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过身子,吻住他的眼睛,轻声说:“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已经告诉她谢意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她希望他能天高云阔,得偿所愿,她回归她的山野,他实现他的宏图大志。
他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已经原谅他,数百年来的颠来倒去仿佛一场笑话,念及她宽容的赏识与隐忍的爱慕,他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哭了很久,不断回忆过去的一切,痛苦且快乐。
他们彼此相拥,甜蜜亲吻,在月色下水乳.交融,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一觉睡醒,激.情褪去,她仍没有后悔。
“当我知道你用年轻女孩的生命给花朵给养,让亡灵生种,为你实现箴言的时候,我觉得太离奇了,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可当我接受这一切,我却开始担心你的结局,我害怕你会无法终结,害怕这份痛苦会一直延续下去,害怕你的身体将无以承受,害怕你会陷入无法罪赎的境地,所以我才要跟你结束。你怎么这么傻?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背负那些过去走下去,但我……但我控制不住想要爱你。”
她捧着他的面颊,温柔地吻过他的嘴唇。
“父母离世的时候,我年纪还小,悲痛转瞬即逝,在周叔强塞给我的包袱下,我苟延残喘地寻求着温情。这些年里舒杨和殷照年对我都很好,可我却总是无法真正地开心起来,或许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他们始终没能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从那之后我仿佛就是为了忍受痛苦而存在。父母遇害的隐情,报仇雪恨的决心,周叔的鞭策,那沉重到让我窒息的正义,包括秘密名单,我始终不知道他们带给我的真正意义,直到现在我仍旧没能窥见真相。我总是无意识逃避着什么,所能承受的痛苦有限,因此一直回避和你的这一生,但我终究还是正视它了。我正视它,才发现有多爱你。你也收手吧,不要再做那些事。今后不管是怎样的结局,我都陪你一起承受,好不好?”
他含泪点头,再度将她拥入怀中。他们紧密相拥,滚烫的身躯交换着彼此的忠诚与心魂。
祝秋宴终其一生,终于得偿所愿。
他热烈地凝视着她,她看懂他眼里的情、欲,那暴风雨前的宁静,深藏着他怎样危险的掠夺。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又亲她的嘴,她的耳廓,好像怎么亲都亲不厌,拉起被子将她推入无边的海浪中心。
之后又是一番无休无止的折腾,舒意记不清过了多久,窗边的天光黯淡下来,堕入黑暗,转而又变得明亮。
他们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在一起厮混了三天,之后饿到不行,祝秋宴才下床去给她找吃的。
她也洗澡换了条干净的裙子,祝秋宴刚好端着盘子走进来,把东西往窗台下一搁,拉住她的手。
她本能地讨饶,双手抵住他胸膛,小声说:“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没脸见刘阳了。”
刘阳已经在外面嚎了两个晚上,甚至拉起了二泉映月。她捂着脸,义正言辞道:“真的不行了。”
他唇畔呷笑:“谁说要做什么,来给我看看你后背。”
她没有什么行李,裙子还是刘阳拽着周梦安不情不愿地去商场挑的,质地柔软,就是款式有点老气,好在她长得好,穿什么都压得住。后背的拉链往下,露出她纤长的背。
夜里看,隔着一层,总是好像差了点什么。
白光下赤条条一目了然,那起伏的山峦间,藏的不是幽深的森林,而是成片浓密的黑色纹身,数百朵花正在她雪白的背后绽放。
祝秋宴微微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舒意扯了下拉链:“我也不知道,是突然长出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印记?”
舒意想了想:“好像是在火车上生出来的。”
祝秋宴帮她把拉链重新合上,整理了下头发,回想刚才刹那间看到的花样,隐约窥见千秋园的影子。千秋园哪一处种哪一个品种的花卉,应季修剪成哪一种造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拉住舒意的手,认真地问:“你觉得为什么会长出印记来?”
舒意有点犹豫。
秘密名单的事她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会不会引来什么变故?赏金猎人所谓的正义,终点究竟在哪里?
祝秋宴说:“阿九,因为离奇的命数,我们没有办法像普通人一样,你生过一场大病,至今还有血亏的困扰,而我虽然不会死去,但或许哪一天报应就来了。我们之间存在一些没有逻辑,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这些可能是潜伏的危机,也可能是全新的转机,请你一定不要瞒着我,否则我会很担心你。”
“其实也没什么,你还记得秘密名单吗?”
