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三个字卡在嗓子眼里。
顾阎王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走到高二七班,从窗外这个角度一眼扫过去,七班情况一览无余,尤其是正好将漫画书翻过去一页的“许盛”。
顾阎王沉着脸站在后门:“许盛,你给我站起来!”
邵湛隔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许盛”叫的是自己。
顾阎王大步进班,他为了巡视的时候能把各班情况盯得更清楚,鼻梁上架了副眼镜,他把漫画抽走,又抬手去推镜架:“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上课时间看课外书,对你的未来、你的人生发展有什么帮助?!”
顾阎王说完,又问:“昨天让你写的检讨写了没有。”
“……写了。”
邵湛弯下腰,把桌肚里那叠检讨拿出来。
顾阎王连检讨带漫画一起收了,又是一通说教,走之前吩咐:“站着,站到早自习结束,其他同学监督。”
邵湛多少能感受到刚才许盛的心情了:睡觉,看漫画。
这里头也没有罚站这一项。
虽然情况和预想的有所出入,但经此一役,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同桌这个问题。
过道是不宽,但毕竟还是隔着道距离。
分开坐着干什么都不方便,谁也不知道下一道函数题什么时候来。
总结就是一句:当同桌保平安。
办公室里。
课间去办公室交作业的学生聚集了一大波。
孟国伟怎么也没想到许盛和邵湛这两位同学会一起出现在他面前。
他正准备等会儿上课要用的资料,喝了口水,对“邵湛”说:“作业都齐了?先放着吧,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有事要聊?”
许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他把作业放下,斟酌着说:“孟老师,是有个事。上回说的同桌……”
许盛“同桌”这两个字刚说出口,孟国伟便打断了他:“我当什么呢,这事你们放心。”
放心?
放什么心?
许盛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国伟堵了回去。
孟国伟已经被许盛上次在老师办公室里扯的那番话洗了脑,他一边继续准备资料,一边说:“我也想通了,你们说的话都有道理,同桌这个事确实不能强求。你们这座位,我肯定不会给你们换的。”
邵湛:“……”
许盛:“……”
第九章
片刻沉默过后,邵湛试图解释:“其实……”其实是这样的。
孟国伟再度打断,他扬声道:“都跟你们说了放心了!我孟国伟是那种不尊重学生意愿的老师吗?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
“说不会让你俩当同桌,我就肯定不会给你俩换座!”
孟国伟早已没有了几天前的雄心壮志,一带一这个计划被许盛和邵湛两人携手扼杀在摇篮里,昨天还有惦记着他这个计划实施的如何的老师来询问:“你上回打算整的那个一带一,怎么样了?”
孟国伟叹气:“不太行,他们两个好像没有这个意愿。”
隔壁老师:“是吗,我本来还觉得你这个思路挺好……”
孟国伟摇摇头,往事不想再提:“尤其是许盛——让他换同桌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说什么不合适,越说越离谱,最后连强扭的瓜这种词都说出来了,你说说,我这是强扭吗,我只是跟他们商量。”
隔壁老师听完也是连连称奇。
孟国伟虽惋惜,很快调整好了方向,他得循循善诱,从长计议。一带一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他这位老师点燃自己去做照亮迷途少年的一盏明灯!
尽管他不知道,此时那位迷途少年内心是多么希望他能够再坚持一下,别太尊重学生的意愿,该强硬的时候就该强硬一点。
孟国伟整理完资料,抬头发现两人还在办公桌边上站着,平日放荡不羁的许盛面色冰冷如霜,他心说今天许盛话倒是变少了,是心情不好?
邵湛倒是看起来,嗯,亲切许多……
就是从两人的表情看,似乎都带着一丝同样复杂的情绪。
孟国伟放下笔:“你们还有别的事?”
邵湛很想扭头就走。
回忆起上次在办公室里“宁死不屈”的自己,许盛也有点待不下去。
打脸来得太快。
当时话放得有多狠,现在的脸就有多疼。
如果人生能重来,他想回到孟国伟安排他和邵湛当同桌的那天,然后对孟国伟说五个字:老师,我愿意。
但不管脸疼不疼,当同桌这个事是真躲不过去。
邵湛压低了声音,侧头在许盛耳边一字一顿说:“你自己挖的坑,自己填。”
许盛提醒:“现在你是许盛。”
邵湛:“……”
许盛又说:“我说也行,你可想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等会儿这话他不说,许盛就得顶着“邵湛”的名义说。
邵湛做再难的奥数题也没像今天这样为难过,权衡之下,邵湛闭了闭眼,勉为其难开了口:“老师,我们申请坐同桌。”
孟国伟刚开始数随堂作业卷的份数,办公室嘈杂声不断,邵湛这话说得冷淡,却还是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数了几份:“啊,同桌,好的……等会儿,你说什么?!”
