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找到那只畜生了!”
他下意识和知逢对视了一眼,这才追问:“在哪?带路!”
“等一下!”知逢翻翻找找,从袖间不知道哪个角落翻出来两张符箓,一折一折又一折,小心地折成了两个三角,递给他和那个小士兵一人一个,“这是用我的血写的符箓,可以辟邪,对于跂踵的瘟疫,隔远了还有效果,贴近了恐怕也撑不住多久,暂时还能用用。”
岂无衣眉头跳了两跳,一把把小士兵如获至宝的符箓给夺了回来,直接塞回了他怀里,横眉竖眼:“你当你的血不要钱啊?还是趁自己年轻以为血流不干?照你这么给,人手一个,我看你不是要自残,你怕是想自杀!”
“可……”
可就这么戴个面巾,也抵挡不了跂踵的瘟疫啊。
“可什么可?不就是抓只野鸟吗?我又不是没见过那只鸟,用不着这么多人。”说着,拽了知逢就走,还不忘向那委屈巴巴的小士兵一挥手,“去,让人都撤回来,不许再接近了。”
小士兵无端丢了个能辟邪的法宝,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转身就一溜烟跑了。
知逢无奈,想起他那句“心疼”,心下又烧起了一簇烈火,将清秀的脸庞染成了血色晚霞。
他忽然握住那只带着伤的手,十指相扣,别过头依然没个正型:“带我腾云?那样快。”
“我干嘛要带你,不过一只野鸟罢了,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那可不行,要是我不看着你,你再把你的血流干了可怎么办?”
他是不着四六吊儿郎当,为了不惹出事情来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盯着他,但论起让人放不下心的这种天赋,知逢这个看起来清清秀秀规规矩矩的小道君也没好到哪里去。
知逢小道君闻言却轻咳了一声,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却控制不住自己绯红的脸,只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拖后腿!”
岂无衣却恍如得了什么天大的赞美似的,乐得尾巴都翘上了天,嘿嘿一笑,死死扒着他的手臂不放:“拖后腿就拖后腿吧,你可得记住了,我们俩里面只有你有能耐直接抓住跂踵,届时,我来引诱它,你负责趁机抓出它,咱们配合一些,好早点收工,如何?”
知逢不语,只别过头去捏了个诀,脚下便升出一朵祥云,托着二人直往先前那小士兵来时的方向而去。
只几个呼吸间,岂无衣眼尖,便往下一指:“在那!”
群山之中,唯有一处,雾气迷蒙,那雾气又区别于别处,是灰色的,十分浓郁厚重地盘桓在那,让人只扫一眼就觉得不详。
知逢连忙往那个方向降下去,高空的风吹散了他凝在脸上的火烧云,显得他清秀白皙的脸上透着严肃:“蔓渠山离跂踵生活的复州山并不算太远,它跑到这里来,很有可能是想飞回自己的山脉,虽然它只是一只野鸟,却也是山海经中榜上有名的凶兽之一,加之蔓渠山还生活着另一种名叫马腹的凶兽,靠吃人为生,若它感应到马腹的气息,只会变得更暴躁。以我的道行,我写的符箓还不足以与之为敌,师姐和师父们给我留下的符箓不多,所以,等会一定要小心它的毒雾,切勿沾身,我的符箓防不住,还有……”
落地之前他还特意回头看了眼嬉皮笑脸的岂无衣,认真而庄重地提醒了一遍:“小心你身上的越千山,等会混战,切记不要靠近我。”
他明显没听进去,更用力地扒住了他的肩膀,笑眯眯:“我要是记不住怎么办?再说了打起来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这个,不如你先解了?”
知逢磨了磨牙,没忍住,把他从自己身上薅了下来,一脚踹出了三步远:“顾不上你就靠过来。”
疼不死这丫的。
岂无衣果真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三步距离委屈巴巴地撒娇,一口一个“知逢逢”,活像是一只被主人关进了铁笼的大狼狗。
他脸上又是一红,只当自己听不见,连头也不敢回,从袖间抽出符箓来,往前一丢,厉声道了句“散”,那张纸写的符箓,就倏忽如同利剑一般,径直穿越了整片雾霭,将雾气直接从中劈开,随后,浓郁得几乎像棉花一样的雾气,就这么逐渐消弭。
岂无衣忍不住咂舌,这些天他虽然没少挨这些符箓的招呼,每每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也没想到……
用在他身上的符箓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山林寂寂,万籁无声。
知逢和岂无衣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地在林中搜索。
忽然,林中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尖利的鸟鸣,十分刺耳,随即前方灌木簌簌直响,知逢暗道不妙,厉声道了句“后退”,手中符箓出手,坚硬如铁片,正正当当击退了迎面而来的一团灰雾。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形状的灰雾弹进了灌木之中,随后,再次了无动静。
知逢整个人的毛都快炸起来了,生死关头,他一个人肩负着芸芸众生,天大的担子压得他两股战战,但他一步也不能退,因为他身后还有个岂无衣。
哪怕为了和他一起来的岂无衣,他也必须抓住跂踵。
“小心!”岂无衣一声厉喝,从他身后绕开,欺身而上,知逢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晃得他眼花,随后“叮”一声响,岂无衣已经手持一把帅气的长缨枪站在了他前方不远处。
☆、血洒山林
长丨枪所指,是一只包裹在灰雾之中的猫头鹰,却只有一条腿,尾巴像猪似的,一甩一甩,看起来十分违和。
“是跂踵!”
