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下来叶汀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曲一啸不在家,窝在沙发里看动物世界,收到卢遇回国的消息,并附带一条求表扬的语音:“我一回来就跑来见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我有什么可以让你希望的。”叶汀回。
“话不能这么说,我呢就想来看看你,顺便在你家那位面前替你卖个惨,搞个苦肉计,保你们当天晚上就可以上床,是不是很绝?”
“……那你还是别来。”
下午睡一觉,醒来曲一啸就回来了。叶汀在曲一啸面前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对站在床头见他吃饭的人砸嘴道:“手好酸。”
曲一啸居高临下,平静地看着他拙劣的演技,也不拆穿:“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前两晚这个人还温柔得要死,今天就不复存在了,叶汀尝过了甜头,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声音闷闷地好像很不开心:“你就喂一下我嘛,我都饿了。”
真是越纵越娇,以前也是如此,一生病叶汀就会变得更加娇气,久远的日子浮现眼前,让曲一啸有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在床头坐下,朝叶汀招手:“下不为例,过来吧。”
“好。”前一秒还苦着脸的人刹那间就喜笑颜开,饭后光着脚在曲一啸周围跑来跑去,像个开屏的小孔雀,灰绒地毯上白净的脚丫泛着粉红色,曲一啸敲敲他的脑袋:“去把鞋穿上。”
开着冷气的房间有点凉,叶汀不仅穿上鞋,还换下睡衣,在曲一啸的叮嘱里痛苦吃下最后一次药,回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件宝贝来。
“你教了那么多人,能不能也教教我。”叶汀想起那日温柔讲解的曲一啸,看见他冲完澡出来,于是把桃花石捧到他眼前,表情献宝一般:“你看它好精致。”
石头的纹饰斑斓厚重,确实给人眼前一亮,曲一啸抬眼对上叶汀那道炯炯发神的目光,心头微动,越过叶汀手上随意擦了擦头发:“直接让丁创教你。”
“我当时也要好好做的,哪知道你出现了,你要负责。”叶汀握着石头,大胆从后面拥上去。他需要踮起脚才能将下巴靠在曲一啸的肩膀,轻轻问:“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曲一啸稍稍躲了躲,没说话。
“好不好嘛?”叶汀拉长声音又问。
“嗯。”曲一啸有点招架不住,退开了点,“我头上有水。”
得到许肯的叶汀十分开心,想替他擦头发被拒绝了,叶汀只好在旁边干看着,顺便把去接卢遇的事情老实说了:“他是我在国外的朋友,人很仗义。”
闻言曲一啸动作一顿,却很快恢复如常,将毛巾搭在手里走到窗边夜风拂面,叙述道:“在国外,你们很好吧。”
外面星火如点灯,这句话随风清晰地飘进了叶汀的耳朵,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后,叶汀顿时心中咯噔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羞愧难当:“那时我们去了国外,我......你......”
“挺好的,你们离开之后,我也继续上学,没什么影响。”相比之下曲一啸要从容许多,笑容云淡风轻。
这是重逢以来曲一啸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的事,叶汀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对方平淡无波的口吻让他喘不过气,几乎失语。
分别时的悲伤淡化在可怕的时间里,他们没有参与彼此的成长,过去的都已经过去,现在的曲一啸是崭新的曲一啸,和叶汀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前叶汀担心曲一啸放不下,现在又怕他真的放下。世间熙熙攘攘,很容易就能把一个人从生活中撇开干净,如果不爱,那就恨,那就责怪。叶汀更怕曲一啸这种淡然置之的态度。
“我……”他还想说什么,曲一啸却关了窗回身,将毛巾扔在沙发上,温声道:“不早了,去睡吧。”
卢遇回国当日天气异常的热,机场人山人海,为图方便他的行李全给寄回家里,除了背包现已两手空空。一走出通道就看见前排早早等候的人,卢遇用力朝对方挥手。
“好久不见。”拥抱后,卢遇打量他,啧啧道:“春光满面的。”
出租车上,商店和街道抛在人后,他被叶汀带进一家餐厅,在服务生引荐的位置坐下,四周张望道:“我以为要去你家。”
“我家地小,怕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是菩萨,来帮你渡劫的,真不识货。”卢遇翻白眼,他的相貌是一表人才,为人也直爽奔放,什么话都敢说,叶汀只得拿菜单堵住他的嘴:“吃什么,自己点。”
“妈蛋馋死我了。”在外待得久了,卢遇对国内这些美食甚是想念,他不客气地点了几大盘招牌菜和红酒,说个不停,说到磨人的导师,说到运气爆棚顺利毕业的室友。
叶汀笑笑,不置可否。
叶汀和卢遇不是一个专业,所以选择的导师也不同,正好服务员上菜,卢遇的注意力就全在吃的上面去了:“算了,我忘了你现在也为花朵浇着水。”
满足了胃,他又问起叶汀的情况:“你家那位呢?”
