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TXT全集下载_11(1 / 2)

山雪 初禾 4780 字 2023-09-05

我还是没说出话来。

季驰看了我很久,“小山雪,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吗?”

我在练功房待到深夜,然后一个人去通宵营业的大排档。

我需要在一个热闹的地方藏起来。

我喜欢我的哥哥,我没有发现吗?

我又不是傻子。

我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岳升的喜欢变了质。

他是救了我命的哥哥,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就是他的一部分。

在他告诉我他要去耘山县支教之前,我甚至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他会有他的生活、家庭,我也会有自己的路需要走。

我规划的人生里,他是最重要的一笔。

如果缺少了他,那这人生就不算人生。

我不用去发现,不用去承认,他就是我的。

周围的人都在喝酒,而我将可乐想象成酒,“借酒消愁”。

我喝了很多,最后在公司宿舍下面吐了。

岳升在一中工作的第一年,就被评为优秀青年教师,学校本来想让他带夏令营,但他因为要去支教而拒绝了。

不过暑假匆匆过去,支教这件事居然让他的学生更喜欢他。

夏天与秋天的分界线,就像我和岳升的分水岭。他在一中越来越好,我却失去了几乎所有工作。

我没有告诉他。

秦哥不给我资源后,我只能日复一日跳那些每个动作都烂熟于心的舞。我还是想红,我不甘心。

一天下午,我在练功房耗到精疲力竭,一时冲动,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去一中接岳升。

到了我才明白,其实我不必这样。旭城的明星一抓一大把,即便是热衷追星的中学女生,也不一定认得我。

天已经很冷了,我买了两杯热奶茶,看见岳升从门口出来,就冲他招手。

他本来没什么表情,但看到我时,他笑了。

“今天不忙吗?”岳升问我。

“忙,但秦哥让我休息一下。”我不愿意告诉岳升我没了资源,“哥,我今天想吃红烧肉。”

艺人要节食,尤其是偶像。我们的伙食被严格控制,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红烧肉了。

岳升带我回家,做了我喜欢的红烧肉,却在吃完收拾碗时,问我是不是不开心。

我胸口一下子就闷了。

我明明装得和平常一样,他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好像了解我的一切。那他知道我喜欢他,我爱他吗?

我很不对劲,我以为没有资源这件事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精神压力,我还年轻,才十八岁,有什么好怕?

可其实我快要垮掉了,我的精神恐怕早就不正常。

我丢掉正在洗的碗,忽然转过身,用力抱住岳升。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安慰我那样。

这一刻,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哥。”我正在发抖,我的声音带着哭腔,肯定很难听,比小太阳的“嘎嘎”还难听。

可我就是用这种难听的,颤抖的声音对他说——

“哥,我爱你,我好爱你,我想和你做爱。”

39岳升带走了小太阳

岳升扶着我的肩膀,将我从他怀里拨出来。

他好像对我刚才的“疯言疯语”并不吃惊。他果然早就清楚我对他的心思。我没有说出来的时候,他装作不知道。我说出来了,他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我。

“你还小,现在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

他拒绝我的语气那么平常,就像普普通通的早晨,他将被我踢到地上的被子捡起来,说:“山雪,起来吃早饭了。”

我可能真的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工作机会而精神失常了,几个月以来积累的焦躁与压抑全都爆发出来。我红着一双眼,瞪他,“我十八岁了!我不是小孩子!”

岳升静默地注视我。

我觉得我们很滑稽,他像深海之下没有波澜的暗流,我像海面上的飓风。我拼了命地兴风作浪,想在他的心底投下浪涌,他却只是隔着千丈之远,无声地看着我。

“呜……”

我忽然胸膛一窒,没头没脑地哭了出来。哭得丑态百出,哭得肩膀不停地抖。

我到底在哭什么?哭岳升不肯和我做爱?哭人生太不公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像个无能的小丑。

忽然,岳升的手再一次搭在我的肩膀上。但这一次他不是将我拨开,而是将我拉向他。

我撞进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的头,声音很沉地说:“别哭,没事。”

我忽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沉稳的心跳声,还有温柔如往日的碰触。

他像一个笼子,将我困住了,却也保护着我。

夜里,我睡在他身边。

他没有满足我做爱的愿望,却没有拒绝我抱着他手臂睡觉的要求。

“哥哥。”黑暗里,我望着他的轮廓,“你早就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嗯。”

我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为什么不可以?”

他说:“有的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旦发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改变。”

“不能改变吗?”我问:“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改变吗?”

岳升说:“我记得你说过,想在星旭广场最大那块屏幕上跳舞。”

我怔住。

“在任何一行立足,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从岳升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严肃,“你选择的职业,让你无法随心所欲。”

我一时无言以对。

“睡吧。”岳升说:“不早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

岳升是个尽心尽责的老师,天不亮就离家去学校。

我走到厨房,看见他给我煎了两个蛋,一旁放着昨天买菜时顺道买回来的吐司面包。

我忽然意识到,在旭城打拼,辛苦的不止是我。

一中离我们住了四年的出租房很远,岳升今年开始带重点班,起早贪黑,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

他是为了我才留下来。

他更想去遥远的山区,他并不快乐。

我们好像被拉扯进了两个漩涡,在川流不息中撞向各自的礁石。

下午,我回到公司,在电梯里遇到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孩。

星腾又开始培养新人了。我曾经是新人里最光芒最盛的一人,现实却一点一点将我的光芒磨尽。

我简直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孔雀。

几天后,我找到秦哥,问他能不能给我一份工作。只要是工作就行,红不红无所谓。

他打量着我,片刻问:“想通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唯独这件事我接受不了。

我摇摇头,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这一点我和岳升还真有些像——我闯荡娱乐圈,却偏是不愿意炒CP;他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却至今还惦记着遥远的山村。

