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周冉之再次设计,生了一场重病。
周憬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周冉之那双温润的眼睛,就像看见了冯喆的怨恨,怨他没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周憬迁怒照顾周冉之的人,做了个决定,他把周冉之接回了周家。
回到周家后,周冉之总能见到周憬真正的妻子。
那个女人不美,看向他的眼神也总是笼着些忧伤。
周冉之有意无意地在家里和她偶遇,甚至无意间露出钱包里冯喆的照片。
那个女人也没有让他失望,心病成疾,郁郁而终。
周冉之坐在审讯室里面,面对警察,面对周酩远和舒鹞,讲述完自己的经历。
自始至终,他都是面带微笑的。
讲到有人因他而死,他也只是笑得略显悲悯而已。
舒鹞听得毛骨悚然,非常认真地评价:“周冉之,你真是个变态。”
“谢谢夸奖。”
终于讲到周酩远的部分,周冉之笑着,像是看向晚辈的慈爱长者:“周酩远,我们其实差不多,我是被冯喆从□□迫,你是被周憬从□□迫,我们都是没有童年和幸福可言的人,你其实应该懂我的。”
周酩远语气淡淡:“并不很懂。”
周冉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后来我发现,论商业,我真的比不过你,17岁我还在背‘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你已经在商场上是周憬的得力助手了,真是比不过,怎么努力都比不过,还不如你就消失在这世界里。”
审讯室里除了周冉之的说话声,没有任何杂音,非常安静,是以,周冉之抬起手时,手铐上传来的金属撞击声格外明显。
看护人员警惕地看向他,周冉之笑了笑,重新把手放回桌板上,扭头对警察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可以记录一下数字,这些年里,我暗杀过周酩远,13次。”
周冉之懂得什么样的人最过于贪婪,懂得贪婪成什么程度的人会为了钱去害命。
他找到的人从来没有看错过,雇佣金花出去,准能换回周酩远的九死一生。
但周酩远从来没有真的消失,他反而越过越好,他不再是周憬笼子里的困兽,他甚至找到了爱情。
所以周冉之这次要害的人,变成了舒鹞。
而坐在审讯室里的舒鹞,看起来毫发无损,还挺好奇地问了周冉之一句:“得到周家还不够?”
不够。
远远不够。
周家算什么?
金钱地位算什么?
周酩远都不要的东西,才施舍给他,他怎么可能会稀罕。
这话周冉之没回答,周酩远却看懂了,轻轻拍了拍舒鹞的发顶,温声说:“我们该走了。”
临出门,舒鹞还凑到周酩远身边,小声问:“周酩远,他这些为什么要和你说,真想自首告诉警察不就好了?”
周酩远回眸,看了周冉之一眼。
做了坏事就会留下痕迹,周冉之这些年汇给犯人的每一笔钱恐怕都已经被警方查到了。
他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骄傲,他是想在事情败露之前,自己讲出来,展示给周酩远看。
你看,我多从容,我输得起,和你当初离开周家时一样潇洒。
我不比你差。
那种隐藏在温润眸子下的胜负欲,周酩远是看懂了的。
周酩远拉着舒鹞的手,正要从审讯室出去,周冉之忽然开口叫了舒鹞一声:“舒鹞。”
“又怎么了?”
舒鹞扭头过去,瞪向周冉之,不怎么耐烦,“有完没完?我超饿!”
谁乐意坐在警察局里听一个想要害死他们的人,絮絮叨叨,不断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和心机?
有这时间,舒鹞更愿意和她的爱人手拉手去吃美食。
周冉之像是没看到她的不耐烦,温声问:“我给你的药,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
周冉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满屋子警察都诧异地看向舒鹞,心说,这姑娘心真大,杀人犯的药也敢随便吃,不怕毒死?
下一秒,周冉之脸上的笑凝结了。
因为舒鹞说:“垃圾桶吃了,整瓶吞,没问题了吧?拜拜!提前祝你铁窗生活愉快。”
出了审讯室,周酩远才蹙起眉心问:“什么药?”
“就是周憬过生日时周冉之给我那个,进口的维生素片,”舒鹞用眼睛斜睨周酩远,“不是被你丢进垃圾桶了么?”
她笑着跳了两步,在周酩远面前倒退着走,“你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在吃醋啊?别的男人给的东西,碰都不让我碰?”
时隔半年,再回首去想当时的心态,周酩远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做出直接把东西丢进垃圾桶的过激举动。
那时候舒鹞还远远不是自己阵营里面人,他只需要提醒她,或者警告她。
为什么会直接丢了那瓶药呢?
是吃醋吗?
