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2 / 2)

[三国]嘉年 左篱 2575 字 2023-09-09

gu903();他想起少时在书院中,恣意放『荡』,非薄俗世,见书中迂腐之言,定要一一予驳,鄙尧舜为庸王,笑仲尼为丧犬。又不忿以荀彧之雅论高识,定能识其中浅薄,何必还要自缚手脚,为礼教所误。

每每这时,荀彧只会笑而不答。直到郭嘉问的多了,他才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轻声叹道:奉孝,不可求世人如你一般洒脱。

世人与嘉何干?嘉在意的是你!郭嘉气的一把夺过他的书,尧舜禅代乃圣,王莽称帝为贼,孟轲所称独夫民贼,杀之可矣,当今圣上昏庸百倍,不照样还自称天命所归。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你何必还要去雒阳自投火坑。这汉家天下,倒不如和这连篇谎话一起烧了,也算干净!

荀彧总是一贯的好脾气,尤其是对郭嘉,哪怕他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不恼,更不会斥责郭嘉什么。他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烟雾缭绕朦胧,回忆与现实交叠,他温声对郭嘉道:

奉孝,夷人之山神,即为世人之汉室。

其非为一家一姓,一朝一代。

彧之所忠者,乃世道人心。

何为救世?

汉末以来,风尘澒洞,王室倾颓,窃国者恣雎横暴,使天下重足而立,惴惴不知所以为生。曹『操』哀民生艰苦,举兵而起,栉风沐雨三十余载,终于扫灭诸侯,结束战『乱』,还百姓以安宁,天下因此得存。然仅止于此,却还不够。

饱食安居,禽兽亦然,此为救之以活,而非赋其以生。小人思鬼神,君子好仁义,无论是祭祀还是礼教,世人总要以一二之物为心之所系,方能避免天地偌大人独居其间之惶恐寂寥,将浮生之须臾托于万古之无穷。故而圣人缘情制礼,依『性』作仪,假托先王之道,导民以善。荀彧欲救汉室,是尽汉臣之节,更是为维护其背后绵延四百余年的礼教道义。他深知,一旦礼教崩塌,必将是强者率兽食人,弱者无立锥之地,人人或是逐利相残,或是疯癫狷狂,那时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哪怕这是一场弥天大谎。

郭嘉嘴唇微动。他想说这从来都不是荀彧一人之责,汉室也好,人心也罢,和光同尘,自保守利,滔滔者天下皆如是。可他嗓子哑的厉害,发不出一个音。荀彧之所以为荀彧,正是因为他愿以区区一己之身,承天下之重荷,为百姓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不出话,因为他知道,在他来此之前,荀彧就已存了死志。荀彧,荀令君,欲以一死泣告世人,勿以圣王教义为迂谈;欲以蚍蜉之微薄之力,撼末世之世风人心。

求仁得仁,他又能说什么,劝什么?

奉孝,彧知道,你本就不是来劝我的。

白玉制成的酒壶,晶莹剔透,尤其是雕成龙头状的倒酒口,栩栩如生。荀彧还记得,这是建安初年讨伐袁术时,从汝南所谓的皇宫搜来的东西。逾制之物理应毁掉,但曹『操』见郭嘉喜欢,就觉得与其毁了,倒不如送给郭嘉。单论做工材质,此物已然价值不菲,而更难得的是,它是一只阴阳壶。只要按住龙头,就可倒出不同的酒『液』。

荀彧按着龙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松开手,为郭嘉倒出另一杯。

文若

难得一次,是彧主动邀你饮酒。

他向郭嘉举杯,

奉孝,送彧一程吧。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郭嘉全部的记忆中,荀彧总是温雅的,如窗外明月皎皎,清辉如瀑,照江流滚滚,又如深山白玉,圆润剔透,映诸般人心。可他也总是沉稳的。居中持重多年,荀彧早已惯于为国事牺抛却自己的一甘悲欢喜怒。唯有此刻,映在郭嘉眼中的荀文若,眉目舒展,含笑怡然,不见庙宇高堂,江山黎民,但闻清风穿竹,溪流泠泠。

不忍再看,郭嘉低头,慢慢的,一点一点握紧冰凉的酒杯。

或许,这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彧还望,奉孝能为彧带给主公一句话:

自始至终,彧从未怀疑过曹孟德之心。孟德殉国以名,以伪恶诛大盗国贼,彧便殉国以身,以伪善济汉道人心。

生死虽异,但非殊途。彧,幸与主公同归。

玉石相碰,其声琤琤。杯酒饮下,自此之后,天南地北,各赴归途。

第171章第171章

晨曦破晓,夜尽天明。

一夜过去,风雪早已停歇。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皑皑的白雪上,反『射』着柔和而温暖的光。小炉中的酒『液』已经煮尽,仅遗落下几缕梅香,弥散到亭外。府中的仆人站在小亭外,不敢上前打扰,直到见曹『操』缓缓睁开眼,才忙迎了上去,轻声询问是否要将早膳送到亭中。

昨夜府中可有异动?

回禀丞相,一切安好。

膳食暂且不急。你先多派些仆人去荀府,在令君回许前,务必要好生照料府邸。再去城南交巷,道待明年春日时,一切如旧。

荀令君回乡修养,许都中的府邸除了些腿脚不灵便的老仆,再没有留下任何人。丞相派些仆人前去代为照料,也是常事。至于城南交巷,那里有一位长于制香之人,丞相会着人定下许多,春日里制好后,全都送去荀府赠给令君,年年不落,却不知今年丞相为何会特意提到此事。

但他自然是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问,哪怕曹『操』今日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毕恭毕敬的领命退下,将曹『操』的命令传给管事,又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府去城南一趟。

走出院门时,他不经意瞥见一抹浅绿。于墙角处,为白雪所压的枝头,竟已冒出了一点新芽。

等这场雪化去,就要到春天了吧。

想到此,他心中不由有些雀跃,连此时的天寒地冻,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朝手掌间呵了几口热气,加快了出府的步伐。

而千里之外的颍阴,落雪也在日初时分,于朝阳中渐渐泯至细无。屋子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重新阖上,唯一的一盆未烧尽的银炭摆在桌案旁,苟延着一丝暖意。郭嘉看着对面倒在案上的荀彧,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推开屋门。

天寒地冻,夫人不必在此等的。见唐氏候在门口,郭嘉似乎并不意外,文若还在睡着,只是许都还有事等嘉处理,嘉就不能再。等文若醒了,烦请夫人为嘉道一声歉。

唐氏一如昨日的温婉有礼:既然如此,妾身送先生出府。

听到这句话,郭嘉目光微动,停下脚步:夫人不先去看看文若?

唐氏面『色』一滞,随即立刻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好似刚才一闪而过的惊慌,只是郭嘉的错觉:先生是客,妾身自当代夫君亲自送先生出府。若非如此,想必夫君知道了,也会责怪妾身礼数不周。

回答的到是滴水不漏。

他心中了然,但已无力深究。

穿过积雪的庭院,离府门仅有几十步之遥时,突然,他眼前一花,一直压抑着的疲惫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眼皮沉的竟似下一秒就要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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