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湛划过去一页,点进游戏分类:“把头转回去。”
许盛耸耸肩,又捏着笔转了一圈。孟国伟正单手卷着课本,在黑板上写:“所以刚才说的只剩它的表层含义,而深层含义……”
许盛手机里别的没有,游戏一大堆,从消消乐斗地主到王者荣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没玩过的。
邵湛懒得挑,随手点开一个。
刚上线,对局还没找到,一个ID叫“狂峰浪蝶”的好友抖了几个消息过来。
狂峰浪蝶:老大,你和学神。你俩,同桌?
狂峰浪蝶: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狂峰浪蝶:你前几天还跟我说像他那样的人……
毕竟是别人的游戏账号,邵湛本想无视,但“像他那样的人”几个字一出来,邵湛又顿了顿。
S:?
许盛的游戏账号名字很简单,就一个字母。
这一个问号发过去之后,隔了有半分钟,对面才发过来一长串话。
狂峰浪蝶:道貌岸然、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我再想想啊,哦还有一个词,禽兽不如。
“狂峰浪蝶是张峰,”许盛刚好也想起来,他一上线张峰十有八九就会来找他,“一班的,他可能会来找我,总之不管他说什么你回句哦就行。”
许盛说着,果然余光看到狂峰浪蝶四个字在屏幕上挂了一排:“他发什么了?”
邵湛把手机屏幕转过去,对着他。
许盛:“…………”
邵湛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冷笑这个词不贴切是因为冷的占比占足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语文考那么点分,成语倒挺会用。”
许盛僵了僵,自觉把头转过去,继续听课。
张峰毫不知情自己把许盛给卖了。
他在一班眼睁睁看着“许盛”自己开了一局,没有带他玩,感到非常困惑。
张峰之前其实对学神也是心怀敬意的,毕竟成绩好成这样、俗称逆天,很难不让人佩服,不服不行,所以这才几次三番来七班只为看学神一眼。
但许盛经过检讨加上处处被管教,对邵湛烦得不行,听到张峰念学神这两个字就烦:“你是要兄弟还是要学神?”
张峰一拍大腿:“当然是兄弟!”
邵湛打游戏途中,孟国伟已经把随堂小卷发下来了。
许盛摊开试卷,低头看第一题。
许盛心说语文课扮演“邵湛”这件事难度并不算高,毕竟汉字是个人都能看得懂,再怎么说刚才他也强撑着听完了半节课。
几个基本知识要点还是知道的。
许盛就这样充满自信地开始写第一题。
“错了。”邵湛一局打到一半,忽然说。
“哪题错了?”许盛抬头。
“你应该问,你有哪题是对的。”
“……”
许盛不知道邵湛从哪儿分出来的神,还能一边打游戏一边看他解题:“我这几题,就没一题对?”
许盛再次直面了学神这种生物。
邵湛应该确实是不常玩游戏,但一局下来基本操作和技能就都认识得差不多了,第二局起居然就隐隐有老玩家的架势,相较玩了一年还是菜鸡的张峰,这对比简直惨烈。
最过分的还是——他是真的能一边打,一边看题。
邵湛说一句,许盛写一句,小半张测试卷很快答完。
此时离下课时间也剩下不到五分钟。
孟国伟上课发的卷子基本不收,等同于课后习题,所以两人也没考虑过等邵湛写完一份、再交换试卷的问题。
然而孟国伟今天大概是心情好,他开始摆弄讲台上那架投影仪:“时间来不及了啊,我就把正确答案给大家投在黑板上,你们对着改就行,这几题不难。”
许盛已经完成了这节课的任务,他往后靠,眯起眼去看黑板上那块幕布,等待下课。
结果下一秒就听见孟国伟说:“邵湛,你把你的卷子拿上来。”
班里同学听到要投影的是学神的答卷,立马坐直,个个都跟只隔着条过道的高志博一个表情。
“……”
许盛怎么也没想到孟国伟嘴里的正确答案是这个意思。
邵湛手里那局游戏打不下去了,直接按了退出。
孟国伟摆弄完投影仪,又笑呵呵走下台:“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孟国伟想直接抽走许盛摆在桌上的试卷。
抽一下,没抽走。
许盛压着试卷,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试卷上的字,那字狂放,潦草,又充满了野性。霎时间,他连一口气生吞试卷的心都有了。
孟国伟再用力一抽,对方压的更紧。
孟国伟试图再抽。
“老师,”情急之下,许盛脑子里电光火石也不知道都闪过了哪些念头,他突然一拍桌子说,“你是不是应该给其他同学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
孟国伟被他拍得一愣。
“标准答案固然重要,但我觉得您应该把重心放在大家做题时更容易出错的地方,”许盛趁着孟国伟信念动摇,总算把试卷从孟国伟掌心里抽回来,他继续道,“……知道哪些是同学们的失分点,加强训练,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帮助。”
说得有道理啊!
