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雨语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虽然祝落哥哥也喜欢你,但是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吧,毕竟你是活死人,被别人看见可怎么办?”
“要是让上阙其他人知道祝落哥哥找了个活死人...”
祝萤欲言又止,半吞半吐。
“祝萤”
祝落迈过门槛,“你怎么又来了?我已及冠你却还未及笄,你孤身一人来我府上总归是不合适,若是惹出一些流言蜚语来,总会难免中伤。”
“我不可以来吗?”
祝萤笑意莹莹,“我们可是幼时定下了娃娃亲啊。”
“那只是长辈们随口一说,算不得数的,我非佳偶,且已有归宿,你还是另寻良人吧。”
祝萤被祝落当面堵的下不来台,面色难堪。
“天色不晚,我找人送你回去吧。”
祝萤气呼呼的一甩衣袖,“用不着你,我有暗卫。”
祝落目视祝萤离开,转身看到池雨双眼微红,紧紧的抿着嘴。
“她又给你气受了?”
池雨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对,他怎么能跟一个小女孩置气?
“你别放在心上,祝萤其实是祝正澜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因为祝正澜作恶过多命中带煞,多年以来一直膝下无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有了祝萤,怕自己一身煞气折到祝萤,因此才把她送给旁系寄养。”
池雨吸了下鼻翼,眼眶里的眼泪咽回了些,“那她知道吗?”
“当然是不知,要是祝萤知道,那寄养于旁家还有何用?”
“你不会在框我寻我开心吧。”
“怎么会?你看她那日身旁现出的活死人暗卫,一支旁系怎敢偷在上阙饲养活死人当做暗卫?那是祝正澜为了暗中保护她才所设,不过她也确实太不知收敛了些,若是让旁人看到,再一传十十传百,传遍整个上阙,那祝正澜可就骑虎难下了。”
池雨有些惊讶,“祝正澜他在偷偷饲养活死人做暗卫?”
祝落沉吟片刻,“据我眼线观察是这样的。”
“活死人灵力非凡,如不竭之泉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说谁控制了活死人,谁就拥有了所向披靡的力量,祝正澜对此事早就心知肚明,背地里没少拿常人做实验。”
池雨不敢相信,“拿常人做实验?常人已经够少了。”
“常人是太少,可是对祝正澜来说实属太多,身怀灵力终归只有中阙和上阙的少数人,多数还是身无所长的下阙人。”
“可是没了下阙人,中阙和上阙就没了贡税和衣食来源啊。”
祝落摇了摇头背过手去,“他不会只满足于朝天阙,损失一部分下阙的常人,换来春风里和寂寥境,这是一笔更划算的买卖。”
池雨被久久震住,不知该说什么。
“朝天阙,春风里和寂寥境就是这样,此消彼长顾此失彼,只要这三座城池还屹立于这片大地之上,纷争永不停息。”
☆、进阙
阿三把手中的米酒递给林溅,“小兄弟,你是哪里的人?”
林溅接过手中的酒仰头喝了一口道:“寂寥境”
“看着不像啊。”
确实不像,林溅生的唇红齿白腰板细瘦,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寂寥境久经风沙,各个都是虎背熊腰身长八尺的壮汉。
“你住哪啊?”
林溅思量了片刻,“月牙泉”
“月牙泉?”
阿三十分惊奇,“这地方还能住人?”
林溅点了点头。
“不过确实,这米酒入口辛辣,也只有寂寥境之人才能一饮而尽。”
林溅笑了下,把手中的酒还给了他。
阿三呆愣了片刻,而后又继续道:“你怎么想起来干这行了?”
“钱多”
阿三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也是,来当捕尸者的谁不是为了钱呢?”
阿三是个话痨,二人之间一静下来就忍不住挑起话题,周围的捕尸者们哄笑成一片,“阿三,你怎么不来关心关心我们啊”
阿三有些害臊,“我这不是看着林溅有些眼熟么?”
“眼熟?你是看长得好看的都眼熟吧。”
火光映在林溅的脸上,煞人的看了阿三一眼。
阿三继续有的没的找话题,“诶,怎么不见你配刀剑?”
捕尸者人人都随身携带刀剑,唯独不见林溅佩戴。
林溅从腰间一抽,立时寒光毕现,抽出一把软剑来。
“这是...软剑?”
软剑锻造难度要比一般刀剑高上许多,大部分人也只是闻其名而从未见其物,此时一见林溅手中的这把软剑不由得都好奇了起来。
林溅嗯了一声,用食指和中指抚了抚剑锋。
阿三见林溅的注意被别人引走,连忙又道:“这剑身这么软,能杀人吗?”
