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我曾经牵着岳升的衣角,站在星旭广场,痴痴地望着广场中央的巨大屏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出现在那上面。
现在不止那块屏幕,几乎所有大城市的广告屏幕上,都有我的身影。
在我二十四年的生命里,曾经只有岳升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失去他之后,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我还是想他,发了疯地想他。
他走的时候我还不到十九岁,我从出租屋里冲出来,马上就想要去找他。
郑策却问我,“你知道岳升到哪里去了吗?”
我哑口无言。
天地无垠,我竟然不知道岳升去了哪里。
不,不对。我知道他一定去了山里。他善良得近乎纯粹,在逃出岳家寨时就扛起了父辈世世代代的罪孽。他想要赎罪——即便他根本没有罪。
可天南海北,他去了哪一座大山?停留在哪一个村庄?
郑策又问我:“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吗?”
我蹲在地上,哭得无声无息。
“他不想被你挽留,更不想被你找到。”郑策说:“宁曳,他还不明白吗?你们的人生根本不该有交集,他不想再给你不切实际的希望。”
我狠狠抓住郑策的衣领,“你找过他是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是不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我们不该有交集?如果我没有遇上他……”
“我知道。”郑策的视线忽然变得异常寒冷,“我手里的每一个艺人,对我来说都是一张白纸。你认为我不知道你们小时候的事?”
我怒火中烧,还是不肯松开他。
“岳先生是自愿离开,与我无关。”郑策说:“相信你也应该清楚岳先生的性格,谁能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我脑中像台风过境,满目狼藉。
岳升是自愿离开。
郑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甩开,“你早就明白,岳先生的志向不在一中,他想去更辽阔的世界里,也还你一个更辽阔的世界。宁曳,你感受不到他的用意吗?”
我木然地转过身,抬头看向那栋破败不堪的房子。
一时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在崩解,一块锋利的残片从我胸口划过,将里面跳动着的血和肉扯了出来,满地腥红。
我将自己关起来,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秦哥和季驰、祁盛都来看我,尤其是秦哥,他跟我说了很多,大意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何苦要和郑策作对,多少人求着郑策,郑策都看不上。
我听不进去,将他们全都赶走。
最后一个来看我的是郑策。他不像秦哥那样苦口婆心,也不像季驰、祁盛那样恨铁不成钢。他只是将一份合同放在我面前,提醒我早就和他签了“卖身契”,未来十年,我必须为他卖命。
“如果我是你,我就将郑策利用到底,榨干郑策手上的资源。”郑策面带微笑地说,“其实坦白讲,我能够控制你的时间不长,顶多五六年。”
我红着眼看他。
“不出三年,你必定爆红。再用三年巩固地位,到了那时候,你就有资本一脚将我踢开。”郑策说:“不仅如此,你也不用再在意任何人,你甚至可以暂时放下工作,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的价值可以让所有非议你的人闭嘴。”
我要去找岳升。
我可以去找岳升。
这个信念支撑我走过了他离开后最难熬的一年。
第一年我被郑策雪藏。他将我丢在国外,不给任何工作,让我日复一日练舞练琴。第二年我被接回国时,仿佛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粉丝们说我气质华贵,高傲却不失教养,一定背景深厚,是出生豪门的贵公子。
在郑策的手段下,我的身世扑朔迷离,无人参透。而越是成谜,人们越是感兴趣,越是觉得我深藏不露,是因为家族的势力过于强大,狗仔才不敢扒。
我如郑策所愿,成了最完美的偶像。我在人前无可挑剔,人后却成了一个疯子。
我一度患上妄想症,总以为自己是一只小太阳,后来妄想症减轻,我又变得狂躁,医生说我具有暴力倾向。
可我还在舞台上跳舞,我的精神没有影响到我的状态,我还是那个完美偶像。
我终于明白郑策为什么盯上我。因为我不仅有他一眼相中的外形和舞蹈功底,还是个特别能被“造”的人。我有本事独自吞掉所有压力和黑暗情绪,在公众面前没有任何污点。
可我还是垮掉了。
去年年底,我在一场演出结束之后,打伤了我的助理。
他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与他关系不错,我从未想过伤害他。可我发病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郑策赶到,神色凝重地看着我。
他一定在想,这一刻终于到了,他操控不了我了。
这事被压了下来,医生建议我出国休一个长假。
然而不管是长假还是药,对我来说都没有用了。
我让人将我绑起来,害怕再伤害到谁。我跪在地上,咬着毛巾,头发被汗水浸透,像个垂死挣扎的野兽。
我又开始幻想我是小太阳了。
郑策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包括解释我为什么突然从公众眼中消失,然后平静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顶多五六年,我就能拥有决定人生的资本。那现在呢,我有了吗?”
