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珺说着朝她挥挥手,往门外走。
路禾倒在抱枕上,斜着目送她出门。
白珺说的那个辞颜,是她未婚夫,虚的,除了顶层豪门没几个人知道。
辞家巨富,可权势更重,辞夫人婚后第十年才得了辞颜这么一个孩子,可惜天生心脏病,治不好。辞颜从小就跟外界隔离,精贵得跟瓷娃娃一样。
辞颜的脸应了他自己的名字,仙成一尊玉,十七八岁那会更清绝,总感觉他差一口气就能飞升。十八岁出国,二十二岁掌管辞家产业,他什么都好,就眼光不好,挑了路禾订婚。
四年前,路禾二十二岁时,荣盛资金链出现问题,辞颜派人来表示愿意注资,条件是要路禾答应订婚。
路奕问她愿不愿意,路禾没说话,私下里见过辞颜问为什么是她。
辞颜也没说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抬头看她。
眉目褪掉少年时的青稚,显得雅,又因为身体不好平白多了些病气,冷白的脸。他微笑,目光下移落在她垂着的手上,“路小姐跟我订婚后,辞家将注资荣盛集团。”
辞颜抛出诱饵,路禾蹙眉,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缓声继续道:“荣盛没了这几百亿或许也能渡过难关,可是……”他展颜一笑,“谁会嫌钱多呢?”
路禾盯着他,思索良久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辞家的辞颜,是上层权势与金钱的完美结合体,出了名的面慈心狠。
在路禾的印象中她从未和他接触过,顶多是聚会时见过两面,辞颜偶尔来一次也是众星捧月,路禾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辞颜说:“我需要一个未婚妻。”
路禾看着他问:“为什么是我?”
辞颜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
看样他是不准备说了,路禾点点头,刚想拒绝,辞颜说:“只是订婚而已,私下怎样里,随便路小姐你。”
“不对外公开订婚呢?”她挑眉。
辞颜点头,说:“可以。”
在窗边,暖日光下,他的脸和身家就足够所有女人为他疯狂。
何必找她。
“如果我和别人谈恋爱呢?”
面前红裙雪肤的女人微笑发问,口气甚至是挑衅。
辞颜想,她永远都是这样,没被别人压着低过头,就不知道什么叫残忍。
抬眸凝视她,片刻后回答:“随你。”
“真的?”
辞颜不语,对着路禾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路禾有些不明所以,走过去靠在他沙发旁。辞颜从下往上能看清她雪白的肩,还有唇边惯有的笑。红唇是唯一的亮色,她背后高级西餐厅的千万级设计沦为布景。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有质感,纯黑天鹅绒,盒边绣金。
是戒指。她想。
却没有那么简单。
辞颜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鸽血红的钻戒。
红得要滴血,顶尖的纯净度。
颜色饱和到极致。
这个克拉数,这样的品质。
路禾一眼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名噪一时的“Ratnajar”,古梵语中意为“宝石之王”。
拍卖行拍的是裸石,买家坐在包厢里,没露面。可他在拍卖场上豪掷千金,直接打破红宝石每克拉单价的交易记录,大批媒体抢破头也没拍到买家是谁。
现在就坐在她面前。
辞颜拉起她左手,将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缓缓往里推,戒圈没有过分狭窄,也没有多余一分,正是她的尺寸。
她手软得像云彩团,但又韧,名贵的红宝石是陪衬。辞颜碰过她的指尖一阵酥酥麻麻。
路禾将左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举到眼前侧过来侧过去的看。
她认真盯着红宝石,眼里的喜爱不加掩饰,笑也真了点。因为离得近,辞颜觉得世人吹捧的鸽血红还不如她唇色娇艳好看。
路禾左手虚虚握了个拳头,右手搭在左手上,像是怕他来抢。她笑着看辞颜,问:“送我啦?”
几百亿不见得哄她开心,一只戒指而已。
辞颜注意到她眼里,有自己。他温淡的笑,回答:“送你。”
路禾得到想要的答案更高兴,低低觑辞颜,还有点戒备,“一点一七个亿,真的给我?”她口吻甜蜜得像草莓糖,如果能一直这么笑,辞颜愿意一天给她买一只。
“一只戒指而已。”他失笑。
“那不一样!”路禾说:“钱我有的是,但是红宝石,”她重新伸手看,几秒钟后目光又落回辞颜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辞颜不响,微笑,路禾也笑了一下没继续问。
她只关心戒指是不是足够好看,至于辞颜怎么拿到她的尺寸,怎么知道她的喜好,路禾不在意。他们是两个圈子的人,辞颜犯不着来坑她。
拿人家手软,况且还是白拿这么多。
路禾在他面前晃晃手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看着她纤长的无名指缀着自己参与设计的婚戒,辞颜心情很好,握住她乱晃的手,垂眸,“什么都不需要,在我回国前你乖一点,就够了。”
“何时回国?”
