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胡杨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哥……最后一根?”
“咳,谢应那孙子给我的。”银裴秋哽住了,他只能拿出长辈的架势把胡杨从地上扯起来,“回了回了,明早走,你赶紧睡。”
“我借一根呗。”
“回北京自己买去。”
年轻人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胡杨拿着手机当手电,下坡路上乐颠颠地到处晃。银裴秋跟在他身后走,一路担心这人跌了绊了,看胡杨一滑刚想伸手拉,这人自己又站稳了。
“消停点儿,不是你一个人流眼泪的时候了。”银裴秋烟头一扔,心里就想,坏了。他想把烟头捡起来,可这里太黑,一摸只能抓到一把石子儿,“胡杨打个光,我烟头扔坡下面去了,等我找找。”
“成。”胡杨装幽灵正带劲呢,银裴秋一说就把灯照过去了。
在那片白色微光照射的区域里,不仅停着一个烟头,还有一个羸弱的植株迎着冷风吹。银裴秋手忙脚乱地捡起烟头,冲着帐篷那边就是一声大喝:“疯狗——!谢应,设备!喊人,胡杨,不,你别动。谢应——!在哪儿呢!发现了!”
那是一朵半开的红花绿绒蒿,这个品种花小所以难以发现,而且这朵花明显是刚开不久,连丝绒似的花瓣都还没神展开。营地那里的灯接连打开,银裴秋逆着光看向胡杨,两人激动地面红耳赤,话说不出来,只能相视一笑。银裴秋终于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和胡杨并肩站着:“圆满的句号啊。”
“我其实更喜欢下一句歌词。”胡杨接了一句不着头尾的话,把手机递给银裴秋就冲下山叫人去了。
第十二章
“苗啊,我那时候可英勇了!上能爬戈壁,下可踩沼泽。登山连走五万步不带喘,一双眼睛就跟高原上的雄鹰似的,帅死……嗷!”胡杨发出一声大叫,他扭头疼的鼻酸,“你撕膏药怎么跟银导一样啊?轻点儿,我疼。”
“那是你过敏了。”张苗苗苦着脸看向胡杨发红的后背,眼周酸涩起来。膏药贴过的地方生了一圈发黄的水泡,一撕就扯下一块皮。现在隐约还能看到脚印形的淤青,淤青周围全是过敏的红点。
“我给你拿点儿药啊杨杨,”张苗苗看得头皮发麻,她无法想象胡杨是怎么熬过了漫长回程,甚至还能在机场对粉丝露出笑容。她揉着自己的眼角,吐出的每口气都带着苦味,“下次你再上什么节目姐姐都跟着你走,怎么照顾自己的!瞧瞧你背上!还有膝盖上!浑身都是伤!”
想下手揍吧,这人一身伤让张苗苗下不去手;光是语言教育吧,胡杨又笑嘻嘻的,显然就是没听进去。张苗苗拿着周白陶办公室翻出来的碘伏,小心翼翼地喷在胡杨背后带血的创面上:“哦对了,qq宠物停运了,所以你让我喂的小企鹅死了。”
“啊——!”
周白陶刚开完会,心里还在不停操董事的老娘,推门扑鼻就是一股药味儿。他揣着手看向风尘仆仆的胡杨,挑了挑眉说:“钥匙不是给你了?在我办公室制造毒雾想臭死谁?”
胡杨想起那个尴尬的状况,只能翻个白眼给周白陶:“因为滴滴那车太低档,被拦在小区外面了。”他还沉浸在自己qq宠物的死讯里,“怎么说停就停啊,我的鹅可是花真金白银养的,还结婚了呢。”
“养你自己吧。”周白陶讨厌聒噪,过度劳累使他剧烈头痛,“辛苦了,小狗。伤好之前我同意你休几天假,在这儿等我下班,坐老子的阿斯顿马丁回去行吧。”
“那是什么车啊?”胡杨满头雾水看向张苗苗。
张苗苗听得直咂舌:“豪车,三百多万,顶你拍四五十个综艺了。”
背上烧灼的痛感只能让胡杨趴在沙发上玩手机,他上斗地主当了回慈善赌王,欢乐豆全输光了也不见时针多跑几格。过敏药和止疼药吃下去后胡杨总觉得提不起精神,周白陶敲键盘的声音就跟催眠一样。手机脱手掉地上胡杨也没精神去捡,他歪头就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他还没吃上一口热饭,碗哗的一声就被人给撂地上了。
“韩董,怎么?有空跟我在这儿扯东扯西,不如回去伺候你家那个没脸没皮的小玩意儿。”
“周白陶!我他妈给你脸了?你手上的股份不是老子转给你的?”