孟国伟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子,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平时总喜欢让大家看看邵湛的标准答案,可标准答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许盛乘胜追击:“高志博之前就跟我说过,他其实一直很想展示自己的作业,苦于没有机会。”
孟国伟沉吟一会儿,果真转了身:“高志博,老师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
孟国伟伸手:“来吧,把你的卷子给我。”
从来没有说过这话的高志博:“……?”
邵湛每天的心情就是被狠狠吊起来,然后再在许盛一波令人意想不到的极限操作之下落回去。
除了语文课除了点小意外,后面的课许盛和邵湛两人都有了经验,不管作业收不收,邵湛都提前把题写好给他。
加上现在才刚开学,几门文化课基本都在照着课本教基础内容,还没到发展拓展题的程度,做题机会并不多。邵湛又什么都会,这些新学的知识点实在太基础,老师反倒几乎不会专门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许盛从来没感觉上学那么累过,用不着邵湛提醒,他也没了往校外跑的心思,在食堂吃过晚饭就回宿舍补觉。
手机里是几条张峰发来的未读消息。
发消息时间还是白天上课时。
张峰:你玩游戏为什么不带我?
张峰:我邀请你你还拒绝我??
许盛躺在床上,不知道怎么解释,正要随便回两句话敷衍过去,宿舍门被人敲了两下,应该是邵湛过来拿作业。
邵湛果然是来拿作业的,他没进门,站在门口说:“作业给我。”
“都在这,”许盛开了门,拎着书桌上的书包,倚着门框说,“我也不清楚哪门是哪门,反正发下来的都塞进去了。”
许盛说着,留意到邵湛手里还拿了一袋东西。
没来得及问拿的是什么,下一秒,邵湛直接把那袋东西扔给他了。
“今天晚上开始练,”邵湛用一种“没得商量”的语气说,“每天练二十页,明天早上我检查。”
许盛被他扔得一懵:“操,这什么玩意儿?”
他骂完低头,透过塑料袋,一行字直击眼球:你想30天练成一手好字吗?你还在为得不到卷面分而困扰吗?
本字帖行笔苍劲有力,教学设计合理,内涵专业详解笔画步骤,供学生逐步深入循序练习。
许盛目光往上两寸。
标题是:《30天速成——行书字帖》。
第十一章
许盛腾出一只手,单手拎着袋子,去翻后面的几本:《没有练不好的字:行楷速成教程》,《字如其人:华夏万卷钢笔字帖五本装》。
……
全是字帖。
许盛翻不下去了。
按照这袋东西的厚度和重量来看,邵湛买的字帖不下十本,字体类型齐全,从入门到进阶版都有,自由度非常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邵湛买的字帖实在太多,袋子里甚至还有一支书店友情赠送的笔。
许盛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本以为能暂时逃离“邵湛”这个魔咒,并对明天早上睡醒就能换回来寄予希望:“你还特意去买字帖,你他……”他说到这,在邵湛没什么温度的注视下又把脏话憋回去,“你什么毛病?”