她不会放弃追查金原和李榕桉出事的真相,而这个真相,显然已经与秘密名单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忌讳的了,她将骆杳杳和阿丽莎的事都告诉他,想起又说,“我醒来后联系过阿丽莎,她已经回到俄罗斯了,骆杳杳还在西江。”
“每一次当我找到一个新的名单继承人,身上就会长出一块像纹身一样的印记。”
祝秋宴直觉哪里不对。
“你不是说第一次察觉有这个纹身的时候,是在K3上吗?”
“我也不知道。”
当时她以为巴雅尔是名单继承人,可事实证明他的妻子阿丽莎才是,而且当时她只远远看到巴雅尔,还没跟他说上话,他就被梁宥杀了,那她为什么会突然长出印记来?
祝秋宴也在思索这些继承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理出确切的头绪,但他直觉跟过去有关。
“好了,先不说这个,快来吃点东西,你太瘦了。”
舒意点点头,一看托盘上丰盛的早餐,露出苦笑来:“你想我胖死吗?”
“不会胖的,消耗大。”
舒意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荤.话了?”
他笑着扶额:“真没有。”拦腰将她一抱,放到妆台上,捏捏她的脸颊:“回头我就跟刘阳说,开发开发养猪的业务,其实我也挺想成为养猪大户的,唉,奈何当了养花人。”
“在火车上的时候你还骗我说是老师呢。”
“我真的当过老师,你不信吗?”
他搂住她的腰,一边塞了片面包到她嘴里,一边说,“不信回头我带你去原来任教的学校看看。”
她舔舔他指间的果酱,笑着说:“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甜吧,你们还不信~
第66章
腻腻歪歪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韩良来了好几天终于见上祝秋宴的面,神色间已然是一副成年人看破不说破的超脱模样。
刘阳拍着祝秋宴的肩说:“你别不好意思了,韩良是过来人,都懂的。”
三个人在千秋园酒店旗下的高尔夫球场酣畅淋漓地过了几招,随后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聊了几句,刘阳照旧是强硬的态度,让韩良去跟嘎色谈,想要什么一次了断。
祝秋宴一反常态没有再做和事佬,也明确表态,要跟嘎色划清界限。
他这么一说,不止韩良觉得讶异,连刘阳也笑他铁树开花,终于有了点干劲。
祝秋宴说,往日什么都没有,自然不觉得害怕,而今有了什么,又变得患得患失,人好像总是在这样一种交替的得失心中生活。
刘阳调侃他:“俗话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你瞧瞧你都得意几天了?放心吧,是你的跑不掉!”
祝秋宴任他促狭,只笑不回嘴。刘阳打趣了一阵,知道他跟韩良还有事情要谈,先一步离开。
韩良问:“这个时期跟嘎色摊牌,你究竟怎么想的?”
祝秋宴直言道:“就跟你说的一样,逆天而行是在玩火,我想收手了。”
再加上这一年来千秋园频频遭受异火侵袭,始终找不到源头,他也有点忧心,及早和嘎色撇清关系也好,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你现在想收手?以为嘎色会同意?”
祝秋宴无可奈何,开始耍赖:“嘎色是商人,是名或利,总有一样东西能让他如愿,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但你了解他。我知道让他妥协一定不容易,所以才要请你出手,良哥,帮我这个忙?”
韩良淡笑:“我可担不起你哥。”
祝秋宴忙给他倒茶,韩良注视着他,好一会儿说:“嘎色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名利能让他心动?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你还记得吗?他第一次遇见你们的时候就很喜欢招晴,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得手,心里还惦记着她,每回派我过来都要捎带点礼物给招晴。他是单纯想问候她,还是别有企图,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祝秋宴神色一僵。
“招晴不行。”
“那你自己想办法,我这边先帮你探探口风,但你要把实验室最新的研究数据和成果都给我。”
韩良也是花农,东南亚最懂植物的科学家,醉心于花草培育。早年受聘梵音物语,嘎色对他十分信重,给他砸了很多资金和设备配给人才,全力支持他搞科研。
用韩良自己的话说,嘎色对他有知遇之恩,这辈子他不会再给第二个老板服务。
千秋园与梵音物语来来去去二十年的纠葛,他比谁都清楚,只是各为其主。他虽然是嘎色的最忠心的部下,却同时欣赏千秋园的经营理念,和中国的花农交流学术经验时常被笑作花疯子,一进实验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停不下来。
出了实验室,他身份也很明确,是对手,也是知交。
见祝秋宴没有表态,韩良喝了口茶:“怎么?信不过我?”