“很快。”他说。
一向以高傲示人的辞颜在自己面前温声细语,路禾提出要约法三章,一是订婚不对外公布;二是互不过问私生活;三是,假订婚。
连订婚都是假的,辞家注资荣盛的钱基本是白送。她说完便看着辞颜,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路禾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掺和这一手,为了她?
都不用别人戳破她自己就先发笑,没可能的。
可辞颜应了。
这样的好事路禾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在辞颜拟好合同时,她签了。
两家人简单吃了顿饭就订下婚约。
路禾不知道他怎么跟辞家交代的,签过合约的假订婚,辞夫人竟还给她传家的翡翠镯。沉甸甸的一只顶级帝王翠,水头浓郁碧绿,属于有市无价的宝贝。
她偷偷瞥向辞颜,辞颜笑着对她点点头,叫她收下。
路禾听他的话在辞家收了,第二天去公司退给他。辞颜也没继续坚持,拇指和食指勾着那只镯,从她伶仃细腕上脱下来。
路禾还没松一口气就被他圈住腕,拇指与食指相对,仍有余空。
辞颜蹙眉,唇色淡,眸色也淡,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能听出他训斥的口吻:“你太瘦了。”
他轻飘飘四个字,路禾听得心里一阵异样,发酥,瞥开眼不再看他。
因为辞颜那张脸,她怕自己抵抗不住。
随口跟他聊了几句,路禾发现自己接不上话,又不想露怯,生闷气一样匆匆告辞了。
辞颜看着她逃也似的踩着细高跟溜掉,转身离开前还气呼呼鼓了下脸,很快,但没逃过他的眼。
他哑然失笑。
路禾离开后许久,辞颜都没回过神,一直望着门口。
思绪像絮,随风飘。
他在想,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嗓音没有变,还是略低的,甜甜微哑,像夏天烈日下吃的冰沙。
说起以前,辞颜不太能记住多少,印象中只有医院、消毒水,以及白成死人脸的一切。
偶然间在一个夜里被打破。
那个时候他刚醒,还没睁眼窒息的消毒水味道就已经灌满鼻腔。睁开眼,然后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怔。
躺的久了脊背都麻痛,辞颜坐起身,此时手机开始震动。他垂眸,一串陌生号码在手机屏上跳。
知道他私人号码的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辞颜第一次见这个号码,可他接了。
消磨耐心的嗡嗡声一过,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极软,靡靡尾音随着无线电轻颤。
她说,她在玩大冒险。
她道歉,还说无意打扰。
电话里的背景音乐嘈杂到爆炸,跟他这里的寂静形成强烈对比。
辞颜笑了下,嗓音发沉,她听到了,笑问他能不能顺着她说一句话。
辞颜问:“什么话?”
“我喜欢你!”她几乎是喊出来,然后又笑,笑声得比刚才更剧烈,辞颜能想象她神采飞扬的脸。
她的存在是鲜活的。
比红更热烈。
辞颜瞬间冒出一个想法,抓住她!
所以他提出要求:“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顺着你说。”
“什么?”后面的人太过吵嚷,她大声问。
“明天的同一时间,你再给我打一个电话。”
她一口答应。
于是辞颜遂了她的意。
从那天起,辞颜会用各种方法勾着她第二天继续打电话过来。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坐在桌前等她。
等她打电话,等那个号码跳出来,等她说话。
用无止境的枯燥重复换一点鲜活气。
有那么一点甘甜,辞颜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两个人之间,她说的多,还会叽里呱啦讲故事。辞颜只听,偶尔回她几句。
不知道她是谁,辞颜也绝不开口问。可在午夜梦回时又忍不住去猜。
她会是谁?她该拥有怎样的一张脸、怎样的一种脾性?最重要的是,她知不知道,他。
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来找。
这成了他少年时期最辗转悱恻的梦。
梦里她总笑,肤白,削肩细腰,穿红裙。
她说她喜欢红宝石。
辞颜为她一句话,寻了满柜子的珠宝。醒来也会画她,只有朦胧的背影,不见脸。
不过到最后,究竟是在梦里画她,还是在画她时做梦,辞颜分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只要我更的足够多,你们就会忘记打我_(:з」∠)_
第23章校庆
未来半个月内,路禾都安分的不得了。要么老老实实呆在雅安园,要么去瑞星处理事务。
姚均还以为她转性了。
端着两杯咖啡进办公室,现磨的,一股浓郁苦香气。
路禾似有所感,从报表里抬头,笑着打招呼:“姚哥。”
“喏,你要的蓝山。”姚均把没加糖的放在她跟前,自己拿着加糖加奶的那杯坐进小沙发里。嘬一口咖啡把自己苦得一哆嗦,睁开就看见路禾面不改色轻抿一口。
加糖加奶都能苦成这样,姚均不敢想她那杯该有多要命。摇摇头也不再逼迫自己,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小茶几上。
路禾刚放下杯子就听他说:“许安南那电影杀青了。”
“嗯,怎么?”她看向姚均。
“他杀青后的行程,你准备怎么办?”