孟国伟反应过来之后震惊:“你们要坐同桌?”
跨过心里那道关卡之后,后面的话也就不难说出口,邵湛重复:“我们俩想换座。”
孟国伟猛地坐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你之前不是说不合适?”
邵湛面无表情:“合适。”
“人和人之间讲究个缘分?”
“缘分来了。”
孟国伟:“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这句话羞耻度太高,邵湛顿了顿才接着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甜不甜。”
孟国伟继续道:“勉强来的同学感情……”
邵湛打断:“不勉强。”
“……”
孟国伟看了眼办公室来来去去的学生,隔壁老师正在和他们班课代表说“下回他们要是再催了不交,你也别浪费时间,他们这作业别收了,让他们直接过来找我,什么态度啊这是,我好好治治他们”,这才找回了点实感:“你们是认真的?真想当同桌?”
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邵湛刚才发挥那么几句已经是极限,他垂下眼,手绕到许盛身后,在孟国伟看不到的地方、隔着一层校服掐了一下。
许盛心理负担没那么重,尴尬过去之后,竟然还觉得这场面说不上来的好笑,他素来站没站像,听孟国伟和邵湛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干脆半倚着墙靠着听。
冷不防被掐之后他这才“操”了一声,直起身接过话:“老师,我俩真不勉强,我也想通了,许盛同学学习道路上确实需要像我这么一位优秀同桌的帮助。”
孟国伟残存的一丝理智还记得邵湛当时说的可是“麻烦”:“你不觉得麻烦了?”
许盛:“不麻烦。”
许盛又说:“怎么会麻烦,同学之间相互帮助携手共进不是应该的吗。”
孟国伟被这两人搅得有点犯糊涂,但也发现一带一计划莫名其妙就这样进展了下去,他本来就有让两人当同桌的意思,现在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你们可考虑好了啊……行。”
他把贴在边上的七班座位表撕下来,拿笔在第一排后排和第二排后排做了调换记号:“那李明勇就和高志博坐一块儿吧。”
许盛发言完毕,又倚着墙靠回去了,心说原来邵湛同桌叫高志博。
孟国伟做完记号又问:“你俩什么时候换?”
孟国伟的意思是你俩要是不急的话就挑午休再换,这马上就要上课了,换座位也不方便,然而他面前的两个人居然迫不及待地说:“现在就换。”
高二七班班级群。
[同学A]:特大消息。
[同学A]:我已经疯了,我不过就是去办公室交趟作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听到校霸和学神在老师办公室申请换座。
七班同学经过棒棒糖事件都知道两个人极度不合,更别提昨天晚上因为“互殴”而倒地不起的事,这件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过,也早已私下在年级组里流传开了。
[同学B]:可以理解,他们俩现在的心情和选择我非常理解,以校霸和学神现在这状况,这是嫌只隔着条过道离得太近了。
[同学C]:也是,水火不容,这条过道看起来确实太窄。
[同学D]:他们是不是想横跨整个班,一头一尾?
[同学A]:不是……他们申请坐一起,坐一起!!!
[同学B]:???勇士知道什么情况吗?@李明勇
[李明勇]:……我不知道。
[李明勇]:真的吗,还有这种好消息?我即将看到生的希望?
班级群讨论得再怎么沸腾,两位当事人都一概不知。
许盛和邵湛进班的时候,班里只剩下翻书声。
高志博也已经得知换座的消息,眼底那份羞怯期盼悄然换成了失落。
许盛过去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邵湛的座位理得跟强迫症似的,各科教材和试卷分门别类摆在桌上,除了许盛早上因为要找词汇手册把英语那叠教材翻得有点乱,其他都整洁得过分。
高志博没想到他和学神只当了两天同桌就要分开,唯一的纪念只有早上学神递给他的那张写着解题步骤的纸,他鼓起勇气叫住许盛:“……学神。”
许盛现在听到高志博念这两字就犯怵,生怕他再从身后掏出来一本什么题册,趁着这最后的时机,再问一道他压根就看不懂的问题。
许盛把词汇手册放回去,思索一会儿,抬手拍了拍高志博的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学习。”
高志博其实就是不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邵湛要说什么,闻言点点头。
许盛:“记住独立思考。”
独立思考,这是他今年学会的最重要的学习方法——高志博再度重重点头。
许盛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碍于校霸身份,除了张峰那伙人基本没人敢找他,高一还好,分班后是彻底没人说话了。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轻敲,正打算再扯点什么,后颈突然一凉。
邵湛在他身后,表情不是很好,他伸手勾住许盛的校服衣领将他整个人往后拽,眉眼不耐:“别废话。”
许盛把剩下的话憋回去了:“……哦。”
这幅画面落在其他人眼里,简直不能更奇怪。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班级群,又炸了。
[同学A]:???!