郑策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我面前。
我拿起纸条,看到上面写着的字。
西南,别月村。
41不能放归
我蜷缩在地上,无法动弹。我哪里都痛,最痛的是头,里面好像住着无数只苍蝇。我费力地抬起手,想将头抱住,却摸到了满手的血。
我看着那些暗色的液体,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我活不了了吧?
天仍旧漆黑,月亮变得那么远,想要撕碎我的野兽不见了——它也许还在山崖上,以为我已经摔死了。
我忽然觉得命运这个东西真的挺神奇。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彻底消失在公众的视野中,只身来到别月村。郑策对外宣布,多年来密集的曝光让我感到自己正在被消耗,我想要沉淀下来,厚积薄发。
我风尘仆仆进入西南边境的群山之中,竟是迷了路,夜里从高高的山崖上摔下去——就像刚才那样。
上天没有收了我,反而送给我一个渴望了六年的礼物。
我的梦成真了,我忘记了所有悲苦,比如流浪街头被欺辱,比如险些被宰杀,比如初入娱乐圈时艰辛前行,比如被岳升留在旭城。
我成了一只快乐的小太阳,会撒娇会黏人,晕乎乎的时候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帅的哥哥,就一门心思想要追到他,当他的小妻子,和他做爱。
我十八岁时豁出了全部,求岳升让我和他做一次。他也只是让我睡在他身边。他说我太小了,想不明白很多事。
而当我变成一只什么家务都不会做,每天只知道守着他讨食的鹦鹉时,他终于不再拒绝。我没脸没皮地要他亲我,他亲了,连我撒着酒疯要和他上床,他也满足了我。
我十八岁时没有得到的,现在通通得到了。
所以我觉得,这是老天在收我之前,赐给我的恩惠。
如果没有这一点甜,我这一生也太苦了。
现在也许就是老天来收我的时候了。
我将手放在嘴边,轻轻舔了舔。血的味道可真臭。
我挣扎着在地上缩了缩,又想起岳升说我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我那时的确太小了,憨小孩一个。但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就是想和他做爱,我不要他娶妻生子,他救了我,我便赖上他,他对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负责,便要对我这一辈子负责。
我看想不明白的是他才对。
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也不是主人对小伴的喜欢,他对我的喜欢,和我对他的喜欢并无本质差别。
否则他为什么在捡到我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我得了妄想症,还摔坏了脑子,可他没有。
否则他为什么假装不知道我的谎话,将我藏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村庄?
否则他为什么从不拒绝我的靠近,为什么亲我,为什么和我做爱?
为什么在接受我告白的时候那么用力地抱着我,要我发誓不再离开?
为什么将我的盗版碟藏起来,不让我看到那个唱唱跳跳的偶像宁曳?
你看,他根本就是想要我!他这个坏人,还不想放我走呢!
温热的液体从我脸上流过,我以为是血,一摸,才知道是眼泪。
我胸口抽得厉害,不断从喉咙挤出哽咽。
我怎么现在才看清楚这些事?已经晚了吧?我越来越冷,想要叫喊,却只能发出一声很轻的——“哥哥。”
哥哥,你在哪里?
哥哥,你的小山雪要死了。
我不住发抖,眼皮打架,意识渐渐模糊,忽又想起岳升带着我从岳家寨逃出去时,我们在茫茫群山中,就像青空中的一粒尘埃,汪洋中的一个泡沫,我跑不动了,是岳升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光明之下。
他是托着我的尘埃,比我大一点,也是托着我的泡沫,比我坚固一点。
也许我和山犯冲,每次在山里,就发生不了什么好事,几个月前岳升发现我的时候,我也奄奄一息,是他将我背到别月村,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因为我九岁时,是在山里的岳家寨遇到了岳升。
遇到他这件事,足以抵消掉山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不幸。
“哥……”我一声接一声喊着他,但我知道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即便他在这片山林中,也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睡了过去,复又醒来。我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好像还有喊声。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微弱的光芒。
天还没有亮,是灯光。
有人来了?我异想天开,觉得是岳升听到了我的声音,赶来救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这片山林那么大,如果连他都听见了,那豺狼虎豹不是老早就听见了?
