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枔柔说着,目光从林岩身上转移到青檀那里,“我的事情说完了,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解释一下,大半夜的,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城主府?”
而且还是这么怪异的一队组合。
要知道她与林芊羽的关系不错,也是隐隐听说过两人之间的恩怨的。
林岩开门见山,将他们在城墙下的发现说了出来,武枔柔原本还很放松,听着听着,脸色就开始越来越差。
听到青檀猜测那可能是一个阵法的时候,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不由得握紧茶杯,表情也变得凝重。
林岩眼睛微微眯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武枔柔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有这个感觉,之前曾经听到武连山和沈略提到过什么阵法,但只是个大概,具体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
当时没有当一回事,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爹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我什么都不知道。”武枔柔说:“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林岩、青檀:“谁?”
武枔柔放下杯子起身,“我父亲。”
······
因为架不住女儿的恳求,武连山很不情愿地从自己的住处搬了出去。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策,他白天还得装作在房间里活动的样子,一到晚上则偷偷从屋子里出去,到别处休息。
算是掩人耳目。
夜色深沉,他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侧着头盯着房门,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城主府外面还有士兵全副武装地在巡逻,铁甲碰撞的声音似乎通过地面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听得他心烦意乱。
正准备翻个身闭眼睡觉,突然听到门口的方向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他腾地一下坐起来,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匕首,悄悄地翻身下床,还把床铺伪装成还有人在睡着的样子。
房门慢慢往两侧打开,武连山快走两步躲到柱子后面,举着匕首全神戒备。
“爹?”
武枔柔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
武连山:“······”
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有些无奈地放下匕首,“枔柔?你来做什么?”
武枔柔侧身让出空间,让武连山可以看到她身后的两人,“我们有事问你。”
武连山在看到青檀时脸色就是一变,虽然他强忍着没有露出破绽,但是在对上林岩的视线时,就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林岩上前一步,“城主,你有事情瞒着我们。”
武连山扔掉匕首,从旁边拿了件外袍披上,“你们不该把一名妖族带进城主府来。”
或者说是带进连山城来,怎么说都可以,反正只要是森丘的人,就不应当在这种时候出现。
青檀被他这么说,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你们准备和妖族开战嘛,我懂得!所以不会多留,等弄清楚城墙根下那条绳子是什么以后,我自会离开。”
“你们竟然发现了那些东西?!”听他提到城墙,武连山不知怎么地突然激动起来,直直朝着青檀扑过去,“你们把那条绳子怎么了?”
青檀灵活地避开,躲到了林岩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冷静,冷静!我们没把那东西怎么样,只是挖出来一小截而已!”
武枔柔想要拦下武连山,但是还没有走过去,就见他已经脱力一般萎顿在地,于是便问:“那些绳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武连山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回应。
武枔柔跪坐在他身旁,放低了声音,“爹,我知道如今的情势严峻,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万劫不复,但正是因为这样,你无需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真要有什么事情,希望你不要瞒着我。”
她的表情认真,武连山抬头看了她一眼,既觉得欣慰又有点难过。
他的女儿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注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失望。
自从和沈略达成协议以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再想象,等到所有事情了结,女儿知道了真相,该会有多痛恨他这个懦弱的父亲!
这也是他夜不能寐的原因之一。
“枔柔”,武连山抚上女儿的脸,表情痛苦,“爹对不起你,对不起连山城所有百姓!”
林岩:“是不是沈略逼着你做了什么?”
武连山摇头:“不是他逼我,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青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什么选择?”
武连山看向他,“选择半个城的百姓与你们陪葬,亦或是整座连山城的人。”
武枔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个回答如晴天霹雳一般降临到她的头上,使得她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武连山继续说:“我不得不这么做。沈略说这个计划是上天界的神族提出来的,在森丘周围,以三族血祭启动一个名为血煞的阵法,可以将森丘古地所有妖族一举除去,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每次都为破封期的到来而心惊胆战。”
武枔柔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所以你答应了?”
“我只能这么做!”武连山彷佛在一天内老了十几岁,他衣着狼狈,乱糟糟的头发中夹杂着好多根灰白银丝,这是他之前所没有的,“我答应下来只是半座城的人命,戍庚城也会有数万人参与到血祭中去,而如果不答应,那么死的将都是连山城的人!”
他想吼出声来,但是一张嘴还是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当了那么多年的城主,他虽然依旧没怎么学会不动声色,但是却懂得了忍耐。
之所以瞒着武枔柔和林岩,怕得就是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不管做出怎样的选择,总会有人死去,他不想两个小辈身上背负如此沉重的血债。
武枔柔眨了眨眼,没有察觉到泪水从脸颊两侧滑落,“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
林岩沉默了下来,突然狠狠地踹了一下门,旁边的青檀被吓了一跳。
他捂住心口,“林大将军,你生气怎么就爱踹东西呢?”
也不怕脚疼。
林岩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转身要往外面走。
武连山叫住他:“你去哪里?”
林岩脚步不停,“去找沈略算账,他算是哪根葱,凭什么说用人血祭就用人血祭,我们还必须得听他的?”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武连山有些急,他扶着柱子站起来,想要把林岩追回来,现在这个时候找上沈略不亚于找死。
“这并非他一人的决定,你们还没有看清吗?现在是三大族都被牵涉了进来,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反抗吗?怎么反抗?连山城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敌人不是只有沈略,也不是只有戍庚城,还有上天界那群神族!”
最后那一句最终还是喊出来了,喊得歇斯底里。
林岩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看起来也早就冷静了下来,“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死,连山城的百姓亦是如此,但是他们不该是为了消灭另个一族群,稀里糊涂地去进行那狗屁的血祭!就算只有一半的人也不行!而且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我们想,其他的选择一直都有。”
武连山还没有缓过劲来,“其他的选择?”
