燕琛自然不会强揭了桐花心中的伤疤,将此事淡然带过,以免桐花再多纠结。
桐花冲着燕琛笑了笑,扭头望着新立的墓碑,往回走了两步,将之前撂下的篮子提了到墓碑前,将里面的凉菜端了出来,奉在墓碑前,燕琛见此,也是跟了过来,在桐花身边蹲了下来。
桐花瞧了一眼燕琛,笑着道,“现在是寒食,生不得火,所以备的都是凉食,不过好在,都是故里常吃小食,林叔他们应该会喜欢。”
燕琛探头一看,馕饼,麦糕,子推燕,冻姜鼓,都是以前爹娘寒食时,喜欢的食物,显然,桐花是费了心思的,“你有心了,阿爹他们定会喜欢的。”
桐花没有应话,双手合一,嘴里念念有词,朝墓碑方向拜了几拜,这才开口向燕琛道,“对了!惑哥哥,我认出了你,是因为怀孟认出了你,就是之前在昌济寺,和我一道的那个书生,我已经央求他不要将你的身份说出去,他在县学的教习,怕也是认出了你,”
她不知道燕琛所谋划的是什么,但唯一点,只求自己不要给燕琛添加麻烦才好,毕竟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燕琛才会被怀孟认出,她自然有必要,将此事告知燕琛,以免对燕琛所行之事,产生防碍。
“无碍的,我今日前来祭拜,便是想要告慰爹娘,当年害他们惨死的罪魁祸首,如今已尽数伏诛,他们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
燕琛抬手抚过崭新的墓碑,神情中带着几许的释然,向桐花道。
当年迫害林家,致使他一家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死的死,囚的囚,便是活的,离死亡也仅只剩下一步之遥,所以就算被人认出,也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了。
只是身处之位不同,燕琛不愿告知桐花有关此事之晦暗面,所以,也仅仅是一俩句话,便将此事,一笔带过,并不多提。
“那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林叔他们九泉之下,也该是要瞑目了。”桐花满心欢喜的松了一口气,目光撇了燕琛几眼,却是没敢多问,怕提及太多,唯恐掀了燕琛的老底,让他尴尬。
但,唯有一事,她还是要先问个分明,“此事既了,你还能留在这里吗?”
“我此番乃是奉了皇命,于此选址修建行宫,行宫建好之前,会一直留在此地!”燕琛瞧着桐花满是希翼的目光,沉吟了一下,给了桐花答案。
这查铜矿是真,建行宫也是真,而且,那日他也并没有诓骗慕老爷,这林昌镇一处的山脉,也确实是‘虎踞龙盘’的风水宝地,这行宫的位置,便落在这一侧的山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