我向光和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听到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
但我耳鸣严重,听不真切。
忽然,一声“山雪”像是凿破厚重冰层的刀,忽然撞击在我耳边。
只有这一声,我听得那么真切。因为那是岳升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特别喜欢听他叫我山雪,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我形容不了的动听。
“哥!”我拼了命地回应他,好像我等待的不是救援,而是一次求爱。
我哭了,“哥——”
灯光照在我的眼睛上,我短暂失明,理应什么都看不见,可我的瞳仁却自动描摹出他的轮廓。
他正奔向我,他呼吸那么急促,是因为来得太急?是因为害怕失去我吗?
我被轻而又轻地抱住,我的呼吸里是岳升的味道。
我还是很痛,可我忽然觉得安全了。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曾经是一个将要被宰杀的小伴,他连我的命运都可以改写,又怎么会救不了我这一回?
“哥。”我颤抖着去抓他的衣服,想告诉他我没事,可我竟然开口就是哭腔,就是委屈,就是娇气,天知道我这个没爹没妈的流浪小孩怎么会被他养得这么金贵。
“哥,我痛,你抱抱我,不要放开我。”我用力往他怀里钻,头上脸上那些腥臭的血弄脏了他的衣服。
好几个人围了上来,我看不清他们,只知道他们都是别月村的村民。
“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岳升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往他怀里钻,似乎想看我腿上的伤。
可我离不开他的胸膛,忽然拉开的距离让我刚刚获得的安全感又消失了,我觉得他又要离开我。
如果我能尖叫,我已经尖叫起来了。
可是我没有力气,只能发出低哑的哀求。
我捉着他的衣袖,像我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哥,你记得吗,家养小太阳不能被放归,放归了,就会死。”
岳升忽然停下一切动作,扭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夜,也是小太阳的整片天空。
42回去
上天竟然没舍得收我,却收了我的一头秀发。
因为头上的伤,我缝了四针。医生本来只剃掉了我伤口附近的头发,但是我一照镜子,被那偏在一边的“地中海”吓得直翻白眼,身子一歪。
我是故意的,因为岳升就在我身边。我假装被吓晕,撞进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他圈着我,小心避开我的伤口。他的姿势有点别扭,一定很不舒服。但我装死不动,他也没有把我推开。
“哥。”我费力地掀起眼皮瞅他,“你帮我把头发都剃掉吧。”
“都?”
“这样缺一块太难看了,还不如全剃了一起长。”
岳升迟疑了一下,“你是艺人。”
我乐了。
他一定没有见过剃光头的艺人,觉得明星就该头发茂盛。
我自满地说:“我这张脸经得住光头考验,你就放心剃吧。”
我现在在镇医院住院,这儿离城市太远,流行鞭长莫及,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认出我。镇医院外面就有一家理发店,岳升跟老板借来理发工具,消毒之后给我剃头发。
我这只鸟啊……不,我已经不是鸟了。
我这个人啊,总是在不该敏感的时候格外敏感。我哥只是给我剃个头而已,我直到去星腾当练习生之前,头发都是他给我剪。可是现在,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头皮,我就觉得那儿蹿过了一阵电流,弄得我酥酥麻麻的。
他亲我的时候,老是喜欢扣着我的后脑。我觉得我应该让人体工学专家给我鉴定一下,我的后脑是不是特别适合被握住,手感是不是特别好。
起初我还能忍,后来我没忍住,抖了一下。
岳升立即将推子移开,“痛?”
我摆出老实巴交的样子,“没,不痛。”
岳升问:“那你怎么抖?”
你摸我,我能不抖吗——如果我还是一只鸟,这话我就说出来了。可人和鸟的区别就在于人有廉耻心,我现在比当鸟的时候矜持了一点点。
“我不抖了。”跟岳升买乖这种事,没人比我更擅长,“哥,你刚才弄得我有点痒。”
岳升嗯了声,继续给我剃头发。
不久,一个清爽漂亮的小伙子出现在镜子里。我左看右看,又让岳升看,“哥,我没骗你吧,我剃光头也不难看。”
我谦虚了,我这不叫不难看,叫英俊。
岳升笑了笑,扶我回病床。我的腿有些扭伤,不严重,但需要卧床休息。
岳升打扫完露台上的头发,还掉理发工具,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串糖葫芦。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草莓了,所以那是一串什锦糖葫芦。
“谢谢哥!”我欢喜地接过来,却把顶上那一棵葡萄递到他嘴边。
他看了我一眼,“你自己吃。”
“你吃!”我不肯拿回来,硬要他吃。
他将葡萄咬下去,和以前我硬要他吃草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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