“滚你妈的。”胡杨睁眼就看到自家经纪人把花瓶的富贵竹一扯,剩下那半杯水哗就浇到了韩董的裤裆上。周白陶解开束手的衬衣袖口,用力把玻璃花瓶往桌上就那么一放,“影帝明星睡惯了在老子这儿当嫖客?胆子肥了啊,韩成勋,敢在你太岁姥爷头上动土!没我给你的臭钱和财务规划,你这草履虫瓜瓢能当董事?精虫上脑也没能让你清醒点啊,我呸。”
这一呸,就呸到了胡杨旁边的茶几上。吵架这俩齐刷刷地盯过来,胡杨只能尴尬地爬起来说了声嗨:“我给……你们腾个地儿?我还年轻,不想被灭口。”
“待着吧。”周白陶收回眼神,轻蔑地哼笑一声,不屑看向韩董还往下淌水的裤子,“你搁我这儿耗着是吧?胡杨!给疯狗打电话,让他过来咬死这傻逼。”
胡杨第一次为谢应这个工具人感到悲哀,他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捡起手机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屏幕都还没解锁就装模作样地拨号,小眼神儿还一个劲儿往韩董身上瞟。那人不停地点头,指着周白陶那张脸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最后还是气急败坏地捂着裤裆跑了。
周白陶扣上扣子,瞥了眼胡杨那个可悲的小眼神:“怎么,你看不惯?”
“你让现任打前任,教唆犯罪哦。”
“我不介意今晚就把你给杀人抛尸。”
“对不起!我马上给谢哥打电话!”
“行了,收拾东西回去了。老子才不给这种东西加班让他上税。”周白陶无奈地拿过胡杨的手机,熟练地骂了一句傻逼后挂断了电话。
至于豪车,胡杨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屁垫儿软一点,开车那声音响一点。他跟周白陶两人坐豪车,还不如跟银裴秋在SUV后座挤着肉贴肉。想到这儿胡杨就想好好给周白陶说说他在川藏的事情,自己兴致冲冲地转过头,却看到周白陶颇为苦涩的叹气。胡杨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问,周白陶瞥他一眼才开口说:“你们组合还剩那小孩儿爬了韩成勋的床。”
“小八?”胡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记得自己在川藏的时候还给小八发了生日祝福,庆祝这小孩儿满十八岁。别人还回复说等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当时胡杨挺过意不去的,结果这哪门子惊喜,跟个闪电似的把胡杨打的外焦里嫩。
“小王八还差不多。”周白陶狠狠轰了一脚油门,“净给老子添堵。”
“他说想给我个惊喜……拍摄那会儿。”
“没吓死你啊?”
“差不多是个半死了。”不怪周白陶说的直白,胡杨也知道这圈子里多的是这种不干不净的事情。他往后靠,背上又疼的厉害,只能勉强坐正深呼气,顺便拍拍脸蛋儿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图啥?”
“合着我吵架前半截儿你没听见?”周白陶的车技跟他本人的脾气一样暴躁,几个夹缝超车把胡杨颠的快吐了。等到红绿灯这人才点了根烟瘫在驾驶座上,捂着剧痛的脑袋说:“不知道你们那个破男团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胡杨的手机叮的一声响,弹出的消息就来自小八:“胡杨哥,咱们以后又能一起唱跳了。”
“他做梦。”周白陶把胡杨的手机扔到后座,绿灯一亮就踩油门儿开了出去。
这一路胡杨端的是五味杂陈,鼻子酸眼睛咸,喉咙里苦辣,只剩脑子里那点儿追梦的回忆还是甜的。小八原名舒明池,胡杨记得大哥说小八的眼睛就像个清澈的水池,映着自己都嫌自己丑了。这小孩儿最黏胡杨,而且在这几个老爷们儿里最会收拾,胡杨那些稍微珍贵点儿的东西都在他那里放着。
也许还把自己那点儿梦想和期冀都放在小八的抽屉里了。
“资源?走红?没手没脚啊?”周白陶开门的手都被气得发抖,他一脚踹在门框上,“这么年轻不走正道,真会!滚进去,愣着干嘛?”
胡杨倒不是被周白陶给骂傻了,他退开几步露出身后蹲在花坛边的谢应,嘴角不停地抽动:“请问是您遗失的狗吗?我看他好像快咬人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胡杨目瞪口呆。谢应从屁股兜里丢了串钥匙给胡杨,他还没接稳,周白陶就提着谢应的领子,吧嗒啃了上去。这他妈又是拉丝又是摸屁股,胡杨那颗刚满十九的幼小心灵险些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被碾成了渣。
“找银裴秋去,”谢应抽空从啃咬中抬头,递给胡杨一个“你懂事点”的眼神,“别打扰大人擦枪走火。”
“小胡杨啊,地里黄啊。”
可以理解,胡杨边跑边劝自己,可以理解那俩小别胜新婚,一个年轻力壮一个需要泄火。可他低头看着手上这串钥匙,突然就想起一个画面:自己就是个皮球,爹妈嫌烦就一脚往外踢。身后那门早就关了,胡杨的行李和手机全被周白陶锁在了车上,他权衡了一下,砸车和露宿街头还是露宿要好点儿。
钥匙上又没有门牌号,胡杨不知道谢应给银裴秋说了没有,自己就算找到了也不敢贸然进去。他掏兜想找个零钱去打公用电话,但这富人区怎么可能有公用电话这种早被淘汰的东西。胡杨只能沿着公路往山下走,他哼着组合的出道曲追光,山下那一片闪烁的光芒他居然会觉得刺眼。
走着走着胡杨就跑到了那天见到银裴秋的便利店,他用身上最后的十块钱买了一罐啤酒,坐在门外慢慢地喝。北京的天空就算夜里也是浑浊的,微弱的夜风根本搅不开在天空扎根的雾霾。他想起张成成和他离别的那天晚上,那时候胡杨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把组合带到公众面前了,结果到现在,似乎只剩他一个还抓着藤蔓,在悬崖边苟延残喘。
“小王八羔子舒明池!”喝了点儿酒胡杨终于憋不住了,他捂着眼睛大骂出声,“追,追你娘的光,晃瞎眼了,操!”