“他在忙。”
卢遇听叶汀说过曲一啸大概的情况,八卦道:“你们……相处还和谐吧,上次给你说的怎么样了?”见叶汀一头雾水的反应,补充道:“性生活啊。”
叶汀红了脸,微微摇头。
“搞不明白你了。”
卢遇放下筷子,嫌弃说:“看你那纯情的样子,你等了那么久,莫名其妙被结婚就不说了,你就甘心和他来个柏拉图恋爱?床上的三八线要不要我帮你们画。”
叶汀吞吐:“还不到时候。”
“道理不用我来给你讲了,别给我搞什么爱生出性那一套。爱也可以源于性,它俩互相的,你们这种情况不用挑时候。不过我知道你呢虽然怂但不是矜持的人,你是恨不得把身心都奉献给他,是他不领情?”
“……”叶汀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卢遇在大庭广众之下言之凿凿地讨论这种问题,并且每一个字都击中要害。
一个人沉沦的时候需要有人扇巴掌,卢遇就是这样清醒的人,在不经意间总是会给叶汀一拳重击,就像现在为他的婚姻无情叹讽。
叶汀不知道被卢遇的语言扇过多少次巴掌,他当然清楚斯人已远,再怀念也是白搭的道理,但他还是执意成了卢遇口中的无可救药之人,到最后卢遇和他一起认命。
他感谢卢遇,更不后悔自己的坚持。
“要是我的审美没有问题,你呢,好看的不行,勾人得不行,怎么他就是不对你下手。”
“因为他不喜欢我。”叶汀说,亲口阐述出这个事实。
卢遇愣了愣,察觉到他的一点悲伤,想了想,道:“还有一种可能,他是性冷淡。”
正在喝水的叶汀差点喷出来,“你乱说什么?”
“不喜欢还领着你去扯证干嘛,总得对你有点索求才是,比如爱和性,总要选一样。”卢遇眨眨眼:“再说了,不喜欢也可以做啊。说不定多做几次就喜欢了。”
叶汀直接忽视他的不正经,笃定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别那样认为他。”
第9章
叶汀回到家没多久就听见开门的响动,扔下抱枕就跑到了门口,殷勤替他拿东西:“你回来啦。”
曲一啸从张成礼那里回来,换上拖鞋朝屋里张望了一圈,“你朋友呢?怎么没来。”
“他回家去了。”叶汀就没想过把卢遇带到这里来,他毫不犹豫地相信卢遇真的会做点什么来拉进他和曲一啸的距离,但他怕火候太过弄巧成拙,对于曲一啸他不敢冒险。
“我买了鱼,晚上吃姜丝鱼。”说着曲一啸进了厨房,将鱼放在案板上,叶汀完全没意见:“好,我帮你。”
其实有曲一啸在,叶汀就帮不上什么忙。
他在尽量不碍手碍脚的情况下离曲一啸近一点,看见曲一啸一丝不苟地除去鳞片,清洗,上料,动作熟练游刃有余,不由得想象这些年曲一啸的生活。
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奶奶相依为命的原因,曲一啸从小就独立懂事。那时候梁洁芸夫妻因公出差,回到家没人做饭,才初中毕业的曲一啸为了更小两岁的叶汀不挨饿,就学着做简单的蛋炒饭或者面条。
少年人的思考总是单一,他把曲一啸的宠爱看成理所当然,做好的饭要曲一啸端到手上,衣服脏了扔给曲一啸洗,像个纨绔的小皇帝被人伺候,所以梁洁芸从来不担心把他俩留在家里。
叶汀打量着曲一啸,原来长大后的曲一啸是这样的,在他系上围裙认真准备晚餐之际,叶汀的思绪回到了他们在工作室重逢的那天早上。
所有的预想在实际发生时都显得不堪一击,某个瞬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连眨一下都觉得浪费,连续好几日一下课就来盯着曲一啸,每一次来曲一啸都坐在房间埋头工作,他才意识到这个人不会轻易跑掉。
夏天的阳光晕花了眼,叶汀兴奋热切地刷着存在感。他的嘴从来不笨,却支支吾吾地只晓得一次又一次跟在曲一啸身后,只要装一装相安无事,谁又知道是老情人重逢。
叶汀不愿意假装,反倒拿黏湿的,狡猾的眼神守着这个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猎物,反复地去描绘久违的唇,久违的眉目,描绘那看一眼就喜欢的轮廓。
这种不正常的氛围连丁创都看出了端倪。
起先曲一啸还能对答如流,像招待客人那样平常来招待他,可接下来几个月的跟班生活终于让他忍不住发话:“叶汀,我知道你回来了,以后别再来了。”
“我不是仅仅来看你过得怎么样的。”叶汀因为他的驱赶有点难过,放在以前,叶汀要是撒一撒娇,曲一啸就软着声哄过来了。他坚定道:“我不会走的。”
