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他偶尔这样感觉,他在飞,如果下辈子做一只蝴蝶,他要飞到李牧泽的脸上……
下一秒,沈听眠睁开了眼。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还在这里,房间里是黑黑的,很呛很干,他分不清时间,也无力再思考,努力拖着身体去洗手间水龙头给自己灌冰冷的自来水,拼命灌,让冰凉的液体冲淡这要命的窒息感。
过了十几分钟他才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来。
小平头也没死,他瘫软在窗前,把窗户打到最开。
窗户是锁死的,沈听眠亲手给它上了锁,然而事实证明,那里被留了缝。
沈听眠看着小平头,小平头抓着窗沿,努力站起来,转身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互相看着,谁也不说话。
小平头的五官皱巴在了一起,他侧靠在墙边,用头去撞墙,他在哭,边哭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沈听眠走了,他打开门,新鲜的空气冲的他鼻子都红了。他疯疯癫癫下了楼,眼里看什么都是重影的。
他不知道在往哪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脚步混乱,身影摇曳,根本没有留意到大厅里焦灼踱步的李牧泽。
李牧泽冒出来的时候,沈听眠被撞到了,没吓到,也不疼。
他知道那是李牧泽,所以他下意识认为这里是安全的,即使李牧泽脸色复杂,语气也凌乱:
“你干什么去了?”
木然微妙的感动和死里逃生的悲哀极其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化成荒唐的冲动。
沈听眠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他好像失控了,全乱了,必须要做点疯狂的事情才能制止这种痛苦。
他表情平淡,却好似在微微抽搐。
他想,他们说不定爱的是彼此。
沈听眠目光渐渐聚焦,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眼睛澄澈,“你还喜欢我吗?”
他问的直白,单枪直入不扭捏,李牧泽反倒哑口无言。
这是突然的变故,莫名其妙的话题走向。
李牧泽结结巴巴,被牵着鼻子走:“喜欢啊,喜欢。”
沈听眠失态了,如果不是长时间都处于这种压抑的状况里,他大概会在街上暴走。而现在他看着李牧泽,在想,杀人要是不犯法该多好。他要是喜欢我,不会舍得看我这样活着。
然而他张开嘴,却说:
“我可以去你家写作业吗?”
第11章11-15
李牧泽的家在他们市区最贵的地段。
那个夜里,沈听眠和李牧泽并肩走在城市凋零的星光里,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肢体感,李牧泽像机械人,而沈听眠松散的过了头。
他们挤在马路边狭窄的人行道里,局促地喘不过气。
心动会让人不明事理,失去判断力。李牧泽无法注意到沈听眠身上的炭味,以及他在夜色里缥缈的眼神。在荒谬的走向里,他只能捕捉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问你,我想问你。”李牧泽咳嗽着,忐忑地问,“为什么你那么快就可以接受我?”
他怕他误会,便解释:“我是说,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喜欢男生?”
“不需要。”
“很多痛苦是没有道理的,追溯起源也没有什么用。”
李牧泽依旧听不懂沈听眠的话,只是他温和的语气时不时让李牧泽陷入少年期的迷茫里,这份理解究竟是针对他的暧昧,还是来者不拒的撩拨。
“怪不得你语文这么好,”他最终讪讪地笑,仍不想放弃走入他的精神世界,“你是怎么能说出这些高深莫测的话的?”
这不是恭维,但的确在示好,即使他是真的疑惑,也在小心翼翼说出讨喜的话。
沈听眠不曾被这样对待过,他学不会接应这样的喜欢,黑狗在他体内疯长,就快要把他涨破,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与之对抗的过程中,已没有余力再去顾及他人。
李牧泽读不懂他的沉默,又在多次浮想联翩后扫兴而归,于是只能不知所措跟着沈听眠继续走,同时不断抛出自己的疑惑:“那……那你今天到底去干吗了?”
“你非要知道这么多吗?”
沈听眠不太友善地这么问,李牧泽还从没有见他这样过,又冷又凶。
“我没有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你为什么要问我去做什么?”
李牧泽皱起眉毛,劲儿也上来了:“因为想了解你啊!”
“然后呢?了解了,然后呢?”
李牧泽噎了下,声音弱弱的:“然后更喜欢你嘛。”
沈听眠不说话了,他又说多了,他早该一视同仁的,不能因为对李牧泽有什么幻想,就在他面前活出自我。
“你能不能别老把话说一半啊?”李牧泽有些冒火,看着沈听眠加快脚步,又忍不住拉了一把,“诶,你知道我家在哪吗你就往那边走?”
沈听眠甩了他的手一下,没甩开,急促地说:“我当然知道!”