[同学A]:我凝噎了。
[同学C]:插一句,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校霸今天好像比以前可怕……
许盛是挺张扬的那种“坏”,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上课上到一半睡醒了就抓抓头发往后一靠。老师上课上着上着跑题,讲到什么好玩的他也会跟着笑几声。但邵湛成了“许盛”之后,更像把“生人勿进”四个字刻在了周遭半米内的空气里。
相比高志博的依依不舍,李明勇收拾东西那叫一个利索。
许盛还没搬完东西,李明勇已经背好书包、抱着课本等着了,这架势像是奔向幸福快乐新生活,恨不得买个锣鼓当场敲首好运来!
上课铃响。
上午第一节课:语文。
走廊外响起一阵琐碎且凌乱的脚步声,都是赶着回班的学生,之后彻底安静下来。
许盛在自己原来位置的边上坐下,他和邵湛两个人就这样成了同桌。
真是将世事无常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要搁成几天前的许盛,他就是打死、从这栋教学楼上跳下去,也不会跟这位姓邵名湛的当同桌。
许盛心下感慨万千,实在不想跟邵湛挨太近,拖着椅子往边上挪了点才舒坦。
第十章
七班语文老师就是老孟,孟国伟带着一叠随堂练习卷进班,把卷子往桌上一放:“上课了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
他目光扫过台下,在最后一排顿了顿,发现许盛和邵湛两个人还真已经换好了位置。
孟国伟:“这节课的安排是这样,我们先把上节课没讲完的古诗词上完,然后我给你们精心准备了几道古诗词鉴赏,时间来得及的话咱就顺带一起讲了……”
语文课向来枯燥。
孟国伟上课又上得尤其认真,争分夺秒,只讲知识点。对许盛这种只有老师上课跑题讲段子才能勉强打起精神听一会儿的差生来说,上这种课简直是煎熬。
他起先还强撑着眼皮听孟国伟讲什么“主旨”和“艺术手法”,听到后面什么都听不清了。
邵湛曲指在他桌面上敲了一下,把他敲起来,提醒道:“听课,记笔记。”
许盛抓了把头发,好不容易才把眼睛睁开,本着我这么惨你也不能好过的原则,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摸出来,也提醒他:“别抬头看黑板。我上课从来不看黑板,睡觉、打游戏,二选一。”
“……”
许盛把手机扔到邵湛面前:“游戏分类里自己找个想玩的。”
两人虽然换了身体,但寝室、手机,这些私人的东西都暂时没换。
谁也不知道现在这情况什么时候会结束,人是很擅长在潜意识里给自己一些希望的生物,两人都觉得这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手机不需要密码,邵湛直接用指纹就能解锁。
他划开许盛手机屏锁,没来得及找游戏分类,却被一张很特别的手机屏幕吸引。
是一张街景速写。
整张画是一张街景,路灯,拐角的店面。店里背对着店门的方向有两位店员在和顾客交谈,但这些都只是用寥寥几笔勾出来而已,着墨最多的反而是角落路灯下的眯着眼睡觉的一只猫。
猫打盹的样子异常乖巧,敛了爪牙,尾巴蜷着。
其他部分轻轻的用铅笔抹了一层,营造出一种黑夜的感觉,只剩路灯下照着一圈光。然后线条向另一边延伸,变得异常空旷。
这幅画人工的痕迹很重,看起来不像是网上的图。
而且像素不高,手机拍摄出来的效果不好,显得画迹略显模糊、灰蒙蒙的。
许盛见他半天没反应,照着黑板抄完主旨,转着笔侧过头说:“……你别告诉我你长这么大没打过游戏。”
gu903();许盛说完,觉得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他上课上得无聊透顶,顿时来了兴致:“这样吧,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