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尔簪花插满头》TXT全集下载_9(1 / 2)

他连忙闭上眼,浑身一颤,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疼痛感并没有来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热流从眉心钻进了心肺,游走在四肢百骸,再睁眼,额头上的符箓就消失了,忍不住“咦”了一声:“怎么回事?”

知逢小道君后退两步,难得轻松惬意地笑了笑:“这张符叫做越千山,是我师父修水真人写着玩送给我的,但凡被贴此符者,永不得近贴符人三步范围之内。”

岂无衣不信这个邪,非要往前走,刚一踏进三步范围,耳朵里就响起了声如洪钟的巨大轰鸣,几乎将大脑震碎成渣,超出常人所能够忍受的痛苦让他立刻捂住脑袋躬身尖叫。

知逢并不是想取他性命,连忙上前一把把他推出了三步范围:“从今天开始,只有我来主动来靠近你,而你不准靠近我,否则,也并不是每次我都会推开你的。”

☆、一越千山

只要一远离他,任何剧痛和不适的反应都立刻消失,岂无衣松开手,依然是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纨绔王爷,张开双手眼巴巴:“那你主动点。”

他又红了脸颊,又烦躁又羞耻,恨得直磨牙,越千山怎么就屏蔽不了他这张破嘴呢!

如果说子祟是湛离的劫,那么……

他的劫数一定就是岂无衣。

“我没空跟你胡闹,这么多天了,跂踵还没有消息,若是往京城外的地方飞了,又该怎么办?”

湛离神君留下的神剑听羽只会保护京城以内,要是跂踵真的飞到了京城外……

到时候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岂无衣放下手,委委屈屈的:“周边村镇我都派了文书下去,但跂踵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只鸟,天地广袤的,就算我派了人驻守,也没那么快就有消息。”

听罢,他还是紧紧皱着眉,过于担忧愁苦而使得稚嫩的脸上老气横秋,岂无衣忍不住想抚平他的眉头,然而……

受制于“越千山”,他刚跨出去的步子,又不得不收了回来。

“别担心了,跂踵的影响范围有一座山那么大,一旦爆发瘟疫,势必不可能瞒过我这个北疆王,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知逢依然愁容满面,叹了口气:“那若是真有消息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为瘟疫而受苦,在我们抓住跂踵,并把它送回复州山之前,又有谁能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他一时疏忽,让人把跂踵给偷了。

岂无衣一噎,咧嘴一笑:“道君比我这个北疆王,还要忧国忧民呢。”

“你……”

他长叹一口气,回过头来依然是那个浪荡子:“你这么爱操心,不如给我做王妃吧,免得我日后再闯下拿跂踵闹着玩这样的大祸。”

跂踵是在他手上丢的,跟这小道君可没关系。

然而知逢小道君显然忽略了这一用意,一句话里就听见一个“王妃”,羞得脸红如滴血,薄薄的耳廓逆着光几乎透明,那双单纯澄澈的黑眸里映出仓皇,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磨了磨牙想骂人,到底是没骂出口,只能一跺脚,扭头就走。

岂无衣傻呵呵一乐,不能怪他过分,实在是……

这位小道君也太可爱了些。

正此时,忽然就有甲胄加身的小士兵蒙头蒙脑闯了进来:“殿下!”

刚走到门口的知逢立马转过身来,就见岂无衣冷下了眉目,严肃的模样带着某种压迫感,只负手十分干练而简洁地说了一个“说”字。

其实……

他若认认真真严严肃肃的,这张脸上不带一丝人间浪荡气,还是很养眼,让人觉得很可信,很可靠的。

这副模样,也能让知逢小道君觉得欢喜而舒服。

只可惜,岂无衣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因此也并不珍惜这难得的正面形象。

那小士兵跑得急,大喘了口气才道:“那怪物……那怪物找到了!”

“在哪?”

他又吞了口口水,才继续说:“在……在蔓渠山。”

知逢小道君一反往日少年青稚的友好,冷冽下了目光:“瘟疫呢?瘟疫可有蔓延?”