林溅看了他一眼,可能是阿三失了智,明明林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却硬生生的看出了些如三月春花般的笑意。
但紧接着就见林溅抬了抬手,寒芒一闪,原本是绕指柔的软剑如毒蛇一般缠上了阿三的脖颈。
阿三汗毛乍起,脖颈处一片冰凉,稍稍一动便能立时血溅当场,这软剑看着剑身柔软如绢,却没想到剑锋如此利落,“你...”
林溅笑着挑了下剑,剑身复直如弦,“开个玩笑罢了。”
开个玩笑。
开个玩笑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又死了一户。”
“这次是怎么死的?”
“听禁火卫说是一剑封喉,那血全喷溅到门纸上,好不骇人啊。”
“可是咱们上阙可无人擅使刀剑,不会真有尸鬼吧。”
“呸呸呸,你可别瞎说,朝天阙可是这三座城池之中最稳固的一座,固若金汤铜墙铁壁啊。”
池雨身带幂篱侧耳在人群中听了一阵,默默走开,回到府邸。
“池雨!”
池雨听到有人唤自己抬头一看,是沐棠沐决明和钟镜和!
他疾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药试出来了”
沐棠道
“这么快?”
“是啊”,沐棠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听说上阙近日来不太太平?”
池雨迟疑的点了点头。
第一户死于一针穿喉,第二户死于一剑封喉,第三户则被乱刀砍死,确实难称得上太平二字。
沐棠啧了一声漫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向池雨走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要变天了。”
池雨瞳孔骤的一缩,忆起祝落附在他身边教他如何聚气为刃,化冰为刃,用一针一剑杀人的场景,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去忘记了,怎么还是会如走马观花般不断忆起。
“池雨,池雨”,沐棠拉住池雨,“你怎么了?”
池雨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我没事。”
他们一行捕尸者们押解着尸鬼走走停停,一路来到中阙与上阙的交界之处——第三道城墙,第三道城墙是为了交隔中阙与上阙,是整个朝天阙最为核心的一道城墙,为了保证最短时间之内通过三环同心圆的朝天阙,捕尸者们有权走两点之间最短的直线。
“明天就要进上阙了。”
领头的捕尸者道。
阿三砸了砸嘴,“是啊,每每进到上阙,那心中百感交集...”
“没办法,有些人一出生就在上阙”,领头的捕尸者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押解尸鬼了,我这一辈子从入行到出行无论押解途中多么惊险总能化险为夷,真是命大,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有谁愿意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呢?等这次之后,就解甲归漠,回家陪娘子孩子去。”
“大哥你这是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也大,这最后一次押解之行一定能够顺顺利利,相安无事。”
“来,喝酒”,阿三给每人都倒上一碗米酒,“祝大哥自此之后意乐无忧,体康无疾,也祝我们能像大哥一样吉星高照。”
轮到林溅之时,林溅稍作犹豫半分,阿三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林溅看了他一眼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自那次林溅亮出软剑之后,阿三不敢向往常一样黏着他,就连有时候无端端的看到他都会莫名的打怵。
第二日一行人穿过城门趁早进入上阙。
中阙无法进入上阙,但上阙却是可以在上中下三阙之间来去自由,所以这城门除了捕尸者和上阙人之外皆是只出不进。
即便这些捕尸者当中有些人已经来往于三阙之间数次,当再进入上阙之时也依旧为之惊叹,如果说下阙和中阙是大相径庭,那么中阙和上阙则是云泥天壤之别。
高楼红袖,锦片繁华,户盈豪奢,绿柳朱轮一片。
上阙之人看见捕尸者们押解着尸鬼而过皆掩鼻躲之,目露嫌弃。
有刚入行的捕尸者看不过去,领头者劝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和那些挑泔水的挑粪的并无二致。”
林溅手握恶金栅栏低头不语,阿三还以为林溅是伤心了,劝他道:“职业无分贵贱,你换而想之,朝天阙无论是下阙、中阙亦或者是上阙之人,一辈子也都困在朝天阙这个牢笼里,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领头者回头看了眼阿三,“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别昧着良心说话,要是换你,你说说你自己想不想住在上阙,我们也只是在上阙短暂的停留了片刻,终究也只是过客。”
“喂!喂!”
一个男童跟在捕尸者的车队后面大喊,“等等”
领头者看了那小男孩一眼想起自己家中的孩子,勒起缰绳放慢速度,“怎么了?”
小男孩跑的气喘吁吁,“你们是不是从朝天阙之外来的?”
领头者点了点头,“是啊”
“我在这条街上等了你们半个多月。”
领头者觉得有些好笑,“等我们干嘛?人人视我们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
小男孩跟着车队慢跑,“下阙外面是什么样的?”
“和这里一样,绿树蓝天。”
“那外面的尸鬼还多吗?”
领头者沉思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不好回答,毕竟他们最远所到达之处也就是尸地外面的防尸沟,也并没有真正的确切的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还好,不多不少。”
“外面出了你们,尸鬼,还有其他人吗?”