邵湛能去书店买字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考验。
书店里本来还有几位学生在挑教辅材料,他一进书店,不出十秒就给人书店老板清了店,直接享受包场待遇。
他买那么多字帖也完全只是没时间挑,书店老板站在边上叹气:“同学,你买快点吧,我们还要做生意。”
今天上课许盛能从孟国伟手里把试卷抢回来,以后却说不准。要是哪堂课老师兴致来了叫他上黑板解题,许盛那字一出,跳黄河都解释不清。
邵湛:“你字太丑。”
许盛看着面前自己那张仿佛被冻过的脸:“……”很想骂人,但无法反驳。
邵湛单肩把书包背上,给他另一个选择,他说话时俯身凑近了点,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碎发遮住眼:“不练也行,我明天上课换右手。”
许盛不光想骂人,连打人的心都有了。
邵湛要是换回右手写字,各科老师突然发现许盛写字突飞猛进,直逼学神,这冲击更大。
两个选择,选哪个都是死,区别只是哪个死得更惨烈罢了。
许盛一个也不想选。
邵湛放完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正准备转身就走,许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等会儿。”
许盛抓着邵湛手腕的力道收紧,他只要做好思想准备、偶尔放下底线,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讨价还价道:“二十页太多,我这学期写的字加在一起都没那么多,打个商量,十页。”
邵湛看着他没说话。
许盛开始睁眼说瞎话:“万事开头难,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相信你对待同学不会那么无情……”
然而许盛这话才刚说个开头,立马被堵回去。
“我道貌岸然、丧尽天良、灭绝人性,”邵湛说到这,顿了顿,又说,“哦,还有一个词,禽兽不如。”
“……”
邵湛:“松手。”
许盛松开手,看着邵湛回对面寝室,一把关上了门。
许盛写字向来随性,高兴怎么写就怎么写。
也不是没有老师想给他送字帖,高一那会儿顾阎王就劝过他:“你看看你这字,写的什么鸟玩意,我从马路边上随便拉一个人,用脚都比你写得清楚!本来分数就低,卷面分都不好好把握,出校门右转新华书店,滚去买几本字帖练练!滚快点!”
许盛只当没听见,嘴里说着“顾主任再见”就往外走。
练字?
开什么玩笑,他许盛就算做梦也不可能梦到这种画面。
十分钟后,许盛坐在书桌前,忍辱负重地翻开一页字帖。
动笔前,他脑海里浮现一行字:我一定会为今晚的行为感到后悔。
字帖第一页,左侧一排三个田字格,格子里是三个基础比划,横、垂露竖、悬针竖。
田字格底下用小字标注着几行写字技巧和写字重点:横,起笔轻切,顺势往右行笔,注意左低右高,长横略带弧度……
许盛压着字帖上覆盖的那层临摹纸,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右侧练习格里照着描了一排“三”。
张峰的微信轰炸还在继续。
张峰:对了,老大你今天放学怎么走得那么快?
就是怕你找我。
张峰:本来还想问你去不去打球。
怕的就是你找我打球。
张峰: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许盛看了眼自己的字帖,回过去三个字:打游戏。
张峰:一起啊?
许盛:你自己玩吧,我想练练走位。
许盛:人不能总是靠队友,你该学着自己carry了。
张峰:……
等许盛从字帖里抬头,窗户外已经彻底黑透,蝉鸣声微弱,树影间袭过燥热的风,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练字练了近一个小时。
许盛把笔扔了,坐没坐相地一条腿曲起、曲腿踩在座椅边沿,往后仰了仰脖子,然后下意识去拿桌上的矿泉水瓶。
拧开盖子,瓶口刚对上嘴,还没喝又一把盖回去。
比洗澡这件事更尴尬的是上厕所。
他没和邵湛交流过具体细节,只当没这回事,但都不约而同地减少了喝水频率。许盛想到这,一种浓浓的羞耻包围住他。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上个学混个日子会那么难。
许盛抓抓头发,又把手机捞起来,打开浏览器,点进问答分类,想找找有没有相似经历的人,结果出来全在求推荐。
他只能当那个第一个问问题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我是一名高二学生,成绩……成绩有一定上升空间。
可能是羞于启齿,也可能是一时间找不准角度,许盛扯半天,甚至胡言乱语描绘了一番自己帅气的外貌后才切入主题:我和我的一位同学互换了身体,我该怎么办?
许盛选择的问答分类是疑难杂症,很快有一名李姓医生进行对此问题回复:建议尽快去医院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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