他看了知逢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该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心下一凛,拂袖就要走,岂无衣连忙往前追了两步,不敢进他的三步范围之内,匆匆喊了声“知逢”。

知逢无奈,只能回过头来拉了他一把,踏云而起,凌风而去。

岂无衣得寸进尺,趁机一把揽住了小少年纤细的腰肢,知逢又吓了一大跳,身形一歪,差点从云端摔落,一边稳着平衡,不敢妄动,一边扭头怒道:“你干什么!”

他从身后探出头来,枕在他肩头,嘿嘿一笑,理直气壮:“我恐高,抱紧道君您,咱们就算生不得同衾,也能死亦同穴不是?”

“你……!”

知逢说不过他,只是脚下祥云又是一斜,差点把两个人都摔下去,逐渐红透的耳廓出卖了他此刻的窘迫。

两个人在倾斜的云端上折腾了一路,总算勉强赶到了蔓渠山的山脚。

士兵们一字排开,用白巾遮住了口鼻,已经严阵以待,守住了瘟疫已经蔓延的村镇,入口是一座老旧的红木牌坊,高悬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雁荡镇”。

——镇子里一片死气沉沉,时不时传出压抑的痛苦□□,一种稀薄而诡异的灰色雾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在镇子的各个角落。

知逢垂首一时无言,守着镇子的士兵便迎上前来报告:“殿下,雁荡镇里的瘟疫与跂踵所带来的症状相似,跂踵应该就藏身在这一带,已经派了人手去找了。”

岂无衣在人前永远是那个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北疆王,就算还仗着知逢小道君的主动像个八爪鱼似的黏在他身上,也不妨碍他严肃地追问:“那现在呢?派出去的人可有回话?”

那士兵对自家王爷隔三差五的抽风早已习以为常,但看见他死死抱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君不撒手,还是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知逢小道君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把人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一脚踹出了三步远,扭头就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岂无衣没拦他,也不觉得挨了一脚丢人,只厉着眉目又追问了一遍:“快说!”

小士兵被这么一喊回过神来,忙道:“还没,推测该是藏在山里,所以已经让人把山围了,便是只鸟,也飞不出去的。”

“如此甚好。”岂无衣一个扭头,就见知逢直接往镇里闯,吓得心一颤,变了脸色:“知逢!”

他吓了一跳,生生止住了步子:“作甚?”

有越千山的限制,他不敢上前,只能卡着三步距离眉目冷冽:“不要命了?瘟疫会传染不知道吗?还往里闯?”

知逢眨了眨眼:“可……”

“可什么可?等我们活捉了跂踵,把它送回复州山,这什么瘟疫不瘟疫的,都可以不药自愈,你又去触什么霉头?”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管你什么意思!还不给我过来?你要是染了病,谁去捉跂踵?我一个人吗?”

其实,岂无衣真的横起来,也是一个鬼见愁的主,那长眉一拧,目光深邃的模样,就有七分厉色和三分不容置疑,导致知逢一时没敢开口,而是下意识,手里的匕首就划上了自己的手掌。

岂无衣顿时就像一只猫儿炸了毛,几乎是瞬间就从原地弹了起来,拔高了音量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眼见着他要冲过来,知逢小道君本想退开一步,却不知为何主动往前进了一步,等回过神,汩汩出血的手就已经握在了岂无衣手里,柔和的温度让他一时失神。

岂无衣这才发现,这只乍看之下干干净净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积满了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顿时怒起:“你什么毛病啊?有事没事划自己玩是吗?”

知逢小道君这才后知后觉触了电似的收回了手,脸上红得滴血,颤着肩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他混蛋一点,他还能想到话来骂他,可乍这么一无微不至起来,反倒让他无从下口。

而岂无衣往日里看见这幅红烧鹌鹑似的模样,还是很欢喜的,也深感有趣,然而……

现在只让他恨得牙痒,他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连囫囵话都说不明白的吉祥物呢?还是个有自残倾向的吉祥物!

他一边气又一边心疼,也不顾知逢本人的意见,把自己造价昂贵的衣服撕了一条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就要往上缠,开启了絮絮叨叨的老妈子模式:“你才多大啊?经历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行吗?你伤害你自己干嘛?不疼啊?这伤疤都快积成茧子了,仗着你没人心疼是不是?”

神游天外的知逢小道君终于回过了神,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一甩手血淌了一地,把缠了一半的布条全给扯了下来:“你想什么呢!我们无名派养净血,修符箓,我们的血是辟邪圣物,跂踵是凶兽,带来的瘟疫也属于邪祟的一种,用我的血是可以退治的,你以为我自残玩不成?”

