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敢说!程夫人几乎惊呆了,不过看这女孩子脸上的决心,又觉得她不像在撒谎——难道她真不打算嫁人了?放着好好的亲事都不要?不嫁给程迟,她还能嫁给谁?
程夫人想不出所以然,只能先声夺人,“侄女儿好胆色,连我都不禁为你叫一声好,可是侄女儿,就算你要闹得府里不得安宁,你可有想过你的母亲,你就愿意她后半辈子被人耻笑么?”
凝霜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一下,她的确是瞒着阮氏,正因阮氏与程家一向交好,才不愿母亲夹在里头为难,倘此事被阮氏得知……
程夫人见她踌躇,觉得胜利有望,正欲乘胜追击,忽听一个温婉却坚决的声音道:“嫂嫂,你无须为我挂怀,我支持我女儿所做的一切决定!”
凝霜诧异回头,“娘!您这几日不是着了风寒么,怎么不好好将养着?”
“府里闹成这样,我哪还睡得下?”阮氏气喘吁吁的过来,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傻孩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同娘说一声,以为我会偏帮外人而不帮你么?”
凝霜有些愧怍,她的确是以私心揣度,觉得以阮氏的个性会劝她息事宁人,殊不知女子本弱为母则强,阮氏平时再怎么向着程家,可到了关键时刻,也还是同自家女儿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眼看三房上下都表了态,程夫人无法,只能恨恨的闭上嘴,老太太更是当机立断发了话,“好了,三丫头身子不适,还是送她去庄子上好好养病罢,老大家的,你也别总想着攀龙附凤,看着哪户家境稍微殷实点的,就将她许过去吧,不必再折腾了。”
傅凝妙这辈子都别想回京了。
程夫人心中虽然遗憾,却也暗暗庆幸,好歹省出了一大笔嫁妆,只是婉儿的婚事难免会受到连累——大房的女孩子无端端被送去庄子里,难免引起诸多猜疑,日后不知道用多少工夫才能弥补回来,且未必能完全消除流言,程夫人只觉得头疼无比。
待得傅凝妙一滩烂泥般被人拖下去,松竹堂才终于平静下来。
傅老太太望着眼前若无其事的小姑娘,深深说道:“二丫头,你今日这件事做得很好,很干脆利索,可惜,凡事过犹不及,你可明白?”
这个孙女儿的聪慧她一直看在眼里,也很欣赏,尤其是那次主动谦让救命之恩的作为,更是在傅家乃至宫中都收获了一片美名,可惜,她今日的举动无异于自毁长城,等程夫人回娘家将此事一提,程家怎么还敢要她?就算程迟心如匪石,程家那位舅母也不会愿意的——女子当以柔顺为美,傅家这位二小姐性子却太刚强决绝了些。
凝霜知晓老太太是为自己好,可她实在听不进去,更不愿照做,只恭谨道:“祖母的教诲,孙女必定铭记在心,若无它事,孙女就先告退了。”
等到傅凝霜搀扶着阮氏退下,傅老太太方朝着身侧常嬷嬷无奈一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到底年轻呀!”
常嬷嬷道:“许是二小姐福泽深厚,根本不惧流言呢?”她瞧着二姑娘是个有运道的,今日此举没准真有她的底气。
傅老太太嗤道:“什么福泽,拒了程家,我看她到哪里再寻一门好亲事。”
说罢淡淡抿了口茶,“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随她去吧。”
直至三日后,承恩公府的萧夫人亲自上门来提亲——
傅老太太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这二丫头真是撞大运了!
第24章香囊
萧家会这么快派人前来提亲,就连凝霜都没想到,她总以为还得隔些时呢,莫非萧易成连片刻都等不得?不过定亲也少有在百日之内就完婚的,多数还会等半年至一年的工夫,萧易成那个急性子,不知可料到有这一出?
凝霜暗暗好笑,脸上却不自觉的漫出两朵红云来,无论如何,这还是头一回正式讨论起她的婚事,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早在二门上的小厮过来通报消息时,阮氏便难得的失态,两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连打赏都忘了。
亏得张妈妈提醒她来人还等在阶下,阮氏这才反应过来,忙命人绞了二两纹银,当做通风报信的谢礼。
这厢便来到女儿房里,一见凝霜的模样,阮氏心内立即了然,上前拧了拧她的耳朵道:“这样大的事竟也瞒着你娘,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
不怪阮氏生气,若非萧家这趟上门,她尚不知女儿已经获得了萧夫人的欢心——无论是否看在萧易成的面子上,萧夫人肯来提亲,就足以证明她接纳了这个未来儿媳妇。
凝霜捂着耳朵呼痛,可怜巴巴道:“娘……”
阮氏毕竟性子温软,见她耳朵通红,只当是被拧的,亦后悔自己下手太重,气咻咻的坐到一旁道:“你和萧世子是几时有首尾的……”
凝霜面容怯怯,“这个真没有……”
阮氏瞪她一眼,“还想抵赖?”
