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2)

[三国]嘉年 左篱 2575 字 2023-09-09

起来吧。孤都说了,只是听听你的看法。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待许褚坐回远处,曹『操』才轻叹问道,若,那人不愿当皇帝,又当如何?

许褚瞪大眼:主公?这话的意思是

为难的话,就不必答了。曹『操』却又先一步止住了许褚的话,酒凉伤身,快喝吧。

许褚怔怔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武将都好酒,可这杯酒,他什么味也没喝出来。

风雪依旧,曹『操』又为彼此舀了几次酒,却始终相对无言。直到天『色』将暗时,曹『操』信才缓缓开口:

孤还想在此坐一会儿。今日风雪大,你不必守在此,回房休息去吧。孤会命人把酒给你送去。

主公,若末将不在,您的安全

如今,天下还敢有人对孤动手吗?曹『操』笑道,似乎不以为意。

许褚仍觉得不妥,坚持要留下。可曹『操』态度坚决,又提到有蟏蛸护卫,

许褚终于不再坚持,向曹『操』行礼,起身告退。

方走出亭子,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得转过身:

主公,之前你的问题,末将可以答。

说着,他啪的一声,跪到雪地上:

只要是主公所愿,无论何事,末将都将誓死追随!

雪纷纷而下,落在许褚坚毅的面容上,竟让曹『操』都不由愣住。半响,他才起身走出亭,亲自将许褚从地上扶起。

子桓年纪尚轻,但已可担大任。孤希望你对他,能如对孤一般,尽心辅佐。

末将必当竭尽全力,辅佐二公子!他不懂曹『操』为何提起曹丕,但心中却因此突然又涌起强烈的不安,主公,不如还是让末将留

去吧。曹『操』摇头,止住他的话,回去喝了酒,做场好梦。

许褚终究拗不过曹『操』,一步三回首,最后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离开。

曹『操』负手站在亭外,望着许褚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今夜,你们也都退下吧。

是。

只有短短的一个字。蟏蛸不是许褚,只要是命令,无论合理与否,他们都会无条件遵从。

等曹『操』回到亭中时,他的肩头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此时,天边赤乌几欲西坠,残阳焚尽层云,夜『色』将近,独炉中的梅花酒还在滚滚沸着。许是有些醉了,他为自己舀了一杯酒后,没有即饮,而是举起酒爵,遥遥敬向亭外。

似有故人举杯,共饮一场雪。

飞雪落到杯中,倏忽已逝,不见影踪。只余一杯残茶,触之冰凉,饮之刺骨。

荀彧低头将匕首捡起,放到案上。他提起茶壶,想要郭嘉续上一杯热茶,郭嘉却先一步端起自己冰凉的杯子,就着雪水将茶一口饮尽。

他佯作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尽管声音中微微的颤抖早就出卖了他。他必须要继续说下去:

许都城内已经布好了刺客,只等命令一到,他们就会动手。如今正是严寒时节,消息传得很慢,等各方收到曹『操』身亡的消息时,文若与嘉早已回到了许都,利用禁军将许都与朝廷牢牢控制在手中。之后,以文若的本事,定能利用各方企图相互制衡,既不必再兴兵『乱』,也可让汉室长存。

原来,这才是你们纵容伏后的真正原因。沉默良久,荀彧微微垂下眸,只如同叹息般说出这一句话。

荀彧鲜少会被情绪冲昏头脑,那日离开皇宫之后,他就逐渐察觉到古怪。以曹『操』如今的权力,想要为难伏后与西凉,本不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他一再退让,任着伏后换掉禁军统领、在许都朝廷中安『插』忠于汉室的士子,目的不仅是欲擒故纵,更是为了借伏后昔日之手,为荀彧今日铺路。

