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给孩子们听的童话故事,往往却是最不真实的。”秦愈举起火柴头,看向葛鄞。
那人的眼神总是冰冷的,似乎他没有感情,似乎什么也打动不了他。
在小厨房里是,在食堂里也是,葛鄞总是冷静对待每一次突发事件,大多问题都是信手拈来。
秦愈自问自答:“你听过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个故事吧?故事结局是什么?小女孩没有卖出去一根火柴,然后在温暖的幻象中去到了她祖母身边。”
葛鄞终于开口:“童话不是给小孩子看的。”
秦愈点点头,这个说法他不否认:“大人也有过童年。”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冻死前看到了美好的希望,划亮的火柴,是实现她内心最大的诉求的依托。
秦愈在这只火柴前,看到的却是将罗月拽下无边深渊的恶魔。
“我在今天早上还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一个很真实的梦。因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怀恶念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挑眉道:“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我身边没有。”
葛鄞:“没有见过就不代表不存在。”
良久,秦愈微微叹一口气说道:“负面情绪真是最能压垮一个人的因素,我好像抱怨有点多了?”
金色的阳光落在秦愈脚边,他站起来,神情已然恢复:“你知道谢评也说的那个房间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你也不必去了。”葛鄞道:“最后一个人,已经来了。”
洒在地面上的光被遮挡住,一个身影出现在转角的地方。秦愈抱手微微偏头。
“我发誓,我并不是很想碰见她妈妈。”秦愈迎光,眯着眼说道。
第21章她的另一个自我
她比任何人都要美丽。
女人的魅力,是由内而发的。
她身材曼妙丰满而不臃肿,贴身的乳白色旗袍上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她的长发高高绾起来,眉眼尽显处柔情,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而这幅画面中唯一不协调的就是脚上的红色高跟鞋。
正是这突兀的颜色,打乱了恬淡优雅的美感。
高跟鞋向前一步。
“我是否美丽?”
葛鄞闭口不言,秦愈没有慌张,他反而还在笑:“你很漂亮。”
听到这个回答,她慢慢地转了一圈,雪白肌肤开始变化,青斑由浅变深,成片出现在女人的双臂和小腿上。最醒目的是她的脸和脖子,眼睑出血,嘴唇发绀紫。脖子上呈现出深紫色勒痕,深处可见血肉翻出。
“这样呢?我还是否美丽?”
女人问。
另一个版本的“裂口女”?秦愈笑容不改,走近了两步。
“依然如此。”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旗袍女人弯眼。
“众人皆知维纳斯之像绝妙在于断臂,残缺的空白留给人无尽的遐想空间。残破的事物不一定是糟糕不堪入目的。”像是为了让女人更加确信,秦愈绕着她转了两圈,发自真心般说出这段话。“就像你,我很欣赏。”
“你不怕我?”她按了按发髻,目光呆滞。“他们都怕我。”
秦愈笑着,退了回去反问:“为什么要怕?”
谢评也说的,也许就是她了。目前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秦愈心始终悬着,越是这样淡定和你说话的,越是要小心。
“他们叫我罗夫人,我不喜欢。”女人抬头,脖子上的伤口愈加撕裂,“我有名字的,我姓萧。萧悦。”
葛鄞出声:“罗月是你的女儿。”
“她叫我‘妈妈’,我却没有生育过孩子。”萧悦突然道,“我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孩子,我没有和罗蜀睡过一张床,一次都没有,她是哪里来的?我不是她妈妈。”
萧妙矢口否认罗月是她生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和罗月关系如此冷淡了。
可秦愈仔细看着女人的脸。
虽然孩子还小,但是眼睛和鼻子,完全和萧悦一模一样。
“你来这里干什么?”葛鄞没有和她墨迹,刀枪直入发问。
“我在找我的梳子,你们见过吗?”萧悦问,她将头发放下来,如瀑长发在阳光下发亮,“不好好梳一下,挡住我的眼睛了。”
她转过身,露出后脑勺的另一张脸来。
那张脸没有五官,扁平的一张皮,秦愈退了半步,他看到了那只嵌在后颈上的眼睛。
乌黑的珠子转了一圈,锁定在秦愈身上。
她的身体倒退着,让那张脸可以更近地靠近两人。她选择了最近的秦愈。
“我很喜欢你,你知道我的梳子去哪里了吗?”