我不愧是被他养大的小孩。

也不知道他当年将我从岳家寨带出来时,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这个不肖的弟弟会馋他的身子。

秦哥将一份文件丢在我面前,“如果你只是想要工作,那就去给他们上舞蹈课。”

站在练功房门口,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我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两年前我在这里当练习生,现在我来给里面十五六岁的孩子上课。

我好像成了另一个秦哥。

小孩儿们对我很好奇,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看过我去年参加舞综的视频,那时我还挺风光。

休息时我们坐在地板上聊天,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当年的我。

就很奇怪,我明明也才十八岁,他们中年纪最大的比我还大几个月,可我已经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们却没有,所以他们还是小孩,而我已经是前辈。

一个“忤逆”了经纪人的熊前辈。

我再次接到秦哥的电话是一个月之后。摸着良心说,他真的帮了我很多,我知道他想要捧我,只是他作为偶像时是个十八线,作为经纪人还是个十八线。

他有心无力。

我来到他的办公室,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

可我推开门,却见到一个陌生男人。

“这位是郑策,郑先生。”秦哥如此介绍道。

我没有见过眼前这位穿着高定西装的男人,但郑策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

郑策,星腾首屈一指的经纪人。

不,不仅是星腾,放在整个圈子里,他也是最厉害的那一拨。

从他手上出来的艺人,就没有不火的。

我想不到他突然出现在秦哥办公室的原因,谨慎地向他点了点头,“郑先生。”

“我上周去看练习生们训练,本想如果有合眼缘的孩子,就挑一个来带。”郑策说话温温吞吞,“但没想到小孩没看中,却看中了教他们跳舞的老师。”

我惊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成团的时候,我在国外。”郑策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宁曳,我差点错过你这块璞玉。”

“我……你……”我有些抓不到缰了,“您……”

郑策哈哈笑起来,“怎么一紧张就结巴了?果然还是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孩。”

我努力镇定下来,看向秦哥。

秦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可我看懂了。

他在为我高兴,同时又因为郑策要从他这里带走我而不悦,也许还有对往事的唏嘘和无奈。

郑策正色问:“愿意来我的团队吗?”

我张了半天嘴,最后问出的却是一句愚蠢透顶的话,“您会让我炒CP吗?”

我到底是固执到了什么地步?

秦哥紧皱起眉,仿佛比我还紧张。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都这时候还让他担心。

郑策笑了,“小孩儿,你难道认为,我捧一个艺人的方式就是炒CP吗?”

我答不上来。

连季驰和祁盛都需要炒CP。炒CP还算轻的,圈子里有很多人为了资源不得不出卖色相。

“我手上的艺人,没有哪一个是靠歪门邪道走红。”郑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

我茫然地摇头。

这个问题如果他放在两年前问我,我一定能答上来——因为新人里没人跳舞比我强,因为我的外表无可挑剔,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因为你的能力和外形无可挑剔,你身上还有一股拼命的劲。”他居然说出了两年前的我会说的话。

我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明星只需要发光,剩下的交给经纪人去做就好。”郑策说:“但前提是,他发出的光能够说服我将赌注放在他身上。”

我心血沸腾,就像做梦一样。

“你好好当你的玉,尽情去发光。怎么雕琢你,是我和我团队的事。”郑策说:“怎么样,愿意来吗?”

我的脸烧得厉害,脑子烧得更厉害。

我就这么似真似假地成了郑策手上的艺人。

郑策没有马上给我安排工作,而是让我搬进市郊的一栋别墅里,系统学习声乐还有礼仪。我像是被丢进了一个封闭训练营,不知道他想将我打造成什么样的明星。

我见不到岳升,但休息时可以和岳升发信息打电话。

我特别累的时候就跟岳升撒娇,他的声音挠着我的耳膜,引得我小腹发颤。

春节,我以为郑策会给我放假,让我回去和岳升团聚,他却一张机票将我送出国,一位钢琴大师亲自教我弹奏。

除夕时,岳升跟我说了“新年快乐”。

他第一次称呼我为“宁曳”,叮嘱了我一大堆。

我习惯了他的叮嘱,习惯了他平静的语气,竟然没有听出,他是在向我告别。

春节之后,我再给岳升打电话,就打不通了。我以为他又趁着假期去山里支教,信号不好。可到了三月,我还是联系不上他。

而这时,我的课也上完了。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旭城。那套老旧的出租房已经人去楼空。

岳升带走了小太阳,留下了我。

40别月村

这五年来我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梦里岳升没有带走小太阳,他带走的是我。

可是走到半路,他忽然问我,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刚刚救下小太阳时,卖鹦鹉的老头说过的话。

我说记得,小太阳这种鸟儿,在城市里都是被养在家中,一旦放归,就只有一个死。

岳升说,他要回去找小太阳,小太阳跟了我们十年,已经无法放归了。

后来我们找到小太阳,岳升便不要我了。他带着小太阳越走越远,我在后面拼了命地追,拼了命地喊,他都没有回头看看我。

我摔倒在地上,望着他像水纹一样淡开的背影,轻轻问他:“可是我也跟了你十年,我被放归,难道不也是一个死?”

梦总是在这时戛然而止。

我在最深的夜里醒来,躺着的地方从那间老旧的出租屋,变成旭城的高档住宅,变成城郊的庄园别墅。

我没有像被放归的鸟儿那样惨淡死去,在郑策的运作下,我成了无数人眼中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