凝霜不敢扯谎了,只得一五一十将自己与萧易成的来往如实告知,如雪夜拾镯、花灯夜的偶遇,包括上巳节萧易成送她的兰草等等,当然,凝霜还没糊涂到将那个吻告知母亲——毕竟在阮氏眼中,她永远是贞静得体的。
若非今日这番交谈,阮氏还不知自家乖女已和承恩公府的世子私下见过那么多面,还好不曾掀起波澜,否则家里乃至京中怕是都得闹翻天了。
事已至此,再怎么责怪也无用,好在萧易成肯来提亲,足以说明他对霜霜是真心的。
阮氏目光如电看着女儿,“还有没有别的?”她只愿两人在成亲之前没做过不才之事。
凝霜垂头拧着帕子,弱弱的道:“没有了。”
一个吻算不了什么吧?亲一亲又不可能怀孕。
阮氏死命瞪了她几眼,确定她没有说谎,这才安心。
恰好松竹堂的常嬷嬷过来,“三太太,老夫人请您往花厅一趟。”
阮氏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她务必得慎重对待,断不能让女儿的幸福受损——便是提了亲也还有变数的。加上前儿在松竹堂的那一闹,程夫人及程家只怕已恨透了三房,程迟的婚事眼看不可能了,如今萧家有望,阮氏势必要保住这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方才款款道:“嬷嬷,容我更了衣就过去。”
不知那萧夫人性格如何,但愿是个容易相处的才好,阮氏暗暗为女儿发起了愁。
傅家大房。
程夫人从来人口中得知消息,脸上的眉目几乎狰狞起来,“你说什么,萧家派人来提亲了,还指名道姓要二小姐?”
婆子弯腰点头,“千真万确,老太太亲自开口询问的,断不会有错。”
难怪老不死的要亲自出来待客,却不命人给她这个当家太太传话,想是怕她阻挠这桩婚事吧?程夫人不禁冷笑,如今倒好,大房冷清寥落,倒是三房的声势日益高涨,还攀上了承恩公府这门亲家,难怪连老太太都要巴结她们!
打发走来人,程夫人旋身问道:“萧家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进过宫了吗,连皇后娘娘都对你褒扬有加,怎么事到临头却选了二丫头?”
傅凝婉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却如断线珠子一般掉下来。她并不敢告诉母亲萧皇后和萧夫人用那枚镯子设了个局,已然发现救命之恩的端倪——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当然不在备选之列。
程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就心烦,叱道:“哭哭哭,就知道哭!”
一面焦急的在室中踱着步子,她倒不是非攀附萧家不可,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当初,阮氏不过是个寄居程家的孤女,靠人施舍冷饭过活,如今却交上好运,不止三房的生意越做越大,居然还与赫赫有名的承恩公府结了亲,自己这个诰命夫人反倒略逊一筹,她怎么甘心?
这世道未免太不公了些。
“不成,我得去前厅盯着。”程夫人下定决心,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萧家本来定的人选该是婉儿才对——她得当着面将话说清楚。
程夫人便去拉傅凝婉的胳膊,“走,你也随我去,倒要看看这萧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傅凝婉却不敢,央求道:“娘,咱们便管这事了好吗?”
私底下也倒罢了,若当着面将真相说穿了,傅凝婉委实拉不下这张脸——她毕竟年轻,未经多少世故,日后还得做人呢。
程夫人却是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厌弃的喝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转身拂袖而去。
傅凝婉倚着墙壁,唯有轻声啜泣。
尽管商量的是凝霜自己的婚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她也没多少插手的机会。且她对于纳采问名纳吉这些流程并不十分清楚,还是交给大人去解决好了,她只需要安心待着绣嫁妆就好了。
当然不是她一人包揽,这种活计一般都由绣坊经手,家境殷实些的人家,有时候甚至会亲自陪嫁绣娘过去呢。当然她也不可能横针不拈,竖线不动,总得有一两件看得过去,到时候摆给前来观礼的宾客们展览,好表示新娘子德容言功样样俱全,绝非那等好吃懒做的痴-汉娘子。
凝霜选的是那顶大红色的喜帐,一则这样大块的图案容易操作,二来也有模子可寻,用不着她推陈出新,只需照着既有的章程就好。
凝霜将纱帐折成三叠,正小心对着绣架用功,忽听窗外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她不禁起了警觉,“谁在那里?”
