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刘阳气恼地捶了下面前的桌子,盯着祝秋宴的背影,指背发力,几乎穿透藤椅。他静坐了一会儿,水洒到他周边,他浑然不觉,被工作人员提醒才猛的一惊,跳起脚来。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在这里!”
工作人员一脸委屈:“我刚才叫了您好几声。”
刘阳拂了拂身上的水珠,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却也知道不应该迁怒工作人员。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走开。走到一半,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招晴,你什么时候回来?”刘阳忙不迭地急声问道。
招晴刚给梁瑾把完脉,站在梁家的花园里,揉了揉手腕,笑道:“怎么了?你想我了啊?”
“火都快烧到眉毛了,哪还有闲情跟你开玩笑。”
他忙将这次韩良来的意图跟招晴说了,还分析了一阵嘎色的心理,末了又道,“那个色鬼到现在还惦记着你,我看他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一把岁数还没点那啥子数,非要我给他敲破脑袋才知道揪住老虎尾巴了是不是?”
招晴听他倒豆子一样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也觉得好笑,安慰他说:“没到那个份上,嘎色要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什么了,我看他就是重利,舍不得千秋园这个大馅饼,拿着我们的把柄想再多谋点好处,吓唬我们呢。”
“我都说把边境的园子给他了,他都看不上,干脆直接说想要千秋园得了!他要敢说,我直接送他颗炸弹!”
“你别冲动,七禅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刘阳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现在深陷温柔乡,哪有什么紧迫感!”
电话那头忽然静了一下,刘阳恍才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哎呀一声,扯着嗓子开始哀嚎,见糊弄不过去才老实交代:“他跟谢意在一块了,就这几天的事。我瞧着不像是一时冲动,谢意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七禅也……也挺幸福的。”
招晴换了只手拿手机,在花坛一角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谢意原谅他了?”
“嗯,也是千秋园的事闹的,突然就给谢意知道了。我隔得远,没听太清楚,看样子都吵红了眼,可七禅去挽留她了。说实话我看着也挺心酸的,他那个人什么时候低过头。”
招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问:“这几天千秋园有什么异样吗?”
她一说刘阳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扶着额头叹息:“你猜的没错,又起异火了,烧了一块兰花草,七禅只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你临走前吩咐我的,我都记着,可他这几天精神很好,看不出来异火是不是跟他的身体有关。”
“我知道了,等北京这里收尾我立刻回去。”
“那嘎色呢?你怎么看?”
“既然七禅说……”
不等招晴说完,刘阳急声打断他:“他能说什么?他那个性子你不知道吗?对谁狠得起来?如果这会儿嘎色要的是谢意,我保管他马上跟人玩命!换到平常他都能跟韩良成为知交,你指望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再说……再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谢意,他的心里一直只有她。他根本不在意千秋园的死活,招晴,千秋园是我们的心血,只有我们在意。”
“刘阳,你先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要我看直接搞死他一了百了!”
“你疯了吗?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难说,嘎色身边全是保镖,泰国跟咱们又不一样,我警告你,你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刘阳鼓着腮帮子,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发不出去。
见电话那头有人在跟招晴说话,她三心二意地回应着,已然忘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通大吼:“就梁家那些糟心的人渣也值得你去救?他想当善人让他去当,你何必讨他的好?你辛辛苦苦去北京救人,他倒好,跟老情人睡到一块去了,谁还记得你?招晴,别傻了!”
说完咔哒一声,切了电话不管不顾地夺过水枪,把整个酒店洒水的活都包揽下来,也不管口袋里一直震动的手机。
招晴再三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后,无奈地揉了下眉心。梁嘉善给她递过来一杯咖啡:“还是不接吗?”
“没关系,牛脾气,让他静静就好了。”
刘阳原本嗓门就大,最后那一通话更是吼的,梁嘉善在一旁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事关梁家的丑闻,还扯到了祝秋宴和舒意,他听着有点尴尬。收回视线看向花园一旁,直到招晴开口才转过来。
“梁瑾的情况现在算是勉强稳住了,不过他底子亏空了,就算用中药续命,也不可能活太久。短则两年,长则五年,你做好心理准备。”
“好,谢谢你。”
他连续多日在公司、家和医院三点一线,忙得停不住脚,脸色看着不太好,满是憔悴。今天梁瑾出院回家,他安排完一堆工作,才勉强腾出片刻空隙。
招晴医术很好,采用保守的治疗方法,很大程度缓解了梁瑾的痛苦,也算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不过家里还是要配备先进的医疗仪器随时监测梁瑾的情况,他刚才打完电话,仔细问了需要的设备,又找人去采购。
看到招晴到花园休息,他就跟着过来了,一方面想跟她说声谢谢,一方面也是想打听下西江的消息。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壁角。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都听到了?”
