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她不是忘记了,她只是把这份感情埋葬在最深处,直到它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塑成她灵魂的一角,陪伴她、支撑她活下去,并成为他们儿子的支柱。
她很想念他。
安德里安将她的尸体烧成了灰,托乔马将骨灰送到外界,全部洒在了海里。他终于将她的灵魂从这块土地解放了。
回到集中营的小房间后,他裸着上身瘫倒在床上,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
他的身体上——原本光滑的皮肤满是深浅不同,形状各异的伤疤,皮肉连接处显得格外狰狞。那些图案如同诅咒的符文,连起来成为一条条漆黑的铁锁,将他牢牢栓捆在黑暗中。
新的纹身刻在他的锁骨处,由于血肉模糊而形状难辨。这是一颗八芒星,是权力的象征。
他几近麻木地看着它流血,照理来说应该是极痛的,可他几乎察觉不到了。
黑沉沉的天花板,四周死寂如灰…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发觉眼角有点湿,他用手一抹,那液体湿润的触感像血一样。
他终于无法忍耐地捂住眼,像是濒死的困兽那样蜷缩起来,身体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1960年,随着赫鲁晓夫上台后的改革,各种集中营也逐渐被解散,无数律贼被释放回光明之中。
他毅然决然地脱离了组织,加入红色的苏维埃政权。他想,母亲和父亲也许会高兴他这么做。
可他身上的纹身却成为了永恒的烙印。没有人会为一个背叛的律贼洗去代表罪孽的纹身。它们像是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封印起来,又时刻提醒他曾有过一段苦不堪言的往事。
“那些律贼被惹恼了,他们想控制我,给我注射了毒品。”
“毒瘾发作的时候,我克制不住自己,所以朝这里开了一枪。”安德里安指了指自己心脏左侧的地方。
听到这,沈荣河不可置信地看向少校,而对方依旧是原先平静的模样。
“可他们没想到我活了下来。所以在戒毒后的第三个月,我让他们都消失了,所有人。”
就像他在集中营里学到的那样,如果打架不可避免,那就学会先动手。
“我没有可以依靠和商量的人,一个也没有…我很不安,我不知道自己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对方的声音并无太大的波动,可沈荣河觉得那里面有一丝颤抖。看着那双琥珀似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悲怆的颜色,他的心跟着揪了一把。
沈荣河一直知道少校是个强大如神袛般的存在,可在那之前,他也是个会恐惧怯懦、会感到痛苦的凡人。
现在,他像是撕下了那块伤疤,赤裸裸血淋淋地站在沈荣河的面前。而知晓了这一切的沈荣河浑身满是无力的交瘁感,整颗心酸而涨。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他很痛苦,救救他。
“不。”沈荣河脑子一阵发热,他抬头看向他,声音坚定:“世界上不全是牢笼和罪恶…你现在就处于光明之中。现在的你身边有很多人愿意亲近你、尊敬你,比如阿斯塔耶夫,比如…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身上流着爱你之人的血液…你有自己想守护的,没有被他们同化。”
他的手移到少校心脏的位置,那里有规律地跳动着,“这里有你自己坚持的东西,别人永远碰不到,也拿不走。”
安德里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大脑里的一根线好像嘣地断了。他只觉得被对方温热的手掌覆住的地方律动得越来越快,快到他几乎要听不清对方说的话。
他看着对方浸在月光下的脸,那双黢黑的眼睛包容着自己,眼神温柔得快要融出水来,让人…想要落泪。
他的视线痴迷地掠过对方的眉眼,鼻梁,张合着的薄唇…浑身漫上从未有过的热度,身体突然间涌上八年前那种吸毒时剧烈的快感,让安德里安的心脏像被电流划过一样止不住战栗。这一切甜美的感觉都像是一种惩罚。
不能再看了,再看会疯掉的。
安德里安闭上了眼,心里想着,要是他是那月光就好了。
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他的脸了。
第20章
沈荣河发表完一大段安慰的话,喉咙发干,心里也带了点紧张。
他不知道他的话能否起到劝抚的作用,哪怕让对方心里好受一丁点。
看对方的表情…少校似乎是累了,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在深邃的眼窝处微微颤动。
沈荣河不禁有点失落,的确,他虽然在农村长大,家里条件不好,可他有爱他的父母,乖巧的妹妹…他已经足够幸福,不可能真正理解对方的不幸。
“沈荣河。”