“良哥,你知道我的态度,虽然我们和嘎色不一定要走到对立面,但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也一定不会让你为难。只是你知道,千秋园的对外经营一向是刘阳做主,现在又是关键时期,你要实验室的数据我得跟他商量才能做决定。”
“也好,反正这次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嘎色决心很强,你心里要有数。”韩良起身拍拍他的肩,笑了,“七禅,千秋园到底是谁做主,我知道,你也知道。”
说完不等祝秋宴回答,径自离去。
韩良离开很久,祝秋宴还陷在椅子里,想起和嘎色的这一笔烂账他就头疼,果然没有一会儿刘阳回来找他。
刘阳把千秋园看的比命还重要,得不到韩良确切的态度,他也不放心离开,一直在酒店里猫着呢。得到工作人员的信,提了一篮新鲜石榴过来,往祝秋宴面前一放。
“刚空运来的,拿去跟心上人献殷勤吧。”
祝秋宴只勉强掀了下眼皮,刘阳跟他多少年的关系,一个小动作就会意了:“怎么?搞不定?”
“嘎色想要招晴。”
“什么?!”刘阳气得往后一甩驴蹄,直接掀翻藤椅,“快五十的老头了,整天还吃斋念佛的,给鬼看呐?一身软肉还能搞得动吗?这把岁数还想着占招晴的便宜,他以为他是谁啊?跟皇室有点关系,就真把自己当个角了?小心逼急老子,老子……”
“你能做什么?”祝秋宴终于抬眼。
刘阳扫到一抹凉凉的眼神,嚣张气焰顿时被打消了,拖着把藤椅坐到祝秋宴旁边,挨着他的脑袋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呐?嘎色摆明是抓住我们的把柄,知道我们不敢跟警察声张,也不敢上国际法庭,才一再地欺人太甚,可我们就任由他欺负了?原来我还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做个生意,还能遭到追杀?现在一想,敢情那会儿嘎色就盯上我们了,故意试探我们呐!”
千秋园摆脱困境,崭露锋芒是在2005年左右,那会儿和嘎色合作十年余,他慢慢开始怀疑他们三人的身份,最明显就是他们的容貌始终没有任何改变,女人保养得好勉强说得通,刘阳一个大老粗尚且如此就有点惹人注意了。
再加上始终蒙着一层面纱的仰山堂,以及韩良洞察之下若有似无的暗示,嘎色疑心渐重,不止一次试图窥探仰山堂内的千秋园,也直言他们有什么非正常人类的长生秘诀。
伴随着梵音物语与千秋园理念的差异逐渐增大,嘎色开始动起歪念。
他们曾经调查过,2005年之后的五年间,至少有十三次暗杀在千秋园上演,并且都在深夜,只针对他和刘阳。
不敢让警察展开调查,如妖似魔的身手,以及神秘的身家和盘错的背景,种种一切愈发佐证嘎色的猜想。
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嘎色,只是没料到他会大胆到跨国.犯罪。事实上为了不让身边人察觉他们的异样,每隔二十年他们就会搬一次家,换一个全新的身份,几乎不跟普通人亲密往来,90年代选址大河边完成古堡工程之后,事情才逐渐脱离他们的掌控。
如今回想起来,或许都是命定,一切始于大河,一切也要终结于大河。
“以为先让千秋园度过难关,再找个适当时机摆脱嘎色,我退居幕后,你回归寻找小姐的旅途,这样我们就都可以得到保全,哪里想到嘎色是一条疯狗,咬得这么紧,二十年还不肯放过我们。”
“十年前他不肯放过我们,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
祝秋宴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看向远处的草坪,工作人员正在用水枪洒水。成片的绿野连接着天边的蓝,万里无云,今天是个好天气。
适合约会。
“让我想想要怎么做,先稳住韩良吧。”他起身。
刘阳忧心忡忡地嘀咕:“难道真要把千秋园送出去他才肯罢手?这个该死的老家伙,他是想要我的命,想要我的命!”
头一抬,见祝秋宴已经走远了,他忙高声喊道,“你去哪儿?”
祝秋宴提着石榴,步伐轻快:“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