梁嘉善微微一笑:“假装没听见的话,你会因为梁家的玩意而多留几天吗?”
招晴莞尔,他真是个聪明又体贴的男人。
“其实我知道现在的梁家跟过去的梁家不一样,我也不应该迁怒你,但我该去找谁发泄我的怨恨?那些屈辱的过去,梁家人所带给我的切肤之痛,我该怎么忘记?梁嘉善,你真的不像梁家人,你也不应该姓梁。”
万事万物好像都有个规律,不开先例也就罢了,一旦河口决堤,后面就是无穷无尽的下一次,最后一次,侥幸的希冀和永远会痛的旧伤疤。
为了蛰伏以待更好的时机,她将张靖雪束在自己的阁楼里,一面醉生梦死,另一面曲意逢迎那些恩客,要照顾他们的面子,还要承受他们的霍乱。要保护张靖雪免于被谢府的暗卫找到,还要提防晋王的疑心试探。
一旦错了一步,后面步步都是错的。她被梁家一个六品小倌拉进了声色犬马的漩涡,之后等待她的是一个又一个漩涡。
那些达官显贵在府内大摆宴席,请来歌女助兴,光天化日幕天席地,男男女女靡靡度日。外人眼中高风亮节的梁太尉,可曾想过他一门之下的子侄,叔伯,兄弟,一个个都是被色,欲掏空的酒囊饭袋?
从十几岁的纨绔子弟到几十岁的老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招晴轻笑出声:“只有你,你至少是梁家唯一干净的人。如果你不姓梁该有多好?兴许你与谢意会有将来。”
梁嘉善顿住:“如果我不姓梁,大概赐婚也轮不到我。”
他神色间有点落寞,显然是为刚才获得的消息而感到沮丧。其实在给祝秋宴打那通电话的时候,他的幻想就已经破灭了。
他笃定她一定会回西江,也笃定她心里爱着那个男人,只是亲自确认这一点,还是需要勇气。
他自嘲道,“可惜我两辈子都是梁嘉善。”
“你还有机会。”招晴说。
“什么意思?”
招晴含着咖啡杯口,红色唇印烙在上面。她目光有些离散地注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梁嘉善觉得奇怪,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招晴蓦的收回思绪:“真这么爱她,不试着再争取一回吗?”
梁嘉善交替着长腿,倚在花园的石壁上,沉吟了一会儿,心中混乱的想法逐渐得到梳理。想起那整整一年与她日夜相伴的情形,已经够了。
因为重病,他偷了一年时光,带她躲到世界尽头去疗伤,养好了她的身体,却始终没能治好她的心。
那是一个多雨的小镇,常年笼罩在乌云下,她的心里好似也一直在下雨,淅淅沥沥,浇透了他。
“我已经尽力了。”梁嘉善说,“两辈子我都来晚一步,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他很好,把小意交给他我也很放心。”
真是大方的男人啊,招晴勾起耳边的发丝,对着阳光眯起眼睛,淡淡笑了。
她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你放心,我会等梁瑾病情稳定一点不再反复的时候才回去,你还有时间后悔。”
顿了顿,她起身朝屋内走去,“谢谢你的咖啡,很提神,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你最近气色很差,我给你抓一味药,你也喝个疗程吧。”
她消失很久,梁嘉善还看着通往别墅的花园小径,眉头微蹙。
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不安。
同一时间,正在别墅三楼看着花园的一扇窗口,在招晴离去之后,梁清斋缓慢转身,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坐了下来,徒留一道身影继续立在窗边。
梁清斋调整好坐姿,抚了抚后腰酸胀的地方,说道:“人老了,身体不中用了,站一会就觉得吃力,成天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都是年轻时候留下的毛病,那会就知道拼事业,凡事不打紧,哪里想到今天。你现在还年轻,要注意保重身体,别跟我一样老了才知道后悔。”
窗边的人依稀哼笑一声,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盯着梁清斋。
“你觉得我们是可以聊这种话题的关系吗?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你哥……”
“我没有哥。”
梁清斋被噎了一下,拐杖敲敲地板,喊道:“过来坐着说话,还要我仰头看着你啊?也不知道谁是谁老子。”
梁宥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在沙发对面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梁清斋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脸上写满了山雨欲来的不满,然而一阵酝酿之后,却归于平静。
他没有发作,居然没有发作?梁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清斋咳嗽一声,不疾不徐道:“嘉善现在接手了公司,各项事务都逐渐走向正轨,但我看得出来他心思不在公司的建设上。”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身铜臭味?嘉善喜欢建筑。”
梁清斋有点恨铁不成钢,一辈子辛辛苦苦打下这片江山,岂料最疼的儿子是个药罐子,寄予厚望的孙子也跟他离了心,只剩一个跟他处处作对的小儿子,连句正常交流都难,没一句不捅他肺管子。
他按住心脏的位置,严肃道:“那你呢?你想要继承公司吗?”