武枔柔却是突然明白了,她猛然抬头看向青檀,“确实,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一脸状况外的青檀:???
你们都在说什么?
☆、第39章
林岩与武枔柔全都把目光放到了青檀身上,武连山反应过来后很是震惊,“你们想做什么?和妖族合作吗?”
青檀虽说后知后觉了些,但并不傻,听出武连山话中的质疑,撇了撇嘴,“妖族怎么了,最起码不会背地里玩阴的,与我们合作只会双赢。”
武连山觉得这太疯狂了,“你们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人与妖向来都不能共存。”
“但是有封印的时候我们不是相处的好好的吗?”青檀不赞同道:“是了,还有破封期,每次到破封期你们都得忍受一段时间的兽潮侵袭,但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事,妖族也不是生来就该被禁锢在森丘那片从来没有过晴天的死地。”
武连山不说话了,但是以他那么多年的人生经验来看,与妖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青檀也不否认这一点,毕竟森丘也有混蛋存在,如果一味的追求两族之间和平共处,未免太过理想化了。
不过好在,包括他在内,林岩与武枔柔都没有那么不自量力。
“我们只是想要渡过眼下的难关,又恰好我们的敌人是同一批人,暂时的同盟而已,等打赢这场战争,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林岩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武枔柔靠在门边,见武连山妥协一般闭上了眼睛,拍了拍手,率先往屋外走,“既然决定了要联手,那我们就需要先解决掉那位趾高气昂的沈城主,说实话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
玉祁山,邢伋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游渺,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微笑,“你总算来了。”
游渺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胡错就开始搓自己的胳膊,“就我所知,我们路上并没有耽搁太长的时间。”
还总算,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深刻感情哦!
游渺:“······”
邢伋并不搭理胡错,他往对岸看了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们去见氾遇和不周。”
游渺一眼看到了对岸的两道身影,“与龙介站在一起的,就是烛龙吗?”
邢伋:“恐怕是。”
胡错也看到了龙介,而且隔着一跳河都能够感受到,那人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在他身上,“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怪不得教出一个那么蠢的手下!”
邢伋不着痕迹地和游渺使了个眼色:这狐狸吃错药了?
游渺摇摇头,张了张嘴,口型示意:被人骗了,可能是触景生情。
玉祁山并非是不周的住处所在,它原本就只是一座荒山,恰好位于硊磈族地与薄水族地的交界处而已。
不周也曾想把氾遇接到妖皇殿修养,只不过对于氾遇而言,落败逃亡已经足够丢人,他不想还要像只丧家犬一般把自己藏起来。
在玉祁山,他还能看到薄水,最起码可以自我安慰,他失败的并非那么彻底,他们的族地还在,抬头就能望见。
邢伋他们过来的时候氾遇正准备吃药,玄霭熬的,用的是游渺吃剩下的药材。
游渺:“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氾遇自嘲一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这就要多谢你们家神医了,他来之前我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要不周帮忙安排后事了。”
玄霭面无表情,“妖皇客气。”
胡错一进来就收起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想要尽量装的正经一点,他见氾遇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地像一个饱受欺凌的小可怜,废了好大的劲才没有笑出声来,“你这,伤的挺重啊。”
氾遇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嫌弃,“想笑就笑吧,不必那么勉强自己。”
胡错还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氾遇:“······我暂时不想见到你,退下吧!”
胡错知道不能和伤者一般见识,于是很是配合的说了一句:“好嘞,遵妖皇令!”
然后就真的走了出去。
氾遇正了正神色,看向游渺,“现在可以说正事了,你们查出烛龙做这一切的目的了吗?”
游渺:“还没有。”
氾遇冷哼一声,不知是因为牵扯到了伤处还是其他,脸色又白了一度,他咳了两声,说:“那个混蛋,不管有什么目的,等我好起来,一定会把他抓起来,好好折磨一通,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游渺没有打断氾遇说大话,直到他因为咳嗽不得不停下来,才开始问自己的问题:“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氾遇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眼中杀气四溢,“当然是打回去!”
只不过说的容易,真要实施起来,却并非那么简单。
烛龙似是谋略了许久,他的行动迅速,超出了众人的预料,要不然也不会从一开始就打得众人措手不及。重要的是,谁也不能预料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游渺和邢伋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彼此心中有顾虑,“我们并不知道烛龙做着一切的目的。”
氾遇:“目的?不就是想把妖族一网打尽?”
游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没有理由这样做,他也曾是妖族,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有关烛龙憎恨妖族的传闻。”
氾遇眼睛转了转,猜测道:“可能是在上天界受了欺负,痛恨自己的出身,顺便连森丘所有妖族一块记恨上了?”
邢伋:“那他第一个出手对付的理应是神族才对。”
氾遇伸手将小桌上的瓷碗扫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显然不想再纠结于烛龙的想法,“谁管他发什么疯?反正他杀我族人,占我族地,光凭这两个理由,我就不会放过他!”
游渺的视线从碎裂的瓷碗上挪开,“不必激动,我们会帮你。”
闻言,氾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
他捂住眼睛,语气有些疲惫:“你们来的时候途径了薄水河对吗?”
“那条大江”,游渺点了点头,“他似乎不怎么喜欢神族的人驻扎在那里。”
氾遇有气无力第笑了一声,“猜到了,它脾气大着呐,平日里我都不敢招惹。”
游渺张了张嘴,很是艰难地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不要担心,等我们打败烛龙,你和你的族人就可以回去了。”
gu903();“得了吧”,氾遇恶寒地摆了摆手,“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太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