他刚想叹气,男人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沈荣河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他。
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睛像纯粹透明的玉石,内敛幽深,正在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只管往前走吧。”少校的声音有种不真实的温柔,那种承诺似的语气让沈荣河的心随之摇曳出一条半圆形的弧度。
他并不知道对方说出这句话时,漫上从头到脚的飘忽之感——就像对长久以往的所有救赎。
心像解开了枷锁,释然而落时发出“叩”的一声。
安德里安忽然之间明白了,母亲并不是一直那么痛苦的,至少她在和他约定的时候,心里一定有一种强大而冷酷的保护欲。这保护欲让她几乎无所畏惧。
他的眼神忍不住柔软下来,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
所以,往前走就行了,后面的一切都有我背负。
如果这是地狱,我就用枪刺穿它的喉咙,碾碎它的骨肉——将你救出。
而沈荣河不经意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不禁一愣。
他好像回到去年八月份的夏天,他们第一次在江边相遇,那时少校俯身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时,眼中就像现在这样,只有彼此。
风依旧拂起他们的发,整个世界像是定格住了一样。
那感觉仿佛冰雪消融,嫩芽抽生,他家门口的那颗槐树开满了雪白的槐花,花瓣扑簌簌落到他身上,轻轻的,痒痒的。
他不禁想,如果那时候他们就认识的话,如果战争从未发生的话……
“回去吧,该走了。”
他们也吹了快一个小时的冷风,现在黑夜像是褪去了一层厚重的颜色,晨光不轻不重地透映而出。
对方率先站了起来,背影一如既往的笔直挺拔。沈荣河应了一声,也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了越野车停放的位置,少校却没直接进去,先去后备箱取来了备用轮胎。
沈荣河这才发现,军绿色的越野车静静地站在雪地上,只是前轮不知道什么时候瘪了下去。
“有点着急,一快就爆胎了。”安德里安见他看着前轮,简短地解释道。他眼神飘忽不定,就像被人勘破了秘密那样忸怩。
沈荣河噗嗤一笑,恐怕不只是“有点”了。
他能想到,少校驾驶着报废了一个轮子的小型越野在雪地森林中疾驰,速度恨不得开到三百迈,面容冷峻得像是随从作战,却是为他绝尘而来。那样子一定很像个英雄。
1969年3月17日,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沈荣河怀着一种不真实的亲切,重新踏上了那片故土。
在那条细细的国界线后等待他的——的确还有更多未知。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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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沈荣河再也没见过安德里安。
于是完结撒花!(假的)
新开了下半部,等发了第一章就能在主页能看到了。分两本的原因是我觉得新的封面的图挺好看的,手里有束花还挺应景_(xз」∠)_
下半部会轻松一些,主要就是谈恋爱了,至于这部结尾我看大家评论了,你们太可爱了hhh大家不用着急哈,下部该有的都会有,现在的苦就是以后的糖(?ω<)
至于更新…就回归龟速了_(:_」∠)_
最后,祝未来的大家开学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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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下》作者:苍烟迷树
文案:
《俘虏》下部
如果你去特洛伊
荣誉将属于你
他们会记下你的故事
你的胜利将会名垂千古
世界会记住你的名字
但是你去特洛伊……
你就永远不能回家了
你的末日将紧随荣誉之后到来
我也再不能看见你了。
——《特洛伊》
第1章
“说了记我账上!我明天就让我爸派人给你钱!”
街边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报刊亭前站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刚刚不顾旁人大喊大叫的正是最前头的青年。
被吼的老人脸上满是惶恐:“您已经赊了快一块钱了,现在又是全班的报纸…这生意给谁也做不了呀……”
一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而那青年因为在同学面前被驳了面子,瞬时炸了锅。他脸涨的通红,气急败坏道:“你今儿个先赊给我,明儿我让人给你双倍!这生意你做不做!”