“知逢退后!我来引它!”他长丨枪一挥,高高束起的头发和衣角搅在一起,猎猎作响,灵巧地躲开了跂踵扫过来的罡风,作势就要往上压。
知逢哪还顾得上什么紧张不紧张的,眼见着紫衣龙纹的男人直愣愣就要往灰雾之中闯,连忙往前一扑,径直抱着他就滚到了旁边,袖中三道辟邪灵符齐出,一张张,全部贴在了他胸口,急得破口大骂,嗓门嘹亮:“不要命了是不是!你一介凡人,也敢往前闯,染了瘟疫怎么办?你混蛋吗?”
岂无衣天天逗他玩,每每都要把他气得脸颊红透上蹿下跳才算罢休,却还是第一次真听见他发火骂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却又觉得美滋滋的,艰难从他身下抬起头来,宝贝似的摊开手:“我有这个。”
知逢低头一看,是那张折成了三角的符箓。
用他的血写的。
他嘿嘿一笑,没个正经:“有你在,我怎么舍得出事?”
“你……!”
他不是说过,他写的符箓没什么用,抵挡不了多久的吗!
知逢正要继续骂,岂无衣却越过他肩头,就见跂踵凶神恶煞振翅飞来,裹挟着一阵灰雾,连忙搂住知逢的肩膀往旁边一滚,手里长丨枪一闪,径直掷了出去,紧贴着擦过跂踵的喙,钉在了树干上。
“你疯了!不能伤到跂踵!”
异兽造成的问题需要异兽自己来解决,跂踵引来的瘟疫用人间医术是治不好的,但只要送走跂踵,瘟疫就会跟着跂踵一起离开,不药自愈,一旦跂踵死亡……
那么瘟疫将无法控制,无药可救!
所以,才必须活捉跂踵!
岂无衣一把把他摁住,眉目里含带着极其凌厉的怒气:“不杀了这畜生,你死了怎么办?”
“我……”
眼见着跂踵尖利的喙被削去了一小截,更加暴躁起来,振翅之间灰雾迅速弥漫,又要冲过来,两个人连忙各自往后一蹿,岂无衣飞身去夺自己的银枪,知逢又是一张珍贵灵符投出去,利刃一般划破雾霭,一声“散”,便让带着瘟疫的雾气退散。
知逢的道行十分有限,他的血,辟辟小妖小怪还凑合,像跂踵这样的,山海经里都榜上有名,自有一方加持,他自己写的符咒基本没什么用,挠痒痒都不够格,也就图个心理安慰。
他实际上在用的,一部分是大师姐知重临走前特意给他留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往日师父师祖们送的。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子,神色凝重,能用的符箓,所剩不多了。
扭头一看,岂无衣还自以为他给的那张符真的能够抵御跂踵的瘟疫,毫无顾虑地,紫衣银枪直逼跂踵,与灰雾擦肩而过。
“岂无衣!我的符箓经不住这么耗,你后退!”
他一步上前,袖间符箓出手,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就罩了过去,岂无衣连忙就地往旁边一滚,沾了一头的落叶,狼狈不堪。
奈何跂踵已经被这一招抓过一次,早就学精了,尖利嘶吼一声,小小的一只鸟,在暴怒之下居然能让山河都动荡,岂无衣和知逢险些站不稳,它又倏忽振翅,刚刚才驱散的灰色大雾又聚拢过来,宛如潮水,只一瞬就轻松卷破了网。
知逢仓皇之间连忙扯下了自己掌心的蝴蝶结,牵动了伤口,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一接触到灰雾,就散发出了萤火般微弱的光。
跂踵怪叫了一声,显然是对知逢的净血心有提防,用单脚往旁边一跳,振翅的模样格外滑稽。
岂无衣找到机会,也不顾发丝间的枯枝落叶了,往前一步高高跃起,手持银色长丨枪当下就直取小小怪鸟的命脉。
知逢立刻从旁配合,抽出最后一张符,毫不犹豫就奔了上去!