工作室里异常的的冷清,小院外,石凳旁,两个人对峙不让。
叶汀是铁了心要抓紧曲一啸,那时候曲一啸也是铁了心要打发叶汀离开,至少在那一刻,他是这么决定的。
转机是在梁洁芸的电话打来之后。叶汀干脆当着曲一啸的面接通,电话内容大概就是家常问候,叶汀应下梁洁芸的叮嘱,挂掉电话再次看向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卡在喉咙的话不是一句两句,他要说的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表达清楚。他想和曲一啸需要好好谈谈,不行的话他还有后招,死皮赖脸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不料他还没说什么,曲一啸不知怎的就改变了主意,接下来的话把他轰了个彻底。
“叶汀,你想结婚吗,和我。”曲一啸说,“你和我结婚,我就让你跟在我身边。”
比起其他恋人浪漫的求婚,曲一啸的语气如同问“你吃饭了吗”那样轻描淡写,甚者更像是一种赏赐,一场交易,吃亏和赢赚都是叶汀一个人的事。
如果叶汀当时能够静下心来细辩,也能发觉其中复杂的温柔。
可他没有。
叶汀单方面把这当做曲一啸的求婚,也能感到一丝甜蜜。火热的阳光,窗口的碎花帘,屋檐停留的谁家的白鸽似乎都成了祝福,为此刻的准新人摇曳照射着。
新人成双,欣喜的只有一个人,尽管如此,叶汀答应了。
大可不必去求证曲一啸为什么突然变卦,不必去在乎那些所谓的爱与喜欢的凿凿之言,更不会在意以这样草率的方式就把自己承诺给别人。
“有的人对一个人有意,却和另一个人成了,我的一切都刚好是你,是我赚了。”叶汀毫不吝啬地表示自己有多开心。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豪迈可嘉,说结就结的婚,是不顾一切。
不如看成一场赌博,把赌注放在曲一啸身上,叶汀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大获全胜,他一直都不是个争气的,特别是在曲一啸面前。
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那天有微末阳光,他们排在一起拍照,摄影师让两人凑近一点,亲热一点,红色本子上两个人紧挨的照片那么的不真实,叶汀竟然在曲一啸的脸上瞧出了笑容,这令他有点忘乎所以。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行李从酒店搬到曲一啸的公寓,公寓面积不小,两室两厅,两个房间一个用来睡觉,另一个是曲一啸专用来搞篆刻。
除了必要的家具和几个书架子,一台跑步机,几盆绿植躺在窄小的阳台,空白的墙上还挂着很多书法和绘画,想来都是出自曲一啸之手,橱柜上放着相框,相框装着一些学校的旧照片。
曲一啸穿着校服,多是年轻模样。抽屉里也塞着照片,好几张照片中出现一对老夫妻,都是叶汀不认识的。看到这里叶汀的心提起来,又很快放下,屋里没有别人的痕迹。
放眼望去只有一张床可住,却意外地没有人要去争睡沙发,毕竟同床共枕是他们以往惯做的事,也刚好合了他的意。
长久下来,他自以为和曲一啸相处融洽,不会吵架,不会芥蒂,至于卢遇说的那方面,他总不能随时随地**勾引,他们需要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开关,要等多久,叶汀也不知道。
晚饭很快做好,鱼肉清嫩,鱼骨汤鲜美,叶汀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瘫在椅子上揉揉肚子,不好意思道:“你做得太好吃了,吃撑了。”
薄薄衣衫下的肚皮确实微微鼓胀,吃多了不宜久坐,曲一啸失笑:“别摸,待会出去走走吧。”
“好!”叶汀立马坐直,咧开嘴露出白净的牙齿,笑容灿烂。
gu903();楼下隔一条街就有商场,天气热,人们都喜欢选择在凉快的地方聚众扎堆。曲一啸和叶汀上了四楼,人才稍微稀松一些,他们顺着长梯而上,进了一家游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