岂无衣眨了眨眼,布条的另一端还握在他手里,面不改色油腔滑调:“……你们是什么邪门歪道啊,还玩血?”

知逢差点被他气的吐血。

“用血怎么了?我们无名派光明磊落,牺牲自我,无谓名利,用自己的血肉赤忱保卫天下众生,怎么就邪门歪道了?”

他说罢扭头就走,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空白的符箓来,血从掌心滴到了指尖,他就用手指在符箓上写写画画,随后直接贴在了墙面上。

眼见着他已经离开了三步范围,岂无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亦步亦趋地掐着距离跟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正在流血的手,手里还献宝似的捏着那条沾了血的布条:“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与子同袍

知逢不做理会,仿佛听不见似的,只是在他即将往前走之时,凉凉说了句“越千山”。

那种脑袋被活挖出来放进药杵里捣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收回了步子,可怜兮兮地讨好:“知逢逢……”

知逢步子一顿,随后权当自己聋了,只是光看背影,也能看到他粉粉嫩嫩的耳廓。

他修为其实有限,而异兽们超脱于三界之外,又隶属于六道之中,做为无名派目前排行最小的师弟,以他的能耐,还镇不住这里的瘟疫。

但至少,净血这种东西,聊胜于无,勉强还可以保证这里的瘟疫不再恶化。

眼见着他手掌的伤口出血量不够,拿着匕首又要再划一刀,岂无衣还是没忍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着就像邪门歪道,哪有让弟子自残的……”

知逢皱着眉,眉眼里刻着浓郁的怒火和不爽,咬牙切齿:“岂无衣!”

他就算再怎么天真无邪好说话,也不代表能这样任由他人当着面诋毁自己的山门。

岂无衣见他一时暴怒放下了手里的匕首,就立刻嬉笑了起来:“乖,听话,这个镇子这么大,你血流干了也不一定有用,把你的血养好了,抓跂踵的时候再用,只要跂踵回了复州山,事情就都一了百了了。”

“你……!”

“再说了,你的血……还不足以治疗这些瘟疫,不是吗?”

知逢又是一顿,有些羞赧,又有些愧疚,最终还是放下了匕首。

岂无衣松了口气,举起了染血的布条,招了招手:“乖,我帮你包扎,过来。”

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小知逢就这么默默地妥协了,大步流星走到他身边,伸出了那只惨不忍睹的手。

伤口还在渗血,只是已经不那么剧烈了,岂无衣小心翼翼,竭尽温柔地帮他包扎,手因为失血而有些冰冷,乍一触及他温热的手,就让知逢心下某处荡起了涟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而上,像一根羽毛在不停地挠,让他脸红,让他退却。

“唔……其实,一点小伤而已,不必包扎,我习惯了。”

他想抽手,却被岂无衣不轻不重地抓住了,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固执地把他的手给包成了蝴蝶结,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气氛一时沉寂。

这种诡异的安静氛围让知逢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伤口啮咬,酥酥麻麻的,不疼,却令人战栗。

良久,岂无衣才抬起头,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们无名派,还收弟子吗?”

知逢没明白,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

他又觉得这小少年是真可爱,一举一动都恰好戳在了他心窝上,就好像两块积木,他的棱角他的不羁他的叛逆,全正好嵌在了他的包容和柔和里。

他想,这世间再找不到更完美的另一块积木了。

当下又嬉皮笑脸地说:“或者你来教我也行,弟子一定不耻下问,好好学习。”

虽然他没用什么特殊语气,但知逢愣是听出了一丝别的暗示性的东西,无缘无故地红了脸颊:“你好端端的,学这个做什么?”

岂无衣突然一本正经,眉眼肃穆:“替你流血。”

他的心蓦然一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又笑,手指勾过他掌心的蝴蝶结,轻轻而又极其暗示性地挠了挠:“你流血,我心疼。”

知逢的脸顿时又刷上了一层红彤彤的霞光,触了电一般收回手。

正此时,突然有蒙了面巾的士兵急匆匆跑了过来:“殿下!”

岂无衣及时松了手,一个错身间依然是那个人间北疆王,厉声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