荀彧不是伏后,也不是刘协。比起没落的伏家亦或汉室,他背后是仍显赫于世的颍川荀氏,若荀彧孤注一掷,为避免灭族之灾,荀氏不得不支持荀彧的选择。同时,荀彧本人温雅持重,乃当今士林楷模,无论是忠于汉室还是曹氏的人,甚至是曹丕曹植几位曹家公子,都对荀彧万分敬仰,倚重非常。所以,荀彧才是完成伏后布局的最好人选。当今天下,只有荀彧,尚有可能在曹『操』死后,同时获得汉室与曹氏双方的信任,将摇摇欲坠的的平衡拉回正轨;只有荀彧,尚有可能不以战火重启、血流成河为代价,重现大汉荣光。

而这也是曹『操』想看到的。所以他让郭嘉千里迢迢来到颍阴,亲自为荀彧奉上斩杀国贼的兵刃。曹『操』是那样清楚,当今天下倘若还有人能救得了汉室,那个人只会是荀彧;而欲救汉室,必除国贼,当今天下倘若还有人杀得了曹贼,那个人,只会是郭嘉。

郭嘉不敬鬼神,不信天意,就是玄之又玄的宿命也偏要搏上一搏。他总是可以赢下每一场的战争,可以将世间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唯独这一次,他一切的抵抗都变得拙劣可笑,甚至于无理取闹。他扑不灭汉臣满腔的赤血,更拦不住诸君北面,我自西行的孤勇。他无计可施,他黔驴技穷。

他要是死在建安十二年那年冬天,该多好。

烛火在光影明灭间摇曳,飞雪与寂静相交织。当不知是谁提起茶壶,却发现茶已所剩无几时,终于不得不承认,终局的来临。

从颍阴到许都,快马加鞭,大约需要三个时辰。文若,到你作出选择的时候了。郭嘉已不再颤抖。他的声音中好似落了雪,可在皑皑白雪下,似乎又埋着孤注一掷的决然,拿起那把匕首当汉室的忠臣,或者与嘉一同回去继续辅佐主公,文若,无论你选择哪一个,嘉都会帮你达成所愿。只有一点

他紧紧攥住荀彧的手:

别当个寻死懦夫!别让嘉看不起你!

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完郭嘉的话之后,荀彧突然笑了。不是方才那般浮于表面的浅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欣然。直直映入眼帘,好似新雪初霁,天边方晴,俯仰之间,一片澄静空明。

奉孝,有的时候,死亡并不一定是为了逃避。相反,或许他,只是不想再逃了。

他将手覆在郭嘉的手上,去温暖如冰一般的灼烫,直到颤动渐弱,他才慢慢松开,为彼此各倒下一杯遗忘多时的清酒。酒『液』清冽,桂香四溢:

奉孝,彧也为你讲一个故事。

建安初年,彧有一故旧流落南土,作了交夷的官守。夷人远在边土,习俗彪悍,以山川为神,但逢朔日、岁末必以活人为祭,发须斑白者皆要赶到山中饿死。其他大事,则皆由部落长老决定。官守深为不齿,便带兵杀死部落长老,下令禁止人祭,破除『淫』祀。

许都与交州相隔千里,彧再次收到他的信,已是三年之后。然而那时,夷人既没有归沐王教,敦善行礼,也没有安居乐业,老幼相携。相反,在他写信时,原本的部落中除了一个耄耋老翁与一**孩童,再无生者。奉孝,你可知为什么会如此?

荀彧早已料到了郭嘉的反应。他徒自开口,继续讲着那远在交州的奇闻:

最初,长老虽死,夷人敬畏山神,不敢轻举妄动,仍按照原本的习俗生活。但当官守破除『淫』祀,禁止活祭,告诉他们所谓的山神并不存在时,动『乱』就开始了。他们不再用活人祭祀,也不再将老人赶入深山,无论少长老幼,都自愿或被迫加入斗争。部落中孔武有力的人不再害怕山神的惩罚,于是带着自己的亲信互相残杀,争当部落的首领。同时,更多的夷人开始发疯。部中曾经也死过许多人,但以往无论处境何等艰难,他们也可以祭祀换取山神的庇佑。而现在,祭祀不再,山神死了,他们便,疯了。

郭嘉神『色』更暗,他灌了自己口酒,洒了满襟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