梁宥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哥……”梁清斋顿了一下,改掉措辞,“梁瑾没几年了,就算这回能救回来,也不可能再回到公司。嘉善心思不在,公司交到他手里不会走得太远。商人还是得有商人的样子,我身边就只剩你了。”
梁清斋从抽屉下翻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我去年找律师立的遗嘱,你看看,公司也有你一份。”
梁宥直觉不对劲,迅速翻开文件看了几页,遗产里还真有他一部分,比例也不小,基本和嘉善持平。到合同最后一页,时间是去年八十大寿前夕。
“你……”
梁清斋说:“你别怪我对你妈狠,她怀上你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对你确实不太尽职,我也不是没有懊悔过,但我……我是你老子,难道还要老子给儿子道歉认错吗?你妈身体不好,我已经让人把她转移到北京的疗养院了,最好的设施环境,最好的医疗团队,你放心,我会去看她,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死后我也跟她葬在一起,也算对她这辈子有交代了。”
他四两拨千斤地一笔带过这些年,避重就轻地陈述他自作主张的安排,用着虚假的亲情堆积晚年的遗憾,尽管如此,梁宥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还是差点就信了。
真的,差一点就信了。
谁料梁清斋话锋一转,又道,“但你要帮我办最后一件事。”
梁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逐渐拉开嘴角。
他笑了,眼睛逐渐血红:“又让我去杀人吗?”
“一场婚约不了了之,煮熟的鸭子也飞了,嘉善太窝囊了,但你不同,你骨子有股狠劲,像我年轻的时候。我查到她去了西江,那边还有不干净的尾巴,你去收拾整理一下。”
说是收拾整理,谁不知道什么意思。梁宥低下头,不受控制地深吸了一口气,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紧咬着牙关,颤声问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为你办事时才多大吗?”
他仿佛不期待他的回答,也确定他不会记得。他自说自话道,“十六岁,我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为你杀人了。也是,杀个人而已,多大点事,反正被抓住要枪毙的人是我,不是你。”
“梁宥!”
“舍不得梁瑾去做的腌臜事,不想逼嘉善去做的下.贱行当,这些没人要的,挑剩下的,高高在上地好像施舍一个乞丐丢到我面前来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得接着,是吗?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而已,给点甜头尝尝,还不快点感恩戴德?这种家伙哪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在你眼里,我一直只配得上这种活法吧?”
梁宥陡然抬起头,抽搐的面孔喷薄着猩红的光。
“梁清斋,说这些话,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啊?我妈在老家的疗养院住得很好,谁让你把她转移到北京来?你有问过我吗?亏欠了她一辈子,现在想起来补偿她了,死后就一堆黄土的事,谁要跟你葬在一起?”
他一把撕碎手中的遗书,朝梁清斋脸上扔过去,“夺走了我前半辈子,还想我后半辈子继续为你卖命,梁清斋,你别做梦了!”
梁宥怒不可遏地踹了下桌角,仍觉不够,夺走梁清斋的拐杖,直接朝窗户扔去。玻璃当即被撞碎,一大片玻璃渣掉落在地。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没看到梁清斋捂着胸口歪倒在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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