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反应极快,当即喝道:拿下!
金针沾着砒霜之毒,量虽少,却也足够吓破来贵的狗胆。他颤栗着翻眼看额头的金针,两股战战,几欲晕厥,被两个侍卫一拉,便如烂泥一般被扯了出来。
这是下官的长随来贵,一家老小都是府里的仆从,很是忠心能干。
王仲济面不改色,朝来贵呵斥道:可有背后做什么龌蹉勾当,王爷审问,不得隐瞒!
来贵听他说一家老小,混沌惊恐的脑子陡然一清,呼天抢地道:小人冤枉,王爷若要屈打成招,小人宁肯一死以证清白!
赵霁沉了脸,还未说话,便听那少年人冷冷淡淡的嗓音传来:咬舌、撞柱都随你,苦头吃得,命却没那么容易丢得。
来贵看着那霁月光风,周身清正的少年,却只觉是看着一个恶鬼妖魔。他的舌头抵在牙根边,正跃跃欲试间,忽然听到一道气虚嘶哑的女声。
小妇带喜,有话要说
有专人记录带喜的供词,赵霁略听了几句,扭头看一眼人群里的秦素问。他们都知道,带喜和春桃两条命,只是王仲济罪行的冰山一角。
他沾染的人命,还有孙妙族中一干族亲,以及官场碾压打击的政敌、竞争对手。
张家放在京城不够看,在新城却是个庞然大物,这样的商户除非遇到强权打压,否则是不会陡然败落的。只要去查张家财富流向了何方,便足以窥见其中的辛秘。
原先的新城知府已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巧的是,这人从前极其不喜王仲济恃才傲物,后来却无端和他交好,为还是举子的王仲济牵线搭桥。
这转变便是在张家败落之后。
张老爷至死都没想到,这个当半子养大的可居奇货,竟养成了个忘恩负义的家贼,害了自己性命。可怜张成兢兢业业为王仲济卖命半生,全然不知道他的真实面目,若没有因孙妙反目,恐怕至死都是他最忠实的走狗。
而孙家也不干净。
孙老爷和张老爷分庭抗礼多年,明面上想联姻合作,暗地里却觊觎张家的钱财。他和王仲济一拍即合,联通知府整垮张家,既除了一个心头大患,又得了一个乘龙快婿。
但王仲济行事狠辣,孙老爷也怕自己死后独女不得善终,临撒手将秘密告诉了亲近的族人,以此辖制女婿。
之后王仲济做了官,孙家靠着他狐假虎威,两边相安无事。后来孙妙骤然病死,孙家唯恐和他断了联系,便上京来旧事重提,以此要挟王仲济再娶一个孙家女。此时的王仲济狠辣更甚从前,他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布局将孙氏族人全数杀死。
城外的坟地,葬的便是孙家人的尸骨。张成参与其中,却生生错过了这个秘密。但王仲济疑心他听到了风声,便是没有孙妙的事情,也是要杀他的。
只是孙妙的死,为张成多争取了几年活头。
王仲济秋后处斩,赵霁悄悄带着沈玉林去观刑,站在百姓里见那颗脑袋滚地,心中沉甸甸的,重逾千斤。
看他当初那为国为民的模样,本王越发不敢相信,朝堂里的那些臣子,究竟是人是鬼
第55章胡四姐
银杏叶儿黄的时节,街角的小医馆悄然闭上了房门,那个郎艳独绝的小郎中,不知何时离开了京城。
赵霁和沈玉林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安慰秦素问。
秦素问手里提着一包铁观音,望着房门发了一会愣,低低叹口气:医先生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她腰里别着医续断给她的钥匙,但人都不在,进去又有什么意思。
赵霁问:启文,医先生跟你打过招呼了?
秦素问点点头。
她想起那个皓月当空的夜晚,白衣的清冷少年坐在梅树下喝酒,眼波回盼处湛然有光。
她喝到微醺,和他絮语道:张成为孙妙做尽恶事,从女子的眼光来看,是个顶顶痴情的人;但王仲济的继室夫人何其无辜?为什么保护一个人,就会有另一拨人受伤害呢?
她想起赵霁两难的局面,心底牵起幽愤。
这世上的事便是这样。少年人清朗一笑,若是没有争端,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我不喜欢。她迷迷瞪瞪望着他,心里有强烈的反驳欲望,却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你并不是此间之人。他看穿了她的迷惘,轻声揭破了真相。
秦素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来历会如此复杂。即使她已经不记得,还是在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便是这个天神一般的少年人。他比她自己更了解她,这样的认知,让她没法不迷恋依赖医续断。
可是这个人乍然来到凡间,像个没线的风筝一样,他想往哪里飞,就往哪里飞,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他说:肚子饿,要离京半月。
月兰帮他做的肉干,早在很久以前便吃光了。秦素问细细回想,发觉他除了喝茶,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沈玉林更关心赵霁的安危,他问:医先生可留下什么嘱咐,咱们王爷可怎么办?
王仲济是死了,但幕后的人还隐藏着,皇上一日不生下皇子,宣王的危局一日不解。
偏偏陛下他命里无子。
没有。秦素问摇摇头,又道:那个剑囊也是个宝贝,应当不碍事。况且这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
原先为那霞光的事情,京里闹哄哄了数月,不还是被平息了。老臣们的折子随便上,陛下不理会,他们也没法子。
王仲济的死,也是对他们的震慑。
赵霁笑一笑,并不发愁,说来圣上明年整寿,或许会开恩科,启文有心折桂,要勤勉一些了。
秦素问心里一怵。
从前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倒确实想过科举入仕,但如今
她心里犹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京城的繁华仍如昔日,星夜翩然而去的少年人,却已一叶轻舟到了江南。
江南历来是红尘中第一富庶之地,这种繁华有别于京城,因为盛产的才子佳人而显得多情柔婉,隐在蒙蒙烟雨里,缥缈又迷离。
医续断甫一登岸,即刻吸引了大半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白衣,缓袍舒展,步态轻盈,行走在微雨中,不似红尘人。
岩岩若孤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多情的佳人倚楼而望,不期然想起诗卷中的词句。
医续断习惯了无视旁人的目光,他举目四处张望一眼,捡着方向徐行了一刻,找到一家酒肆。这酒肆看来有些年头,旗招都褪了色,猎猎扬风而动。
医先生。
瘫醉在酒坛里的男子抬起眼,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燕赤霞。医续断朝他颔首,瞥一眼他脏污的桌子,并不和他同桌。
燕赤霞啧一声,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推,起身往他桌子上坐:从前竟不知你这样讲究。
随意吩咐了酒菜,医续断闻着他身上冲天的酒气,对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何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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