“那我把手电关了?”银裴秋悻悻地收起手机,“胡杨?”
“我们一起拍摄那几天是不是把谢应那人给感化了?”胡杨看着突然出现的银裴秋,抹了把眼睛站起来笑着说,“银导,喝酒吗?”
“不喝啤的。”
接到谢应电话,银裴秋就收拾出门了。他光顾着抓紧出门,现在才回想起来还没有骂谢应那个傻逼。“我每回看到你,你都不太高兴啊。”银裴秋揽着胡杨的肩膀往家走,“改天找个地方吃个狗肉火锅。”
“没有,我特别高兴。”胡杨这句话发自真心,但他情绪实在太低落,挤不出更多的笑容来,“真的,哥,你人特别好。”
因为一张好人卡,刚想说什么的银裴秋差点心梗把自己呛死:“行,行,回去请你喝红酒。”
胡杨感觉酒精有点上头:“喝最贵的,记周白陶账上!”
互相伤害这一手银裴秋还是挺熟练的:“你也尝不出来个味儿。”
第十三章
银裴秋的房子那种干净程度胡杨是见所未见,要是现在立刻把胡杨扫地出门,他家就能称得上一尘不染了。简装北欧工业风适合银裴秋的性格,更绝的是每个转角都摆放着植物。胡杨抱起在自己脚边坐下的英国短毛猫,蓝眼睛看得胡杨心都要化了:“这猫叫什么名儿啊?我一直想养猫。”
银裴秋抱着手臂靠在门边:“谢应养的,这猫叫周老师。”
胡杨立刻把猫放到了地上:“祖宗。”
“等会儿,我去拿酒。”
说是来喝酒,银裴秋还真是言出必行。宽敞的客厅分割出一个专门的隔间,连隔断都采用的是避光的棕色钢化玻璃。胡杨靠近隔间门口就觉得冷,一抬头果然发现了保持恒温制冷的中央空调。三面墙做的是嵌入式木制分隔,每一格呈斜角向上,方便看清每瓶酒上的标签。胡杨不敢进去,只能虚着眼睛往里看:“全是英文?我看不懂。”
银裴秋一挑眉:“是法语。”
“我只能说点儿俄语,”胡杨挠头低笑,弯着眼睛看向银裴秋,“Приветтоварищ,你好啊同志。”
“达瓦里希?”说话这会儿功夫银裴秋挑好了两瓶酒,“PetitGuiraud小芝路贵腐甜白,OpusOne配油橄榄,我去醒酒,你随便坐。”
十九年里胡杨喝过步骤最复杂的酒是烧啤,倒两层再用勺子一插,拿起杯子往嘴里灌就行。他眼睁睁看着银裴秋取出醒酒器,玻璃碗和四个高脚杯,又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将小芝路冰镇起来。银裴秋甚至拿出了一个金属计时器,摆明了不到时间不能喝。
光是红酒起子,餐桌下面就有一抽屉。胡杨只见过海马刀,但没见过这种还带刻花版本的。银裴秋颇为认真地选出一个玻璃塞,将红酒注入醒酒器,玻璃器皿上挂着一层薄液,空气中弥漫着混酿酒那股特有的玫瑰花香。银裴秋扯开胸前的深蓝暗纹领带,挽起袖子坐在了胡杨对面:“等。”
“为什么有四个杯子?”胡杨的手指在玻璃壁上滑动,“他俩估计是来不了了吧。”
“来了也轰出去,”银裴秋好笑似的看着胡杨,“防串味。”
“嗯嗯,好,我明白了。”明白个屁,胡杨搞不懂有钱人的情调。他们俩挺尴尬,胡杨眼神不知道往哪儿放,银裴秋也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始说。那小猫一直扒着胡杨的裤子,生生给胡杨划拉脱线了:“祖宗,放了我啊,抓死谢应好不好?”
“这猫挺奇怪的,他从来不搭理谢应。”
“咱们真要聊谢应啊?”
gu903();胡杨这句话把银裴秋问住了,他不解地说:“那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