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眼中浮现出几分惊诧,不知是因为他的这个儿子对功名利禄的通透,还是因为曹植对杨修远超出他想象的在意。据他所知,杨修虽然帮曹植办了不少事,同时也因为自作聪明给曹植惹下许多祸,可事到如今,曹植仍愿意放弃一切换取杨修的『性』命。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堂下,蹲下身亲自将曹植扶起,到一旁席上坐下。
父亲?曹植疑『惑』的看着曹『操』。曹『操』发怒、拒绝、斥责他都有心理准备,可像现在这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和蔼,却着实让曹植『摸』不着头脑。
孤是曾想过,立子桓为嗣子。但子桓一直以来的表现,着实让孤失望。曹『操』沉声缓缓道,而自从你随孤协理政事以来,你的才能孤都看在眼里。而你刚才的一番话,则表明了你在大局面前的气魄与肚量。
曹『操』越说,曹植的表情愈发惊讶,却没有一丝是喜悦。
但杨修此人心术不正,假以时日,必会恃宠而骄,难为你所用。所以,子建,只要你不再替杨修求情,孤不仅会为再找一位才智人品远胜于他的幕僚,还会
只见曹『操』凤眸一挑,紧紧盯向曹植,
还会,立你为嗣子。孤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是你的。
曹植的耳边瞬间响起如雷的砰砰声,那是他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嗣子这二字代表的意义实在是太重了,横扫天下的军队,翻云覆雨的权势,万人之上的尊荣,甚至那九五至尊之位。难怪那群并非曹『操』子嗣的人,也为此争破了脑袋,只要能沾上一点,那也是从龙之功,亦可得道升天。而众人费尽心思争夺的一切,如今就摆在曹植的眼前,一步之遥。
只要他点一下头。
父亲,植
还有一件事,孤要告诉你。曹『操』似乎知道曹植想说什么,提前打断了他,孤要杀杨修,是因为他与孔桂勾结。孤杀司马懿,也是因为他与孔桂勾结。前者所求为何,你我都已清楚。而后者,你可知晓?
曹植摇摇头。但事实上,他隐约能猜到一些。杨修曾告诉他,孔桂与司马懿相谋,要在铜雀台大宴,就是皇后遇害的那一日,将灾异的罪过推到他身上。但是真是假,都因未出现的日食与后续一系列的变故不得而知。他心知曹『操』这么说,定是查到了什么,却仍抱有一丝侥幸,想着或许曹『操』所知道的不过是一些蛛丝马迹,这么说只是在试探他,因此才闭口不言。
也不知曹『操』有没有看透曹植心中所想,他深深叹口气,道:孤调查过,铜雀台大宴那一日,子桓所着的衣袍是由易燃的棉料特制而成,制衣之人曾是杨家的仆从,而那日在宴上为子桓倒酒的,是跟随你多年的仆从。
司马懿假意与孔桂合谋,要将日食的罪责归咎于你,实则想必是要借孔桂之手,让子桓成为当日为日食所责的不祥之人。孤素不信天象灾异,必会下令彻查,最后定能查出杨修与孔桂所作的手脚,而你也会背上纵凶弑兄之名。
子桓于你,已经起了杀心。你知道了这些,再好好想想,要如何回答孤。
曹植脸『色』已是惨白,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揪,疼的厉害。
就算他放得下荣华富贵,功名前途,难道还能放得下『性』命吗?如今曹『操』尚在,曹丕已对他起了杀心,等到来日曹丕继承了一切,他怎还会有立足之地?
哪怕是为了自保
第167章第167章
父亲,请恕植不能答应。
未等曹『操』作何反应,他继续道:今日能得到父亲的夸赞,植很欣喜。但植很清楚,植做不到。
你不必怀疑自己的才能。
不仅是才能。曹植微微垂下头,就算早已下定了决心,可想到曹丕对他的杀意,还是心尖作痛,植知道,父亲对二哥与司马懿的谋划生气失望,但这也证明了,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二哥心志之坚韧远胜于植。当下也是同理,植为了一个幕僚,就不顾大局追来许都,二哥却能沉得住气,不像植这么任『性』。
世人皆见父亲位高权重,却不见这背后日日夜夜的权谋算计,如履薄冰。想要成为父亲的嗣子,就必须如父亲一般心『性』坚韧,这比文才武功都重要得多。而这一点,诸位兄弟中,只有二哥是最像父亲的人。
曹『操』沉默的听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况且,植还有一点私心。过了一会儿,曹植已整理好情绪。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曹『操』,如果植成为嗣子,那便要担负起随之而来的的重任。植愿意为辅臣翼佐皇家,护佑苍生,但却不想被社稷江山帮住。父亲若是真的疼爱儿子,那就遂了植的愿,把那些麻烦事都扔给二哥,好不好?说到最后,已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语气,引得曹『操』的冷面也再绷不下去。
你不怕将来会后悔吗?
不怕。曹植回答的斩钉截铁,植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就算他人会觉得植傻,但植自己绝不会后悔。
罢了。终于,曹『操』松了口,就如你所愿吧。
杨修忙问:父亲,那杨修
好好看着他。曹『操』道,再弄出一次荆州那样的事,孤绝不饶他。
这就是放过杨修了!
曹植面『色』一喜,迫不及待想去狱中迎杨修出来。曹『操』似乎也看出了曹植的心思,便没再多留,摆摆手让曹植退了出去。
出来吧。等曹植的身影完全消失,曹『操』转头看向素『色』屏风,子建刚才的话,想必你都听到了。
曹丕低着头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到曹『操』面前。原来,一切都是父亲设计的一场局。他费尽心思去讨曹『操』的欢心,费尽心思去提防曹植,却没有花一点精力深入去想,一向不热衷权势的曹植为何会突然『性』情大变。又或者他也曾不相信过,但终究比不上权势所带来的巨大诱『惑』而造成的怀疑。
方才听着曹植的话,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好多旧日的情景。他们一起策马打猎,纵酒赋诗,喝的烂醉的曹植『迷』『迷』糊糊抓着他的衣领说要与他一起建功立业,留名青史。
那醉熏熏的少年扬着张红扑扑的脸,一开口全是口齿不清的酒气:
若二哥你要做不世君,那我就要当你的盛世臣!
明明在一开始,曹植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为什么他没有相信他?
他已经多久没有放下戒备,与子建彻底大醉一场了?
自古天家无情,手足相残,祸起萧墙,屡见史册。曹家虽不是皇室,但处在如此时势下,亦难以免俗。曹『操』缓缓说道,孤不会和你说善待手足的话。甚至若你觉得必要,将来某一日杀了子建,孤也不会怪你。
我不会!
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自古国不堪贰,你在孤面前言之凿凿,将来若有那一日,别让你母亲太过伤心。但也不必因为害怕你母亲伤心,畏手畏脚。
曹丕心头大震。正如曹『操』所说,他们不是天家,却胜似天家,方才曹『操』还如同所有父亲一样慈爱的与曹植说这话,现在却在提醒着自己的长子,若有朝一日为了政局稳固,纵手足相残,让母亲哀痛欲绝,也断不可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