许安南是小路总的人,这是公司上下默认的潜规则。俩人分是分了,按路禾的脾性也没有再复合的可能,但是负责他的人仍不敢随意安排。
姚均这么一问,路禾才想还有许安南这个人。
不是她记性不好。
她能记住有关辞颜的很多东西,哪怕随口一句话。
因为怕。
辞颜喜欢看她戴那只红宝石的钻戒,以后路禾每次去接机都会戴;他说她穿红裙最好看,路禾就习惯了衣柜里红裙占多数。
跟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路禾越明白这个男人的可怖之处。
专/制、自傲、还有近乎极端的冷血。
辞颜会在不经意间压着她低头。宠也是控制的手段,渗水一样支配着她的方方面面。
想到辞颜,路禾开始头疼,“随便吧,跟其他人一个待遇就行。”
姚均点头,说:“有个综艺的制片人给我发台本,问你接不接。”
“综艺,我?”路禾诧异。
姚均说来也觉好笑,他看台本之前觉得这导演组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都敢往外递,看完之后倒觉得这创意不错,路禾上去绝对有反差感。
让养尊处优的集团继承人和外界眼中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自己摘菜做饭,既是上下属又是合作伙伴,还很好炒CP。
这综艺别管网友想不想看,反正他是挺想的。
“导演组请的是你和许安南两个人。”姚均解释说:“这综艺叫《大老板与大明星》,请来的每一位明星都对应着他的老板,俩人一组跟别的组打对抗赛。”
路禾:“什么对抗赛?”
姚均含含糊糊:“就游戏比拼那些。”
听他含混不清,路禾就知道里头肯定有猫腻,手上的笔一盖,眼神微眯,“导演组给我发邀请了是吧?”
姚均赶紧点头,“对对。”
路禾轻蔑一笑:“不去。”
姚均顿时垮了脸,拿着台本走近路禾,“看看呗反正你后面也没什么事,上节目权当放松一下。”
路禾连翻都懒得翻,往后靠在软椅里,抬头看姚均,“我疯了才去上综艺,跑车不好开还是别墅不舒服?我干嘛去自找苦吃。”
“真不去?”
“不去!”
见路禾倦着一张脸,姚均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A大的请柬拿出来放在桌上。“百年校庆,路叔要飞国外,让你去。”
路奕,三十多年前毕业于A大经管系。不是她母校,却是她爹的母校。
路禾点头,“知道了。”
***
A大有个蛮清高的传统,坐位次序按学术成就划分,年年校庆庆典里坐前排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后排才是其余各界知名校友。
因为是母校百年校庆,路禾不敢来晚,翻着请柬找座位。
一排排数过去已经到中间了。
所幸座位号还不错,在一排的最边边,紧挨着过道。
路禾松了口气落座。
这意味着她可以看半场就走。
从校长讲话到老师代表讲话,再到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几篇稿子听下来头都发晕。
路禾揉着额,换一个手臂支着头,等目光落在旁边座位才怔了一下。
空的,没人来。
能跟路奕挨着坐,身份地位肯定也差不了多少,一眼望过去满满当当就这一个空位。
路禾突然想知道这是谁,在母校还摆泼天架势。
没有两分钟,朝这边走来的人解了她的疑惑。
台上的摇滚乐表演嘈杂又劲爆,尖锐的声音通过喇叭充斥全场,林朝从前排,王副院长身旁朝这走。
路禾能看清对视时他瞬间抿紧的唇,还有王副院长揶揄的笑容。
林朝往后转头。
“你看什么呢,还不过去!”王副院长对他沉下脸,语带训斥:“跟人家女孩子好好说话,别整天甩个阴沉脸,浪费我特意调的位置!”
“去去去你过去啊,看我干什么!”
林朝被赶着来到中间排。
路禾抬头,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他沉默的侧身落座,沉默的直视台上表演。
似乎连眼神都刻意规整过,不往旁边斜一丝一毫。
这是座超大礼堂,因为表演需要台下关了灯,只能凭借台上的灯光映亮观众的脸。
中间排看不清。
林朝听见她轻笑。
周围气氛嗨到爆炸,他的心思却全部被身旁所占据,一点淡香水就能勾走他所有注意力。
“你跟我来。”听到她这么说,林朝觉得好像在接受审判。
gu903();路禾在前,弯腰出了大礼堂,往没什么光的角落处走。林朝垂着眼,视线追着她的高跟鞋和细白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