李牧泽一愣,就把手松开了。
他追着沈听眠,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你去过啊?”
沈听眠还不理他,李牧泽倒是笑了,戳着他的腰:“说啊,你怎么知道?你说话啊!”
沈听眠躲了两下,没躲掉,于是自暴自弃地喊:“滚。”
李牧泽却高兴了,笑嘻嘻的:“好学生骂人都这么可爱啊。”
“……不准再说我可爱,我认真的。”
沈听眠陪着他,让李牧泽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夜色很美。
李牧泽这么想着,就忍不住一眼一眼地去偷瞄沈听眠,看着这个在他心里中二、文艺,自持神秘感的男孩儿,总能从他身上看出些不修边幅的天真来。
这周末妈妈要带着李牧泽去寺庙里上香,愿望他已经想好了,要菩萨保佑沈听眠的一生都遇到好人,那些好人会去保护他的天真。
这样一想,他的内心就变得很柔软:“你要不今天晚上别回去了,你可以睡我家。”
沈听眠古怪地看他一眼。
李牧泽怔了下,连忙解释:“不是,我和老狗还经常睡呢,你别瞎想。”
那时的李牧泽啊,嘴上再骚,实际也纯情得很,这几句话烫口似的,几遍也说不通顺,沈听眠沉默了会儿,眼睛里空空的:“行。”
他在咬指骨,“我等会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噢……”李牧泽呆呆地说,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结果,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又不好被他看见,就摸着后脑勺侧过脸笑的夸张。
正对上骑摩托车抠鼻屎路过的大哥。
大哥:“……”
李牧泽:“……”
沈听眠和他一起经过了一座桥,李牧泽在这时说:“那儿就是我家。”
站在桥上,沈听眠抬起头,看着万家灯火。
桥下的水泛起夜色的波纹,沈听眠问他:“你在家里可以看到这座桥吗?”
“可以。”李牧泽皱了下鼻子,“但是这儿的水有些臭。”
沈听眠往下看了眼:“这儿离水面挺远的。”
“是啊,”李牧泽有些奇怪地说,“你的关注点真是……”
早在很久之前,沈听眠就知道李牧泽家很有钱。
他们进入这个高档社区需要刷卡,上电梯也要刷卡,一层楼只有两个用户,他们家还是两层的屋子,当门打开的时候,只看一眼,沈听眠就知道李牧泽过的生活和自己截然不同。
李妈妈穿着金丝绸睡衣,脸上还带着妆,正坐在沙发上看屏幕巨大的电视,手里拿着手机好像在视频,见他们来了,惊讶地说:“啊,回来了。”
“妈,”李牧泽深深陷入带儿媳妇回家的不自在感里,不好在家长面前失了面子,就故作潇洒,“我同学,沈听眠。”
他假模假样去弯腰换鞋,还给沈听眠拿了双拖鞋,偷偷竖起耳朵听他妈说话:“听眠啊,听眠来了。”
沈听眠握着书包带,不知道李妈妈是在客气还是真的认识他:“阿姨好。”
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低下头看着李牧泽,对方正在抓着他的脚踝要给他脱鞋,他连忙局促道:“我自己来。”
李牧泽蹲在那儿就憨笑,用胳膊遮着脸,活像个大猴子。
李妈妈站了起来,笑吟吟走过来:“哎呀,小眠个子也挺高。”
沈听眠和她聊了几句,李牧泽有些不耐烦了,拉了他一把,往屋里走:“我们先去写作业啦。”
当李牧泽把门关上的时候,沈听眠在打探他的房间。
很意外,这个宽敞、漂亮的地方并没有让他有陌生感,大概这里有李牧泽的气息,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任意宣泄、尽情冷漠的地方。
他渐渐找回了那种在自己房间里才会有的,充满安全感的疲倦。
李牧泽是紧张的,他四肢伸展却无时无刻不在畏缩:“我们先写作业,等会儿饭好了我妈叫咱们。”
沈听眠不想吃饭,他茫然地说:“好。”
他走到书桌前,熟练地把李牧泽的台灯打开,就好像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把灯关了吧,”沈听眠对李牧泽说,“就开这一个。”
李牧泽很听他的话,照做了。
台灯是温暖的月球,李牧泽和沈听眠这两颗渺小又孤独的星星在逐渐靠拢。
李牧泽搬来椅子,这不是与书桌相称的那一个,沈听眠盯着它看,李牧泽会错了意,说:“你想坐哪个?”
他对沈听眠很细致,沈听眠不是感觉不到:“都可以。”
沈听眠给妈妈打电话,李牧泽在旁边很紧张:“她会不会不同意?”
“不会,”沈听眠平淡地说,“她很喜欢你。”
“为什么?”
