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蓉桢坐在梁焕手上,过得片刻也就很适应了,靠着太子殿下的肩头左右张望周围,笑容迎着阳光鲜活灿烂,很有狐假虎威的气势。
周遭的人也不知是该羡慕太子殿下小美人儿在怀,还是该钦佩宋蓉桢胆子大,竟敢就这样没心没肺抱着连北狄人都畏惧的军中杀神。
“殿下,躲在山洞里的那几个找出来了,您看要不要……”
禁军侍卫推着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过来。
宋蓉桢不由得注意到,这两个被扣押的人里头,除去一个是正值壮年的村民模样,另一个人竟然是看起来年岁已大的老婆子。
他们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拎清了,眼看着有气质斐然的贵人走来,就不住地跪下磕头。
“殿下……”
那侍卫正待继续询问梁焕该如何审讯发落这两人,忽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随即听得刀刃的破风声响,“倏”地一声,壮汉和老婆子均已倒地。
梁焕利落回刀,连脚步都未曾停顿半刻。
侍卫默默看着泼洒一地的血,抬手抹了抹溅到自己那张倒霉脸上的,招呼同伴把尸身抬走。
梁焕察觉到自己怀里的一小团缩了缩,两只扒拉在他肩膀上的小爪子似乎僵住了,这才反应过来,微蹙眉头道:“我下手习惯了,一时没顾着你。”
主要是这个动作他做得太顺手,几乎成了身体的一种下意识行为,在思考之前,长刀就已经先出鞘。
宋蓉桢低垂着漂亮的眼眸,苍白的脸颊在梁焕眼里显得尤为可怜,“太子殿下那样做必然是有道理的,不需要顾着我。”
“你这么相信我?”
“当然,我相信太子殿下绝不像旁人说的那样是个嗜杀狂徒,殿下杀了他们,一定是因为他们做了坏事。”宋蓉桢抬起小脸,认真看着梁焕,墨瞳里满满倒映着他的俊美容颜,一字字说道。
梁焕轻笑一声。
她的这份信任,只怕终究是付错了人,让别人听去以后都会心底里暗自发笑,嘲弄永宁县主是个盲目轻信的傻子来的。
自从他八岁时面不改色手刃了一个受人指使偷偷给自己下毒的宫女,他就知道自己或许是个没有心的人,要不然怎么他见着那宫女翻白眼倒地血染地砖的画面,非但无动于衷,竟还觉得有些儿好玩呢。
不过……也罢。
“那对母子贪图银财,窝藏贼寇。”梁焕淡淡解释,“媳妇想去报官,被他们合谋杀了,尸体埋在自家后院,昨天才被挖出来。”
这桩案子十分简单,被他们窝藏的流寇已然落网,再去审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直接处理了,给大伙儿省点粮食。
宋蓉桢恍然,“原来是这样。”她重重点头,对梁焕的处置表示非常赞同,“跟贼人同流合污也就算了,竟然还为了钱财杀害自己家人,实乃罪不可赦,殿下一刀杀了他们倒还算是便宜他们了。”
她越发觉得自己对太子殿下的判断很准确,倘若连太子殿下都不是好人,那还有谁能是呢?
他只不过是外表比较冷漠,因而容易让人误解罢了。
“……”梁焕瞅着宋蓉桢的小眼神儿,脸蛋上那一副对他很崇拜期待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应当是又变得更加高大正义起来,不禁感觉很微妙。
这样下去他岂不是压力很大,好像必须要回应小姑娘的期待似的,否则这张美丽的小脸不知要露出多么失望的表情,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也会再次被泪花儿溢满……
宋蓉桢瞧见后边还跟着一些人,都是被侍卫陆芝押着的,隔了一段距离远远跟随他们。
她不禁好奇道:“他们是贼寇头子吗?殿下要将他们带回都城处置?”
“不是。”梁焕言简意赅回答,别的也没再多说。
宋蓉桢便不敢多问,只趴在太子殿下的肩头,哼哼唧唧盼着这段路可以长一些,走得久一些,若是能由太子殿下抱着她一路回京,那就再好不过。虽然容易手酸,但她相信太子殿下练武多年,臂力惊人,一定没问题的。
宋蓉桢这个美梦自然是很难成真,不过太子殿下抱了她进马车后,又亲自骑马陪在车厢边,这也让她心满意足。
带着一个时不时缩在她后面探头探脑去欣赏陆侍卫美貌的杜香,宋蓉桢没有再闷头睡过去,心情还很高昂,大有一副本宫带着靠山回去收拾你们的派头。
不过,半天过去以后,马车却没有回到镇国公府。
他们入了都城,然后停在了武安伯府前。
宋蓉桢掀开帘子,眼眸透出大大的疑惑看向大门上书写“武安伯府”四个字的牌匾,随即心情很复杂地明白过来——
听闻李惠妃的表亲,上官婧母女打算近日就离开都城回江南了。想必是上官婧知道自己已不可能成为太子妃,也教她的母亲明白了这个事实,母女俩继续在都城待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不如早日回江南着手相看其他本地的富贵人家。
宋蓉桢默默心想,太子殿下对这个表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上心的呀,眼见人家要走了,就特地过来道个别什么的。
“下来。”梁焕向宋蓉桢伸出了手。
宋蓉桢听宋辞说起过,自己能及时被救出似乎是上官婧的功劳。虽然上官婧没有当即就通知镇国公府,而是等到第二天才犹犹豫豫入宫告诉太子,使得宋蓉桢在井底受了一晚上的罪,不过她好歹是说出来了,若非她良心尚存,换成别个心思叵测的女子,只怕宋蓉桢还要在井底继续躺下去直到变成干尸。
理应去道个谢的。
“你来了。”
因着事先没有帖子送过来,上官婧看到宋蓉桢便有些诧异,不过也很快恢复平静,拾回初次见面时那般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模样。
此时后院只有宋蓉桢进来,梁焕去跟武安伯说话了。她在房里坐下,想了想,就跟上官婧说:“其实都城里还有很多出色的青年才俊。”诸如武安伯的几个儿子,不是听说人品都还不错么。
上官婧轻轻摇头,“到底还是离家太远,没有那个必要了。”
合着她们是打从一开始就认准了太子殿下非他不可啊。