周酩远想了想,笑着认同:“是吃醋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三更已更。】
第70章元旦
周冉之被判了什么样的刑罚,是关在监狱还是被判死刑,这些舒鹞和周酩远连想都没去想过。
好像自始至终,这些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倒是周憬坐不住了,托人去警局打探过消息,又亲自去了警局。
但周冉之并不想见周憬,也不想同他对话,只说,我有一句话忘了问周酩远。
周憬冷着脸拨通了周酩远的电话,这是周酩远离开周家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
周酩远接到这通电话时,舒鹞刚把煮好的意大利面端上来。
东槿别墅的餐厅布满阳光,番茄意面发出酸甜的鲜香。
舒鹞在阳光下端着盘子往自己鼻尖方向,用手轻轻扇了扇,然后眯缝起眼睛,自吹自擂:“着迷人的味道,真不愧是我,简直是厨艺小天才。”
这两天舒鹞迷上了研究厨艺,上午周酩远去外面帮她拿快递,数量多的,一个人愣是没能拿回来。
还是找物业人员借了个推车,才把堆成小山的快递盒一起拉回别墅。
光是拆快递就用了两个小时,锅碗瓢盆,mini烤箱、打蛋器、厨房计时器等等,全是厨房能用到的小工具。
周酩远蹲在被舒鹞拆开的快递盒子旁,拎出一只绿色的小青蛙造型的碗:“这是铆足劲儿要当大厨呢?”
“才不是,是要好好投喂你!”
舒鹞煞有架势地叉着腰,用手里的淡黄色打蛋器指了指周酩远,“里斯说了,你那个伤不能吃辛辣,不能吃发物,不能吃重油,也不能吃重盐,外面饭馆的厨师才不管你是不是病人,肯定不会注意的,我决定在家给你做饭吃。”
她说这话时,扬着小巧的下颌,一脸的得意。
“我,舒鹞,是个能在演唱会上跳舞,也能在家洗手做羹汤的贤惠女子。”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要下厨,周酩远意外地扬了下眉稍。
“周酩远!”
“……哎。”
“夸我贤惠啊!”
“贤惠。”
“你不走心!”
周酩远干脆把人拎过来,用唇堵上那张伶牙俐齿的小嘴,把她的喋喋不休都吞入腹中。
“你这个鲍鱼精,你别亲我。”舒鹞红着脸退开,推了周酩远一下。
他都习惯了她的思维跳脱,无奈地笑道:“怎么了,亲饿了?”
“不是。”
“那怎么了?”
舒鹞叹了一口气,指着他肩上的纱布:“你这伤,搞得这么娇弱,想睡你都不行,就别总勾引我了!”
周酩远轻笑一声。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娇弱,看来还是要和白栩说说,少给舒鹞看那些小说,免得她总学些不正经的语调。
舒鹞抱着那些叮呤当啷的锅碗瓢盆进了厨房,折腾一上午,搞出来两份最简单的番茄意面。
周酩远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刚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夸一夸某个亮着眼睛等赞美的姑娘,手机响了。
看到周憬的名字,舒鹞撇着嘴“切”了一声,嘟囔:“扫兴的老头来了。”
“好吃,堪比大厨。”
接起电话前,周酩远还是抽空夸了一波,还用上了肢体动作,冲着舒鹞竖了个大拇指,惹得舒鹞“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酩远的电话放了免提,淡着声音叫了一声“祖父”。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久到舒鹞都尝了两口番茄意面,细细咀嚼,咽下腹中,电话那边的人都还没开口。
舒鹞有些纳闷地扭过头,看向周酩远,发现空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凝结出一些沉重。
良久后,周憬才说话,声音是未曾有过的苍老和低落:“冉之他,想要和你说话。”
大概是隔着探监的玻璃,周冉之的声音并不真切:“周酩远,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故意诱我走进周家的牢笼,自己得到自由?”
周冉之的语气很平静,却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舒鹞敏感地感受到,周冉之是不想活了的。
如果周酩远说“是”,如果周酩远故意气他,说一句“我早就知道你,懒得拆穿而已”,周冉之一定活不成了。
周酩远没有,他只是如平常那样开口,淡淡地说:“听说是你,我很意外。”
舒鹞知道,周酩远是在救周冉之。
无论这人是否作恶多端,决定他生死的应该是法律的判决,不是他们。
周冉之好像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从电话里传出来:“是吗。”
“嗯,你是很强大的对手,我在你身上占不到便宜。”
周冉之没再说话,电话被挂断。
隔了不到一分钟,重新打过来,周憬像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历尽沧桑,沙哑着,艰难地对周酩远说了一声:“谢谢。”
但周冉之还是死了。
他过于骄傲过于自负,在监狱里咬舌自尽。
消息传到周酩远这边时,同时传来的是周憬突然脑梗的消息。
据说这老爷子接到周冉之的死讯,在家里试图从椅子里站起来,身体却不听控制,摔倒在地上,被送进医院。
周酩远和舒鹞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周憬的病房是冷清的。
尽管偌大的房间里堆积了无数礼盒,彰显着探望的人之前有多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人留下陪伴他。
只有鲜花散了些芬芳,混合着果篮的清香。
每次在周家庄园里见到周憬,他都是那种精神抖擞的样子。
从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就像从战场上凯旋的将军,眼神依然犀利。
现在周憬躺在病床上,老态龙钟,目光直直看向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手指。
周酩远和舒鹞进来,他没动。
周酩远叫了声“祖父”,他也没有动。
是那种连眼睛都不眨的安静,就像……
舒鹞看了周憬一眼,故意说:“不会是已经那啥了吧。”
周憬的目光这才顿顿地抬起,落在舒鹞脸上。
他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没死!好得很!