“你学习好,什么都好。”
“那你呢?”声音很小。
“什么?”
“没什么,”李牧泽脸红肉跳,“没什么,你打,你打。”
沈听眠其实听见了,他总是在佯装,他知道自己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上头,无论是什么,都无法让他燃起兴趣。
但这并不是有恃无恐,他一直在即将失去的恐惧里沉溺。
喜欢的人就在旁边,真是做不好作业。
李牧泽呼吸都是乱的,桌子这么大,他偏偏要胳膊挨着沈听眠,就要挤他。
沈听眠在做数学题,他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公式,静止了片刻,开始画圈,一团又一团,笔劲越来越大。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了李牧泽桌子上崭新的一块橡皮,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李牧泽感觉沈听眠也学不进去,但他似乎更烦。
“不会做啊,”李牧泽把头探过去,感觉沈听眠的呼吸喷在他头发上,“哪个题?”
沈听眠往后一靠,平静地看着他说:“我不写了。”
失去了表现机会的李牧泽并不可惜,他努力和沈听眠一样平静,却吞咽了口唾沫:“那你做什么?”
沈听眠网上看了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绕日飞行》。
李牧泽喜欢把脑袋凑得离沈听眠近一些,他说,“我妈喜欢看,让我看,我看不进去。”
沈听眠翻了几页。
就是这页,他念了个句子。
他没有注意李牧泽那时已经贴得他很近了,他很显然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沈听眠说:“这本书我只记住了这句话。”
李牧泽端详着他的侧脸,去看近在咫尺的毛孔:“嗯。”
沈听眠还要说什么,扭过头来,鼻尖不经意间蹭了蹭李牧泽。
很痒,李牧泽眨了下眼睛,飞快贴过去亲了下沈听眠的脸颊。
未来的某一天,李牧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长时间,他在那段时间里读完了《绕日飞行》*,找到了沈听眠当时提到的句子:
“假如你思念的人去了足够远的地方,远在地图的边缘,他们反而会和你贴的很近,近到无法遗忘。”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句话出自《绕日飞行》,由保拉·麦克莱恩所著。
第12章12-14
沈听眠愣了两秒,把李牧泽推开了些:“等等。”
李牧泽两条胳膊撑在椅子边上,像猫拱着背,他眼里含着天真的爱意,安静乖巧地看着沈听眠,心脏咚咚在跳,欣喜若狂。
他没有拒绝!他不抗拒!
李牧泽没有忍住,红着脸对沈听眠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没错,沈听眠并不抗拒,这个事实让他快乐极了。
沈听眠不曾被人亲吻过,他脸上浮现出稚嫩的羞窘,只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又恢复了平时面对李牧泽的神情,他努力用大人的口吻跟李牧泽说:“牧泽,你没必要……”
没必要因为心血来潮,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他没有说完,因为李牧泽像个小猎豹,速度极快地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他两手撑在沈听眠左右,眼睛又亮又大,他咬着嘴唇在笑:“你叫我什么?”
沈听眠呼吸乱了,他怔怔看着李牧泽,快要傻掉了。
李牧泽笑得更开心,眼睛亮晶晶,说话也大胆起来:“是不是也有点……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沈听眠没有回答,在昏暗的房间里,台灯发出的光芒打进他眼眶里,变成模糊又刺眼的日光,让他想要掉眼泪。
李牧泽很喜欢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他拉了沈听眠一下,去咬他的嘴唇。
少年人不懂亲吻,把他弄痛了,还有些痒,嘴唇上传来过量的热度,那热度却不足以让他融化。他好像在空中飞,又好像荡在海里,满目蓝紫交加,让他辩不清楚。模模糊糊的,沈听眠左耳的蝉又开始鸣叫,那声音越来越接近于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动静。
会有人对不喜欢的人这么纵容吗?
李牧泽知道,不会的。最起码沈听眠不讨厌他。那时他没心思想这么多了,他第一次亲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沈听眠好软,嘴唇的滋味是甜的,他不管怎么弄他,他都不拒绝。于是他把他抱在怀里,在沈听眠逐渐热起来的嘴唇上摸索,沈听眠的手掌抵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气息不足地开口说道:“行了。”
李牧泽不听,他肺活量大,不觉得有什么,沈听眠却受不了了:“行了,李牧泽!”
“不行嘛。”李牧泽在他薄薄的上唇舔了一口,用撒娇的语气缠着他,把他的唇亲得又红又亮,眨巴着眼睛,鼻尖蹭着他求商量,“再一会儿。”
这时,有人敲门。
沈听眠很快把他推开,整理着自己,李牧泽有些讶异地暗暗想道,手劲儿不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