宋蓉桢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嫁入皇室不见得就是好事,你们回了江南,焉知非福。”
“或许罢,这几天我也想得透了,连你这等权势的县主都有人胆敢谋害,我在都城无依无靠,不过是依仗着惠妃娘娘和武安伯府几个表亲,别人若想对付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母亲精心培养我的才德,却从未教过我如何与人暗中争斗,豺狼之地,终归是不适合我。”
上官婧坐在宋蓉桢对面,脸上已是一副看得很透的样子,看向宋蓉桢的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悲悯,仿佛她生于这样的权力漩涡中心,命运很是悲惨。
宋蓉桢笑了笑,眉宇间全然没有遭人狠毒算计的幽怨恐惧,反倒是依旧一派明艳张扬,她换了个舒坦点的坐姿:“你能想清楚自然最好,不过也不必把都城当作是妖窟一般,我喜欢京都的奢靡风华,换成别的地儿我还住不惯呢。”
上官婧颇有点‘此人沉溺于红尘浮华已然没救’的眼神看着宋蓉桢,淡淡道:“话虽如此,你往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尤其是那位白姑娘,她对你的恶意很深重。”
“她对谁的恶意不重呢?”宋蓉桢嗤笑,听上官婧这么说,她便知道那天的事势必和白锦画也有关联,“白仙子一向觉得世人都该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进贡给她,把她捧上宝座的。不巧我懒得和她分享富贵荣光,就叫她记恨上了。”
上官婧微微颔首,像是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似的,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还有我的表哥……太子殿下,你也离他太亲近了。”
见宋蓉桢挑起眉梢,上官婧明白她误会自己仍对太子殿下存有绯念,连忙解释道:“并非我想与你争,只是这段时间我和母亲常在宫里走动,就从其他妃嫔处听了不少关于太子年幼时的事迹,他……他好像天生就没有同情心的,死在他手里的宫女少说……”
话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随即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吓得上官婧慌忙闭口不言,等看见太子殿下本人进来了,她不禁脸色煞白。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巧的,坏话说到一半,正主儿就推开了自家的门?
上官婧战战兢兢,眼看着一排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房间里,那种陌生的强悍的气息,几乎快要把她羞得晕过去了。
镇国公府男儿多从军,宋蓉桢倒是见惯了这样的阵仗,仰起头迷茫看向梁焕,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呢?”
带着一群男子闯进女孩儿闺房,让时刻偏向太子殿下的宋蓉桢来说,也是怪没有道理的。
梁焕冷冷道:“认人。”
他抬手,示意手下把几个人押上来。
宋蓉桢隐约认出那几个人似乎就是一路从禹西县跟过来的……是被扣押的流寇么?
为什么会把这些个人带到武安伯府来,还带到了上官婧面前?
上官婧却是脸色发白,哆嗦着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是……是他……那天把永宁县主丢进井里的人,就是他!”
宋蓉桢大吃一惊。
她沿着上官婧的手望过去,便看见了一个样貌寻常的青年,脸上有几道血痕,神容十分冷漠。
宋蓉桢不禁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那青年面前,仔细打量着他:“果真是你?”
那青年冷笑:“是又如何,我无意间闯入你们这些世家女子游玩的园林,看见你们那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心里就恨,凭什么你们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注定一生衣食无忧,我却要颠沛流离受那么多苦?我自然也要让你体会一下那种吃不上饭的绝望。”
宋蓉桢感到很惊讶,她没想到这件事竟是流寇干的。
难道玉翠园当真松懈至此,就随便这样的贼寇出入了?
她隐隐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不过既然眼前的青年把事情承认下来,至少同伙的嫌疑是跑不掉了。
于是永宁县主冷哼一声,“只会欺负女子的卑鄙小人。”
那青年扯唇还想再说什么,却猛然感到脸颊一痛,永宁县主扬起手“啪”一声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但没想到这人的脸皮那么厚的,宋蓉桢打完以后忙不迭吹吹手掌,可能自己的手掌还比他的脸更痛一些。
梁焕看着宋蓉桢郁闷吹着爪子的小模样,原本紧绷着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稍有松动,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此人自有处置,你无需动手。”
宋蓉桢闷闷道,“我总该亲自出出气。”
“那么,下次记得用刀子。”
梁焕记得宋蓉桢不是经常随身带小刀么。
他并不觉得女子这样太过于凶悍,相反,他很欣赏这种懂得保护自己的做法。
这么多男子挤在姑娘家房间里总归不好,指认完人以后,梁焕就带他们出来,换成上官婧的母亲和武安伯夫人匆忙进去好生安慰上官婧。
gu903();宋蓉桢也跟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