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灿烂:“情侣款,好看吧?”
“好看。”
牛仔外套也是情侣款的,舒鹞从纸袋里掏出来穿上,才扭头去帮周酩远系扣子。
两人颜值本来就高,又穿了情侣款的衣服,再回到商场时,回头率非常高。
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
身后好像总有人窃窃私语——
“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是不是Healer演唱会上那个,跳舞的……”
“好像是啊,发色都一样。”
“是那个小舒姐姐吗?”
“不会这么巧吧?不是说受伤了吗?”
“是本人?难道出院了?”
……
舒鹞目视前方,忽然拉了周酩远手腕:“周酩远,快跑!”
两个人一路小跑,从商场侧门跑出去,广场上的喷泉没有喷洒水流,许愿池造型的鱼池里结了一层薄冰。
舒鹞气喘吁吁靠在周酩远身边,两人顺了几秒气息,才一同笑起来。
笑声在冷空气里化成一团团白雾,又散去。
谁说快乐只有夏日的汽水和冰镇西瓜,谁说只有轻扇蒲扇赶走夏风才值得纪念,明明冬日里的欢愉,也让人难忘。
“周酩远,我出名了,不自由了。”
周酩远说了接过白栩电话以来的第一个长句:“发色染回来可能会好一些。”
“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广场上飞过一群鸽子,一看就是常有人喂食,鸽子都腆着小肚子,肥嘟嘟的。
“嗯,好多了。”
“其实你不希望是周冉之,对吧?”
周酩远看了眼落在不远处的一只肥鸽子:“不知道怎么说,但如果是陌生人,感受可能会稍微好些。”
毕竟是同姓的人。
平时哪怕周酩远一次“小叔”都没叫过,也是在一个饭桌上吃过很多次饭的人。
谋财和害命是截然不同的。
饭桌子上的周家人大多都在算计彼此的钱和权,起码不会做伤害别人性命的事情。
舒鹞和周酩远拉着手,在广场上逛了一圈,还买了面包渣一起喂了鸽子。
临近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周酩远先生吗?”
“对。”
“关于昨天晚上演唱会现场的故意伤人案,根据现场逮捕的犯人口供,我们现在怀疑您的小叔周冉之先生,是这场案件的背后谋划人。”
“嗯。”
“现在您的小叔想见见您,请问,您方便来一趟市公安局吗?”
现场逮捕的那个男人并不认识周冉之,只说有人通过网络指使他那样做,警方查了犯人的所有账户,在他母亲名下的账户里查到3万块的汇款。
追究其汇款账户,查到了一位已故的女人,叫做冯喆。
几经周折,才查出那个女人是周家周冉之的生母,于是警方出洞,逮捕了周冉之。
当时是凌晨,周冉之穿着睡袍开了门,笑得温柔和煦,对上门的警察说:“请稍等,我换一件衣服,客厅有热茶,进来等吧。”
他笑得那么温文,警察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不慌不忙的嫌疑犯。
到了警局,周冉之也还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他穿得很大方,干净的白色毛衣,显得整个人更加和气。
这位和气的犯人,连坐在审讯桌前听警方人员问话,都是那种微微侧耳,认真倾听的神情。
有年轻的小警察在审讯室外面好奇地探头,径自嘟囔:“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身旁的警察显然更有资历,眼角布满纹路,看向玻璃内:
周冉之看上去很平静,说话先带上三分笑意,目光都柔柔的,不像坏人。
老刑警摸了摸下巴,顺势教导小警察:“都说相由心生,咱们这行不信这些,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和长什么样什么性格没关系,毕竟杀人犯脸上,也没刻着‘我杀过人’几个大字。”
“您说得对。”小警察讪讪回答。
审讯进行了很长时间,无论警察问什么,周冉之都是谦谦的样子,不否认也不肯定,像是听不见警察说的是什么。
几个小时后,警察那些问题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方式,问了多少次,周冉之才忽然开口,和和气气地问:“我想见见周酩远,有话想要对他说。”
周酩远和舒鹞从警局门口一路被带到审讯室门前,短暂地和门口一老一小两位警察打了个照面。
周酩远率先迈进审讯室。
那是一间深灰色的屋子,看上去比舒鹞他们那间舞蹈室还闷。
周冉之戴着手铐,坐在其中。
周冉之从来没见过周酩远西装之外的穿着,先是愣了一瞬,但脸上仍然是那副温柔的神色。
他甚至开口问周酩远:“酩远来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呀,所以你有什么快点说。”
舒鹞从门外探进头来,笑眯眯地对周冉之说,“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饭的。”
她这个眼睛弯弯的表情周酩远很熟,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心里知道,这姑娘那种气死人补偿命的小劲儿,又要来了。
周冉之看见舒鹞蹦蹦哒哒进来,脸色果然变了些。
站在门口的周酩远和舒鹞,穿着同款的外套和衬衫,看起来那么放松,那么自在。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就好像他们还是少年少女,还有机会拥抱每一天的阳光。
舒鹞指了指周冉之的手铐,挺认真地夸赞:“小叔,你这个手铐好看,和你十分相称。”
周冉之笑起来,目光柔柔。
他笑着问舒鹞:“舒鹞,你怎么,还没有死呢?”