舒鹞和周酩远连着去了几天,周母也经常去探望,除了他们,病房里再不见其他周家人的身影。
大家都忙着往自己手里收敛权利,拉拢客户,维护股东之间的关系。
周冉之的事情和这场病,到底是给这位在商场叱诧风云了一辈子的老人重重一击,连眼睛都变得浑浊起来。
但脾气仍然古怪,阴阳怪气的。
好像周酩远是在谋求他手里的股份才会来。
舒鹞连着怼了周憬几次,气得周憬见到舒鹞就没有好脸色。
一天晚上,周母在病房里照看周憬,周酩远和舒鹞来了。
外面天挺冷的,一直到进了病房,舒鹞还裹紧了棉衣的领口:“今天太冷啦!”
周母笑着拿出一只一次性纸杯:“鹞鹞快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对舒鹞是打心眼里喜欢,拉过舒鹞又细细叮嘱,“外套上有寒气,脱了吧,病房里热,一会儿就能暖过来。”
舒鹞笑得挺甜:“好的,听妈的。”
坐在病床上的周憬偏过头冷哼一声,也没刷出什么存在感,舒鹞和周母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周酩远也迈进病房。
周母问了一句:“不是说5点多来,路上堵车了?”
“没……嘶!”周酩远才开了个头,被舒鹞一脚踩在脚上。
周酩远的胳膊伤得挺重,不能开车。
各种意义上的车都不能开。
别说做点什么那啥运动了,他连舒鹞那辆紧凑型小破车都开不了,还是舒鹞开来的。
正好赶上晚高峰,舒鹞车技不好,只能瞪着眼睛看着无数量车子插队在她前面。
路上还熄了两次火,周酩远闷笑着问她,要不换我开?
听在舒鹞耳朵里,周酩远的意思就是,我一只手应该也能比你强点。
把舒鹞气的,狠狠咬了他一口。
现在被问起怎么晚到,她才不会让周酩远把她在十字路口熄火的丢脸事说出来。
尽管周酩远不像是那种,会把交警问“是否需要拖车”这件事抖落出来的人。
舒鹞的头发已经染成了奶茶棕,还烫了一下。
她把脸侧的一弯碎发撩到耳后,用眼神警告着周酩远,才乖乖开口回答周母:“嗯,挺堵的,就晚了。”
周酩远手里拎着保温饭盒,递给周母:“舒鹞煮的,骨汤小馄饨。”
“天天让鹞鹞送饭,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来做吧。”
舒鹞笑着:“妈,我最近喜欢研究这些,明天我准备试试做排骨和拉面。”
周母打开饭盒,浓郁的骨汤味散满病房:“真香,汤底熬了很久吧?”
“其实我睡着了,是周酩远一直看着的。”舒鹞挠着后脑勺说。
他们三个的互动其乐融融,被周憬看在眼里,十分不满。
周憬冷哼一声:“来献殷勤也没用,什么都不会给你们留。”
周母以前很是惧怕周憬。
自从他生病,胳膊和腿都不听使唤后,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周母才忽然发现,周憬也是一位普通的老人,需要人照顾,需要人帮助。
以往在周家,周憬说什么,周母是不敢说话的。
这会儿听见他怼自己的儿子儿媳,周母也来了脾气,舀了一大颗馄饨塞进老爷子嘴里:“吃你的吧,你的臭钱人家不稀罕。”
周憬含着一口馄饨,刚想反驳,馄饨被咬碎,鲜香的馅料落进嘴里。
后面的话,他也就没说。
元旦当天,舒鹞和周酩远一起在家包了饺子。
去医院看周憬时,周母在帮周憬洗毛巾,病房的门关着。
舒鹞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周憬的眼神。
后者匆忙收回目光。
舒鹞笑眯眯地推门进去,嗲兮兮:“爷爷~等我们吶?翘首期盼了吧?怕我们不来给你送饺子呀?”
gu903();周憬被怼的次数多了,也学会了反击:“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