卖报老人脸上满是为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不愿意的意思。眼看着青年又要发怒,一旁的同学忍不住劝道:“咱们先走吧,回头再买也不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不占理,他这么说是想找个台阶下去,谁知对方软硬不吃,拧脾气也上去了:“我今儿个非要了不可!老头儿,你自己选,是把报赊给我,还是等我找人砸了你这破亭子!”
这边动静闹的很大,有个小伙子想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路人拉住了:“那是厅长的儿子…”
小伙子迈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老人听到“砸”这个字,顿时吓得嘴唇直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青年看了他这模样更加来气,正想拿一股脑把挂在报刊亭的报纸全拽下去,眼看着他扯住了一沓报纸,还未等下一步动作,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抵住,那力量让他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了。
“我说,别为难老人家了。”
男人的声音如同清泉敲击卵石般悦耳,同时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气。
青年也没想到有人多管闲事,第一反应先抽出胳膊,再定睛一看——面前的陌生男人头发剪得很短,面部轮廓英气逼人,五官深邃,尤其是那双眼很黑很透,像是子夜的天空一样。
他才模糊地想起,这男人从刚才就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报,这么这会儿要帮老头出头了?
青年觉得这男人气质不凡,让他莫名怵于招惹。可这点畏缩没持续几秒就消失了。
他爹是厅长,天塌下来都能硬给塞回去,他从小到大还真没怕过谁。想着这样一个凭空出来的男人还敢教训他,他就怒火中烧:
“你谁啊!瞎管什么闲事?你信不信……”
“任一戎。”男人快速地打断了他的话,好像根本不怕似的。那双漆黑的眼眸看向他,对视时让人颇感压力,“我需要信什么?”
“任…你是任一戎?”
青年的脸色一番变化,最后变得极臭,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得,算我倒霉!”
说罢,他还瞪了一眼那老头,又发现任一戎依旧在盯着他,青年暗骂一声,只得愤愤收回了目光。
“任一戎?那不是任军长的弟弟吗……”
“难怪啰!人家也是有权有势的,不然哪管的起闲事……”
人群渐渐散去了,议论声也随之传进了男人的耳朵里,老人有些畏缩地打量了一下他。
见男人毫不在乎,老人才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谢谢你啊小伙子!要不是你,我这报刊亭今天就算到头了!”
任一戎摆了摆手表示没事,顺便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这个,我要了。”
他挥了挥刚刚一直在看的报纸。
走着走着,任一戎脑子里又冒出刚才的小插曲。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今也不是一股子热血直往脑上涌的青年了,怎么刚刚就冲动地直接对上了呢?
他知道刚刚那青年有点来头,也好在对方也没有再纠缠下去。他可不想给任家惹麻烦。
任一戎的目光闪了闪。
可能因为刚刚老人站在他面前时,那伛偻的后背让他觉得有种熟悉感吧。他赶紧悬崖勒马,余光瞥了几眼那报纸,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抑制住此刻心里翻涌而上的感情。
突然,他的眼神微微一滞。
“……邓小平指出,此次谈判目标为实现中苏关系正常化……”
“……记者:崔娟,王秋霞……任含英。”
他把报纸卷了卷收好,眼里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下好了,他心里又翻腾上来了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猛烈的感情。
由于这一小段文字,后面的路几乎都在他脑中不住的思绪中匆匆而过,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到了一座四合院的大门门口。
他刚推门而入,院里的鹦鹉便扯着嗓子叫道:“戎哥儿回来了,戎哥儿回来了,欢迎欢迎!”
听着那一板一眼的声音,沈荣河嘴角才重新勾起抹笑。没等他进去,又听见一个老人的声音:
“是荣河回来啦?”
任一戎,不,该叫沈荣河的男人“嗳”了一声,轻车熟路地从茶台上取了茶壶和茶杯。
老人正坐在花梨木沙发上,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不知在看些什么,见他进了屋,忙招呼他坐在一旁。
沈荣河帮他和自己分别倒了茶,刚一坐下,就见老人将脸转向他,老花镜微微下压,松弛的眼皮下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心:“这次——没牵连到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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