秦愈面临了一个问题,就是到底出不出卖谢评也的问题。
虽说谢评心黑,骗了他们,但到底是一个世界的玩家,而且最开始他也表现出了善意,虽然可有可无,但是秦愈很矛盾。
如果魏亭和郑彬的死亡不算是他直接造成的,那么他抖露谢评也的下落,那他会遭遇的后果则就彻底成为秦愈永远不能消去的罪责。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葛鄞轻轻推开秦愈,道:“另外两个人身上。”
“谁?”
“一男一女,若我没猜错,她们在去食堂路上。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那里啊,我最熟了。”萧悦微微点点头,她转身欲走,有转过身回来。走到葛鄞面前,说了一句让秦愈陷入困惑的话:
“谢谢你帮我缝好小熊。”
短暂的大脑死机后,一个疯狂的设想在秦愈脑中产生。
高跟鞋声音渐行渐远。
葛鄞目送萧悦离开对秦愈说:“我好像猜到了一个事实。”
秦愈还陷在那个想法中,他不敢置信:“如果是这样——”
“很疯狂。”葛鄞也不免吃惊于那个结果:“也许是我们猜错了,那个小熊不是罗月的,而是她的……”
这番话没有说服力,秦愈想到罗月的身体还在某间屋子,说道:“那个可能性有多大,我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一个人的怨念能有多大的力量?可以影响其他人的认知?”
葛鄞走出狭窄的走廊,看着栏杆外的天空。
“两个人也有可能。”秦愈望着他的背影,道:“那生日会……到底是为谁办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葛鄞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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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会之前,他们去了一趟那个放置罗月和小模型的房间。
这里的时间流速比正常世界快,仅仅这点路程,他们走到那里时,六点四十五的钟声就敲响了。
神诀的声音响起:“各位生者,夜晚即将到来,现在即将更变场所开放。十五分钟后以下场所:食堂,3号5号诊疗室以及禁闭室关闭。即将开放的场所有:生日会场,1号4号诊疗室。2号诊疗室由于不可控因素破坏程度过大,正在维修中,请各位生者避开此处。”
“生日宴会即将开始,请收到邀请帖的生者于七点半准时入场,带上精美的礼物,主人会十分高兴的。”
小模型从窗口爬出来,它着急地挥舞着双手,秦愈想着“请帖”的事情,没有在意小模型的异样。他紧张问葛鄞:“你有被邀请吗?”
没有邀请就进不去宴会,进不去游戏就无法结束。
最后就是等死。
葛鄞从衣服包里取出一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秦愈顿时放心了,没想葛鄞下一秒说:“这是我的。一张只让一个人进。”
“真的?”秦愈把邀请拿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着“一帖一人”。
这也太坑了。
“这还怎么玩?现在才说要请帖,他怎么不等我走到门口才说?”秦愈道。
日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率迅速减弱,葛鄞一点不着急:“会有你的,等着。”
“她可不一定卖我这个面子。”秦愈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个世界的种种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很多事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他道:“你去拉个假人过来,把他们俩抱出来。”
葛鄞看了他一眼:“真的要带过去?”
秦愈沉默了一会:“总得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葛鄞离开了,秦愈突然感觉手一痛。小模型狠狠咬住他的手背,他急忙把小模型拉开:“好好说,别动口!”
小模型气呼呼站起来,它的动作变得十分灵活,现在几乎能随意跑跳。
秦愈轻车熟路取出脚下的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他一脸复杂地放了回去。
小模型见他不为所动,还要扑过来,秦愈按住它的脑袋:“行了差不多可以了,再咬我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他将小模型放进大衣兜里说:“我会和他好好说的。”
葛鄞回来的时候,秦愈冲他笑了笑。
“你干什么?”他皱眉走过来,然后目光直接落在秦愈兜里的小脑袋:“它说什么了?”
假人打开了门,秦愈装作轻松道:“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
假人出来了,两手空空。
前女友没有说下去,葛鄞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侧过头看着只剩下布条的地面,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的样子的确很吓人,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小模型不敢露出脑袋的原因,秦愈看着都觉得有些渗人。
“怎么回事?”