只有猫头鹰大小的怪鸟却突然振翅舒展,平白爆发出一阵直冲云天的灰色雾气来,脚下山林被震得裂开了巨大的豁口,两个人更是生生被震飞了出去!
不好!
知逢连忙用染血的绷带捂住口鼻,避免吸进雾气,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呼吸冲进自己的鼻腔,暂时隔绝了瘟疫,然而……
灰蒙蒙的雾气让他什么也看不清,看不到跂踵,更看不到身负越千山的岂无衣。
“岂无衣!”
“我在!”
岂无衣咳了两声,艰难爬了起来,身处在瘟疫的雾气之中,导致他胸前三张灵符直接被灼成了灰烬,也不知道是撞的还是已经感染了瘟疫,总之脑袋沉得仿佛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
“快把雾驱散!”
“不行!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小心越千山!我只剩最后一张能用的符了!”
如果用这张符来驱散烟雾,那就代表……
他没有办法镇住跂踵带来的瘟疫,也就没办法把它送回复州山了。
岂无衣只在灰雾之中待了这么一会,就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并且迅速胀大,令他不停咳嗽起来。
——是瘟疫!
他十分确定自己一定已经感染了!
当下当机立断,厉声嘶吼了一句“用掉”。
知逢真的只是个刚下山的小少年,天真无邪,单纯善良,这一次下山,经历的变故太大,他只不过是被师兄师姐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弟,修为是最低的,心思是最浅的。
然而这一瞬间,天下苍生的重担却全承载在一张轻飘飘的符纸上,就这么被他死死地捏在手里,他有什么?他有的不过是一颗拯救天下苍生,拯救每一个人的赤忱之心罢了,但这颗心再如何炽热,也丝毫扭转不了现在的局面。
这张符,用,或不用?
岂无衣很快就几乎失去了意识,只能以长丨枪为撑支着身子,勉强没有倒下,又厉声喊了句“快”!
他听罢一咬牙,匕首反手直接刺进了自己心脏里!
无名派弟子的修为,应心而生,顺意而为,心头之血,至纯至烈。
他的一腔孤勇全部化血洒在地上,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只是坚持着抬首,用沾了心头血的手指在虚空之中画下符文,刹那间红光大作,犹如利刃一般划破长空,瞬间驱散了灰雾,眼前复归清明。
岂无衣早就准备着,换了一口新鲜空气就迅速锁定了跂踵,长丨枪一挑,想钉住这怪鸟的翅膀,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往前一栽,眼前一黑,哇一口吐了满地的黑血,渗进了泥里——
没想到,这瘟疫竟这般厉害。
“岂无衣!”
他艰难抬头往声源方向看去,白衣的少年心口还扎着匕首,心脏里的血就这么顺着白袍溅了满地,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取自己的心头血,导致少年白了脸色,要靠着树干才能站稳。
岂无衣脑海里第一个反应是“他怎么又自己伤自己”,第二个反应是“不知道他疼不疼”,一直到第三个反应,才是“我是不是要死了”。
“知……知逢……”
他咬牙一把拔出匕首,血溅出三尺,扒下自己染满了心头血的外袍,兜头盖脸地就抛了过去,发着颤说:“心头血可以勉强抵挡一阵,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披着我的衣服,走!”
无名派自有一套保护心脏加强供血功能的心法,但即便如此,取心头血也是一件很危险很痛苦的事,若不是被逼进了绝路,不会轻易拿出来用。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当年祖师爷为天下苍生,血祭蓬莱仙岛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
——为岂无衣,不算太亏。
最后一张符箓出手,在跂踵头顶悬起了一张天罗地网,知逢抹了一把胸口,沾了一手的血,径直冲了上去。
知逢迅速成长,历经生死关头,反而聪明了起来,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些战斗的技巧。
跂踵十分警惕他的血,而头顶又挂着网,导致它不敢靠近也不敢飞,生怕自投罗网,而它的单足此刻就成了一种致命的缺陷!
他的血洒了一路,渗进泥中,瞬息逼退了跂踵。
它无处可躲,出于兽类的本能而越发狂躁,叫声也越发尖利,知逢到底心底挨了一刀,连步履都不太稳,只想用自己的血将跂踵逼到网下,然而……
跂踵到了绝境,四面都是他的心头血,隐隐发着红光,而再进一步就是网下,进退两难间,竟然选择了同归于尽!
现在的知逢就好像一个破了口的沙漏,血如流沙一般迅速流失,带走了他的体温,使得他的反应变得极其迟钝,指尖冰冷,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东西,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树才能勉强站直身子。
因此,当跂踵厉声尖叫了一声,卯足了劲裹着罡风突然直奔自己门面而来的时候,他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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