不会是哪个没眼色的小厮跑进她院里来了吧?那她非禀了老夫人赶出去不可。
正狐疑间,那人却已敏捷的越窗而入,“是我,好久不见。”
凝霜心道明明十天前才见过,怎么搞得跟十年似的?但既然看清是萧易成的面目,她自然不可能再嚷嚷——万一引来人反而不妙。
凝霜故作镇定的道:“世子不在前厅见客,来我这里做什么?”
比起两人私定终身之前,她待萧易成的态度反而生疏许多,自然是为了避嫌。而且她也觉得自己那时候头脑发热,才会轻易答允他的求婚,这会子冷静下来,婚事虽退不掉,可她务必得尽好一个宗妇的本分,爱情是排在名声次要的。
萧易成听到这段心声,眸光微微冷了些,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人便已到了凝霜身侧,轻轻将她的纤腰抱住。
凝霜经这变故陡生,几乎化作石膏像,又不敢嚷嚷,生怕将丫鬟仆妇们引来,只能小声喝道:“你做什么?”
萧易成下巴搁在她肩上,身上那股清淡的香气如影随形一般缠绕着她,他好整以暇玩弄着凝霜鬓边一缕秀发,语气轻佻道:“你说我要做什么?”
凝霜的心跳都快停止,这个登徒子,该不会,该不会……她可不想大着肚子去拜堂,那她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萧易成听到她这番奇思妙想,险险笑出声来,这女子脑中究竟装了些什么?他都还没想到深一层呢!
但逗弄未婚妻对他而言无疑是种乐趣,萧易成贴近她耳畔,密密道:“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霜霜莫非没听过?”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小名,凝霜只觉得耳畔酥酥麻麻的,身子亦忍不住轻轻战栗起来,佯怒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请恕我才疏学浅,世子爷还请先回去吧,再晚怕是该闹起来了。”
“放心,不会出事的。”萧易成深知这种事由萧夫人出面更容易些,若是他在,保不齐傅家还会百般刁难——好比正式入洞房之前的闹新郎程序。
他贴着凝霜颊侧,将这段精妙的比喻轻轻吐露出去。
凝霜骨子里再怎么现代,可毕竟经过十几年古代生活的熏陶,早已潜移默化受到影响,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她扭头轻轻啐声,“流氓!”避免让萧易成瞧见她脸上的红晕来——因为这种荤段子她连懂都不该懂的。
萧易成只觉得小娇妻十分有趣,有心想再尝尝那两片润泽柔嫩的唇瓣,却也知晓毫无可能——小姑娘必定早有了提防。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着绣绷上的针线活注视片刻,问道:“我瞧你女工甚好,能否给我绣个香囊,我那个早旧了。”
说罢,将腰间的荷包拎起给凝霜看,确实色泽暗淡,连接口处都有了些微磨损。
凝霜嘴硬道:“承恩公府莫非连个绣娘都没有么?未免太寒酸了些。”
“可我就喜欢你绣的。”萧易成拉起她十根纤长如玉的手指,整个人几乎贴到她后背上去,“你若是答允这件事,我近段时间就不再来烦你了。”
当然,他没设立一个具体的期限——万一三两天就按捺不住了呢?萧易成可不想自掘坟墓。
凝霜毕竟年轻,未能识别他的话术,当即点头,“那好吧,只你可别急着要,这玩意虽说小巧,其实颇费功夫的。”
“好,我会耐心等你的。”萧易成在她腮颊上轻轻啄了下,还未等凝霜反应过来,便已如乳燕投林一般穿窗而去。
凝霜抚着烧红的脸颊,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都不得清净了。
第25章缘定
程夫人到达花厅时,傅老太太同萧夫人正有来有往谈笑风生,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俨然已成了亲家,程夫人便笑道:“难怪府里这样热闹,原是来了稀客,老祖宗也不命人知会我一声。”
话里有些隐约嗔怪,但因着她这番亲切的口吻,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程夫人说罢福了福身,自顾自的坐下来。
傅老太太脸上便有些淡淡,“你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不好生歇着。”
程夫人明眸善睐八面玲珑,“两位老姐姐亲自前来,媳妇又怎能不出来待客,岂非有失礼数?老祖宗您说是么?”
和萧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国公夫人崔氏——崔氏是京中有名的全福人,萧夫人特意请她来保媒,足可见得这次提亲的分量——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南明侯府这位大太太恐怕并非善茬,难怪老太太都惧她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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