有那么一瞬间,审讯室里所有的警察同时抬起头,看向周冉之。
门外的小警察一脸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
连周酩远脸色都变了变,眉心蹙起。
舒鹞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死什么呀,托小叔的福,我正准备和周酩远白头到老呢!”
作者有话要说:舒鹞:略略路!
【第一更,二更已更。】
(今天一共更四章,在每一章下面都给作者留言吧,作者要秃啦
第69章冉之
周冉之的悲剧,源于他的母亲——冯喆。
冯喆是个很美的女人,周冉之最像冯喆的地方,就是他那双眼睛。
看什么都像是冬日笼着万物的阳光一般,温柔又慈悲。
周憬爱冯喆,也就偏爱周冉之。
但冯喆的性格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她的野心藏在楚楚如小鹿的外表下,汹涌的,深似海的。
她在大学时和周憬恋爱,发觉他是个穷小子之后,又设法和他分离,哪怕分离她在周憬心中也是白月光。
冯喆最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非常有钱,暴发户。
谁知道有钱的男人并不是一直有钱,她的丈夫爱赌,钱像流水一样大把撒出去,终于破产。
就在冯喆对婚姻充满失望郁郁寡欢的时候,她听说周憬在暗中打探她的消息。
说是惊喜也不为过,冯喆假意与周憬偶遇,先是干柴烈火几天都黏在一起,然后狠心离开。
她留给周憬一封信,说自己不想破坏他的家庭,说自己做错了,不该勾引他。
其实冯喆在下很大一盘棋,她想让周憬念念不忘,然后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接回周家。
为什么一定会有孩子呢?当然会有。
她早就算计好了和周憬重逢的日子。
周冉之从出生起,就被冯喆严格要求。
别的男孩子在院子里踢球、一起打电动玩游戏、坐在一起讨论球赛和女孩。周冉之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但冯喆依然不满意,她总是用刻薄的语气说:“不够!这样不够!你有什么资格玩?你将来是要做周家接班人的!”
周冉之考过一次年级第二,冯喆哭了三天,她说:“你这样,你爸爸他永远都不会接我们回周家!你太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为什么这么蠢!”
“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
“啪!”
冯喆重重打了周冉之一巴掌,“还敢顶嘴!这么一个小破城市你都考不了第一名!到了帝都你怎么和周酩远比!”
那是周冉之第一次,听说周酩远这个名字。
那一年周冉之才小学三年级,被冯喆饿了整整三天。
不学习,不优秀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
在冯喆的教导下,周冉之比同龄孩子拥有更深沉的心思,他开始关注周家,也开始关注周酩远。
冯喆小学毕业时,以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初中,而第二名,比他足足低了20分。
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冯喆带着周冉之去了一趟帝都:“儿子,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母子俩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帝都什么都好,那么繁华,那么先进,街道都一尘不染。
周冉之也见到了周酩远。
周酩远穿着白色的小西装,从一家高级餐厅里出来,对谁也不愿多理睬似的,目不斜视,上了一辆黑色汽车。
那辆汽车擦得锃亮,这个牌子周冉之是知道的,是宾利,很贵很贵。
他家那个小城市,只见过一次这种车,还是外省市开过去的,停在街道旁,和破旧小城格格不入。
周酩远一尘不染的皮鞋,周酩远身上的贵气,周酩远吃的餐厅,周酩远坐的那辆车,以及,周酩远那种不需要对任何人笑的底气......