“这...我不知道。”
小男孩哦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和车队拉开了距离,逐渐被甩的越来越远。
领头者回头看了眼身影逐渐消失的小男孩笑了一下,“其实没有人想一直呆在上阙,或许逃到外面的人也曾后悔过,墙外面的人想进来,墙里面的人却想出去。”
林溅左手微抬,右手扶着恶金栅栏,刹那间数十根透明冰针从手心射出,悄无声息的射入其他人的后颈之处,这恶金软甲虽无坚不摧,但唯一的致命之漏便是脖颈处缺少庇护,捕尸者们也之感到后脖颈一凉,似有蚊虫叮咬而过,便也不甚在意,而与此同时,林溅右手手掌之下蔓延处细小冰晶附着在栅栏之上而后逐渐扩大。
阿三感觉身后阵阵发冷似有寒气,无意中回头看了林溅一眼,只见原本铁色的恶金栅栏被染上了一片冰雪霜色,这天气之下哪来的霜雪?
他目瞪口呆,“你...你是...?”
林溅不待阿三说完左手立时又甩出一根冰针正入他的百会穴,阿三顿时摔马而下。
其余捕尸者们也纷纷回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整个恶金栅栏爆裂开来,碎化成了无数的细小冰晶,尸鬼们争先恐后从牢笼中向外跑出。
☆、肆虐
而此时正入众人脖颈后处的冰针已然融化,血脉骤张,几道血柱齐刷刷的从脖间喷涌而出。
林溅也翻下马来,冷静而又置身事外的看着尸鬼乱窜肆虐的这一幕。
“为...为什么?”
阿三拉住林溅一直腿心有不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林溅厌恶的蹬了阿三一脚,把腿从他手间抽出,“没有为什么。”
百会穴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被人击中则会立即倒地不省人事,没想到这阿三竟然还拼命吊着这么一口气。
“你...你到底是谁?”
耳边惨叫惊呼声不断,林溅抬起一只脚来狠狠地碾压在阿三的胸肺之上,“我是谁?”
林溅难得开怀大笑,连带着那只被剜掉眼珠只剩下一条狰狞伤疤的左眼也笑着眯了起来,“我是谁?我是住在月牙泉旁的林溅啊,当年你带着他们欺辱我,轻侮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还真是健忘呢。
虽然上阙的人灵力充沛,但也从未遇见从牢笼里跑出来的浑身腥血的尸鬼,一时之间皆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从未
从未有人胆敢在上阙如此这般
难道始作俑者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和他们一齐同归于尽吗?
直到尸鬼咬食感染了周围人群引来巡逻的禁火卫之后才吹响海别拉关城门封城,马面之上的弓箭手登时将箭矢对准城内,但却无人敢开弓射箭,这里可是上阙,中阙和下阙没了就没了,而上阙若是乱了那整个朝天阙就毁了。
仅仅犹豫了这么一盏茶的功夫,上阙之内纷乱如麻,血肉横飞一片,寒毒成波涛之势势不可挡扩散向上阙之内的所有人。
祝氏府邸内纷乱如麻,大难临头,人人皆各自逃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卑有序,皆作鸟兽状四处躲散逃命,可即便如此,他们又能逃到哪去呢?这可是固若金汤铜墙铁壁的朝天阙的最内层,上阙已破,难道他们要逃到中阙和下阙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那些低贱的下阙人共处一处?
不过就算他们真想和下阙人共处一处也毫无可能了,尸鬼早已呈包围之状牢牢锁住他们,即便是插翅也难逃出生天。
“祝落!”
“祝落!”
祝萤见祝落逆流而来急急忙忙拉住祝落,“你怎么还往里走,这里很快就会被尸鬼包围。”
祝萤心头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测,羞涩又不好意思道:“你是...你是来找我的吗?”
祝落神色冷淡瞥了祝萤一眼,“明珠在侧,又何须萤火。”
明珠,明珠,祝萤曾听见祝落亲昵的叫池雨明珠,这明珠自然便是池雨,而她自己只是区区萤火。
祝萤一改往日无理取闹的模样,色如冰雪,一时间神色竟和祝落更为相像了些,“好,好,好。”
祝萤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到头我竟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是我轻贱了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是祝正澜的亲生女儿吗?你以为若是没有我在他面前泣声泪下,你还会活到今天吗?我不过是装傻罢了,你喜欢娇憨,喜欢稚气的,喜欢纯真的,我便努力装成这副神态,你喜欢玩双陆,我也便跟着玩,你喜欢看什么书卷,我便也跟着挑灯夜读,也只为了能和你说上一二句话,我自欺欺人的以为装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便会喜欢上我,谁知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gu903();祝萤说到此处,两行清泪潸然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