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占了那孩子的身躯,那妇人也被王仲济磋磨死了,等他花完四十贯死了,王仲济就绝后了。
我发觉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他放缓了声调,妙儿喝下孟婆汤,就会忘记这些痛苦,高高兴兴的投胎,重新做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至于他,他会偿还自己身上的孽,等还清那日,求阎王判他当只狗,伏在妙儿屋前,为她日夜守卫,再不让恶人近她身,伤她心。
而王仲济,就让他这么活着吧,长命百岁,断子绝孙。
第54章四十千
带喜在王仲济的嘱咐下,不敢再俭省度日。她看着骤然乖巧安静、不哭不闹的小少爷,扭头抹眼泪。
春桃提着食盒进来,很快摆了一桌的大鱼大肉,还有两盅红参炖的老母鸡汤。闻着满室的饭菜香气,她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当小姐太太还舒坦,除了照顾只会吃吃睡睡的小少爷,简直就是纯躺着养肉。
所以她实在不能理解带喜。
怎么又哭了?春桃探头看一眼襁褓里的孩子,见他好好的睡着觉,便坐回桌边布碗筷,少爷好好的,咱们也跟着沾光了,你每天究竟在愁什么呢?
带喜默然不语,只看着孩子出神。
做奶娘的,都是自己才生产不久的。她在府里奶少爷,见不着自己的孩子,便对这小小的婴孩投入了一腔的慈母爱意,不能不为他打算。
那四十贯钱,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两人沉默着用了饭,还剩下一大半的珍馐美馔在桌上。春桃提着木桶来,霍霍倒进桶里,一点不心疼。
反正每顿都有新鲜的送来。
带喜,春桃。有婆子在院外呼喊,手里捧着四套新裁的衣裳,这是老爷吩咐的,伺候少爷不能穿的寒酸咯。
带喜摸过那柔软丝滑的布料,扭头去内间垂泪。
春桃习惯了她这恹恹的模样,也不理会她,高高兴兴把分给自己的两套收好。
箱子里已装了很多新衣服,都是老爷吩咐送来的。
在春桃看来,是夫人的死让老爷醒悟了,想要弥补小少爷,她们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带喜是胆子太小了,吃惯了苦,对她好点就害怕。
但到了晚间,春桃迎着老爷和来贵进门,才发觉自己想错了。
老爷冷冷淡淡的,一点也不像后悔亏欠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小少爷,便问带喜:还剩下多少?
带喜垂着头:还有七百文。
每日送来的饭菜衣裳都是有价钱的,送东西的人在她这里拿了钱才算完,赖也赖不掉。
王仲济阴冷地笑了一声,一手把襁褓抄起来,四十千将要用完了,你该走了。
春桃听得懵懂,又本能的心惊。
咕哇那孩子叫了两声,渐渐没有了气息。
带喜站得近,亲眼看着那孩子睁着一双黯淡的小眼睛,红润的小脸转为青紫,又渐渐变得灰白,捂着嘴呜咽起来。
这七百文就用来治丧吧。
王仲济却很是满意。他把孩子的尸体丢回摇篮里,震得篮筐直晃悠。
春桃目送老爷走远,欠着身子往襁褓里看,惊骇得说不出话。
安排后事吧。带喜擦干眼泪,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青布包,里头不多不少七百枚铜钱。
夭折的孩子不好进祖坟,也受不得香火。幸好王夫人还没有入葬,母子两合葬一处,这个早夭的孩子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春桃看着带喜挂上白灯笼,又一一买来白蜡烛和白布,把小院改成灵堂,想起上午还自诩鸡犬升天的自己,犹如美梦幻灭。
春桃带喜忙碌完,看着不知事的小丫头欲言又止。
老爷不会留她们活口的,可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她们两个在这重重的后院里,莫说逃不出去,就是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谁会管两个奴婢的死活。
带喜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牵连家人。
王仲济从寒门举子坐到兵部尚书,在仕林中也颇有盛名。他接连丧妻丧子,年将半百落个孑然一身,相熟交好的同僚难免要登门宽慰一二,为他排遣幽思。
王仲济忙于应对,一时腾不出手来,倒让带喜和春桃多活了两日。
等他接待过几个至交好友,便作出悲恸成疾的样子,闭门不再见客。王夫人的丧仪已结束,没有人来奔丧拜访,王仲济终于有了空当,示意来贵料理那两个服侍少爷的奴婢。
小的明白,老爷放心。
来贵是张成一手调|教出来的人,最终也是他推张成入水,杀人灭口的事情做多了,并不犯怵。
他翻出一包砒霜,下在专门做给两人的午饭里,打发小丫鬟送去,便只等着给她们收尸。
但两人吃是吃了,却并没有死。
彼时御林军破门而入,将王家全府团团围住。
宅子里灯火通明,王仲济被押在地上,看着火把明光里矜贵的宣王爷,敢问王爷,下官所犯何罪,值得王爷星夜前来?
他跪的笔直,腰背直挺挺立着,仿佛一身凛然傲骨。若不是沈玉林领来两具七窍流血的女尸,在场的众人险些要以为错判了他。
王仲济惊讶张嘴,这、这是伺候犬子的奶母和丫鬟,怎么会难道犬子之殇另有隐情!
秦素问站在人群里,看着他那毫无破绽的演技,轻轻叹口气。
医先生。赵霁不为所动,请先生看看,这两人可还有救。
王仲济豁然一惊。
这两人明显已经死透了,赵霁不至于天真到这个地步,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抬眼看宣王身后那猎猎翻飞的白袍,看着那面如冠玉、不似凡人的少年,紧了紧拳头。
少年人微微抬一抬下颌,肌肤在摇曳火光里泛出莹润的玉泽。他的身形还有些青涩和单薄,身姿却极其挺拔,周身的气质有别于凡俗,俨然九天之上高贵的神明。
医续断缓步走到春桃面前,扫一眼她面上暗色的毒血,声如泠泉:有救。
他的手腕在袖子翻转一下,挽起一个漂亮利落的袖花,竹节似的手指里,夹着一根细长的金针。也没看清他做了什么,仿佛只是随手在春桃面上扎了几下,又挨个放了她双手的指尖血,便丢下她往带喜跟前去。
这样当真有用吗?御林军面面相觑,心里犯起嘀咕。
这是陛下御笔嘉奖的神医,又是宣王带来的人,本不该质疑,但这救治的法子也太儿戏了一些。
医续断不理会旁人的心思,将方才的流程如法炮制一遍。还不曾给带喜放血,便听到春桃咳嗽一声,俯身吐出大口的污血。
春桃哇哇吐个不停,身前很快就聚成了黑红的血泊。那血水蜿蜒着往四处流淌,沾湿了王仲济膝下的石板。
这是什么毒?赵霁见王仲济如避蛇蝎,不由沉声问道。
砒霜。
医续断站直了身子,屈指将金针弹出去。
金针弹动间带起一阵好听的嗡鸣,电射出去的时候,宛如一道细长的流星。
gu903();来贵闷头跪在仆从堆里,只偷眼看了带喜两眼,便觉眉间一凉,接着就是锥心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