所有的一切,周冉之都想拥有。
周冉之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变成周酩远。
冯喆总是说,你比不上周酩远,你不如周酩远。
有时候周冉之想,他在的城市不如帝都发达,周酩远有豪车接送,他只有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连他那所发疯学习才考上的初中,都不如周家给周酩远花高价送去的私立学校。
那所学校是国际双语学校,周冉之在计算机课上查到了,每年的学费就要30万,学校的冬令营居然是去法国参观凡尔赛宫。
16岁的周冉之突然意识到,他当然不如周酩远,哪怕周酩远小他两岁,他的见识也被甩出去好多条街。
从那次帝都回来之后,周冉之比冯喆还要心急,他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周憬找到他们,把他们接回去。
冯喆有一次喝醉酒,脸颊粉红,双眼迷离,握着一杯超市买回来的特价白酒,像是品红酒那样摇晃着酒杯。
她坐在一张一动就“吱嘎”响的旧木椅上,说:“他是爱我的,大学时候他就迷恋我的眼睛,重逢时还是一样。”
“他说过,喆是两个吉,双喜临门,一辈子能预见我两次,一会有好事发生。”
冯喆像是在回忆,却并没有陷入回忆的深情,她只是需要一点回忆来确定,自己下半生一定能如意地过上有钱人的日子。
周冉之把嗤笑藏在暗处,奋笔疾书。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和那个女人离婚,他明明不爱他。”
周冉之猛然抬头。
对啊,不是只要他优秀,周憬就一定会接他回家的。
有他母亲冯喆在,他永远都不能去周家。
因为周家,不需要有两个女人同时存在。
冯喆才是横亘在他去周家路上的巨大障碍。
周冉之开始在冯喆的菜饭里偷偷下药,也开始偷偷把他们生活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不到半年,冯喆那张美丽的脸庞就像是枯萎了一样,越发苍白,越发憔悴,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在一个冬天,冯喆孤零零地死在了她的卧室里。
周冉之那天回到家后,看着冯喆冰冷的尸体,跪在床边痛哭。
他不知道悲从何处起,明明他是在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
冯喆出殡那天,周憬终于来了。
那个传说中是他父亲的人,穿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江南冬季湿冷的雨里,长久沉默。
最后周憬走到了周冉之身旁,叫他:“冉之,跟我回去吧。”
周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但淡然里藏了一些感叹和遗憾。
周冉之想,他的妈妈真的很聪明,也赌对了,周憬果然深爱她。
周冉之坐上豪车,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后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冲出江南雨雾,走向北方,帝都市离他越来越近。
周憬一直闭着眼,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开口:“我来晚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过来,“你们有没有怨过我?”
周冉之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
他的声线生来温柔,他说:“母亲生前拉着我的手,说她的名字里面有两个吉,一生遇见您两次,也算是双喜双喜临门,不敢奢求更多,母亲说,我如果有幸见您,请把她的情谊转达给您。”
说这些话时,周冉之刻意把脸上的神色调整得和冯喆很像。
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和煦的,天真的。
没有什么,会比被一个女人致死都深爱着更令人愧疚。
周憬透过周冉之的眼睛,像是看见临死前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冯喆。
他在高速的车流里发出一声叹息,拍了拍周冉之的肩:“我会照顾好你的。”
周冉之知道,他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大概是——
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难以安心。
周冉之最开始,是被周憬养在外面的。
他贪婪地吸收着新环境里可学的一切,他比学校里任何人都用功,比任何人都努力。
可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偶然有一次,周冉之听周憬和别人谈话。
周憬叼着一只雪茄,把烟灰掸落进水晶烟灰缸里,淡声说:“冉之很聪明,只是能力不如酩远。”
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的能力不如周酩远。
他不如周酩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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