葛鄞喝了一口热水,他拎着小模型的后领,手伸到栏杆外面。“我不信尸体自己跑了,你自己交代。”
秦愈想要劝劝他好好说,但葛鄞压根不看他。
小模型吓得直抖,葛鄞伸出第三根手指扣住那小衣服:“说吧。”
然后几秒之内,秦愈眼睁睁看着小模型的头顶被纸张顶了起来。
他连忙伸手去把纸拿进来:“行了,你别吓它。”
小模型被放回秦愈兜里时,葛鄞重重放下杯子,那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就钻进去了。
秦愈看了他一眼念出纸上的内容:“是谢评也他们带走的。”
年轻军官闭上眼:“他怎么拿得到?”
那张纸递到葛鄞面前,秦愈说:“它说进来的是一个白色的女人。”
葛鄞绷紧了下颌线,秦愈继续道:“看来这地方界定的‘死亡’和我们理解的生命结束并不同。”
小模型说一个白色的女人走了进来,另外那个男人站在窗户边看着。
白色的,很大概率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衣服上红色的血,那是生命消逝的象征。
严安穿上医生的白大褂,在这个死了许多人的地方,就被自动认定为“已死亡”。
“这也行?”秦愈无语。
罗月尸体被谢评也带走,他们输定了。
但葛鄞摇摇头:“不一定。”
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游戏时间是三天,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不过,葛鄞更想在今晚就解决掉那个麻烦。
距离七点五十还有二十分钟。
“走吧,你不是还差请帖?”葛鄞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我们去把它要回来。”
第22章我是你自己
他们赶到的时候,有人已经躺在地上,血流不止。
那是严安,她捂着脖子,胸口大幅度起伏。
这里显然已经发生过争执,严安的脖子上一排密密的小孔,鲜血喷涌如注,她躺在地上无力地想要爬起来,眼睛快要挤出眼眶一般看着萧悦。
萧悦将谢评也踩在脚下,她跨坐在他胸口,浓密的头发像蛇一样涌入他的口中。
“不诚实。”萧悦轻轻蹙眉,她举着那把梳子,“不听话的孩子……”
粘稠的鲜血从梳子上面滴落,在她即将把梳子插/入谢评也的脖子时,秦愈喊了她的名字。
萧悦高举着手没有回头,她的后颈上的眼睛睁开。
这时候秦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她的背部高高鼓起,旗袍被撑破,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只小手露出来。
“罗月。”葛鄞停下脚步,手拦在秦愈面前。
罗月的身体和萧悦紧密贴合在一起,就如同要长在一起一般,萧悦松开掐住谢评也的手,她把那沾血的梳子插进头发,血液瞬间被吸收了。
她站起身,谢评也猛烈咳嗽起来,发尾抽出他口腔时带出血丝。
萧悦欣然冲着葛鄞道:“谢谢你啊,不然我还找不到他们。”
谢评也躺在地上,血液从他嘴角流下,他的嗓子严重受损,说话都很费力:“秦先生……”
严安很快就没了呼吸,秦愈摸了摸不再跳动的颈动脉,抬头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思考了两秒,萧悦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她摸着梳子的齿,上面少了两颗,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们不该打扰我的,你们帮我缝好玩偶,我不杀你们。”
秦愈再次看向谢评也,他问:“你都已经把梳子拿走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猜你的目的,不是让我们去那个房间。”
“对啊,想知道为什么吗?”谢评也笑道。
他低头注视着严安没有生气的脸:“只会捣乱的东西,应该在死之前,留下她的价值。”
“我在14B-01就发现了,你为什么要那么依赖那把梳子。你坐着的那个箱子那么大,装什么好呢?”他绕着萧悦走了一圈,然后道:“以你的体型,正好能塞进去。”
空气凝固了一般,萧悦皱眉。谢评也看着秦愈和葛鄞的模样,笑了一声:“你们该不会,还没发现吧?”
没有得到回应,他认真点点头:
“她是自杀的。”
谢评也指了指萧悦。
萧悦攥紧了木梳,寒声道:“你胡说。”
他对萧悦道:“在14B-01你就一直不停地用梳子梳头,我想是在箱子里困久了,血凝固成块,头发都结块了,你这么爱漂亮的女人,一定很需要它。不过,应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一直都想证实这个猜想是否正确。”
谢评也蹲下掰开严安的手,两粒断掉的梳齿在她的手心刻下红印,他轻轻拂过严安的额头:“我打开箱子,看到你的尸体脖子上的伤口细密如孔,随便想想,就知道是什么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