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父上害了你爹,都说父债子偿,一命抵一命,今日我便自刎于此,替父赎罪!”
祝萤干脆利落拔下头上发簪刺向脖颈。
祝落为祝萤所怔,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铛的一声,一把寒剑赫然挑开发簪。
是祝萤的活死人暗卫。
“小姐”
暗卫单手负剑单膝跪下,“三思。”
祝萤太过惊讶以至于呆愣于原地,“你不是哑巴?”
暗卫低头,“我...不是,只是我笨嘴拙舌,不会讨小姐欢心,因而闭言。”
祝萤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
“祝萤,上一辈的恩怨就留给上一代来解决,我一向视你如亲妹,你走吧。”
“小姐”,暗卫跪在祝萤身边,“小姐如不嫌弃我,我愿护着小姐一生一世。”
祝落见有人拦下祝萤便手执火鞭迈进祝正澜府邸,逆着人流进入偏院一处毫不起眼的破落厢房。
原本一代风光的城主祝正澜现如今正蓬头垢面的扒在一堆布满灰尘尘封的书架之间。
“祝正澜”
祝落面无表情,手中的火鞭感应而出将他拖了过来。
祝正澜被勒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从喉间发出嘶嘶的气音,“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
祝落笑了一声,“这间密室是我爹告诉我的,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对,对,对”,祝正澜神色疯癫一连说了三个对,而后突然又清明了片刻,“城中前几天死的那三人,是你雇凶杀的吧,你知道我暗地里饲养尸鬼和活死人,所以想以此来让我露馅”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那人也真是可怜,被你和棋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祝落收紧火鞭,祝正澜的胫骨不堪负重,被勒的发出骨骼错位的狞响。
门外传来一瞬错落的脚步声,在纷乱之中显的格外注目。
祝落侧过身去
“池雨?”
池雨后退几步,转身向后跑去。
☆、九死一生
池雨出了院落,才惊觉到整个上阙陷入混乱,人们相互啃食,自相残杀。
离开了祝落,自己还能去哪?
池雨恍惚了片刻,很快就有尸鬼向他踉跄而来。
池雨不得不幻出冰剑,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林溅单手舞剑扭断冲上来啃食自己的尸鬼,默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池雨的出现。
即便林溅与池雨二人从未相见,但同母异父的血脉天性使然,让他们于尸山血海之中相认。
林溅侧身挑剑,睨了眼池雨,“你就是林云意常念叨的池雨?”
池雨迟疑,“你是...”
“林溅,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林溅绕着池雨走了一圈,又啧了一声,“怪不得林云意天天念叨你。”
池雨拧眉,林溅的语气和眼神让他扫在他外露的皮肤之上比沾染上尸血还要不舒服,尸血起码是热的,而林溅则又粘稠又冰冷,天生冷血。
“在爱,和包容里长大的就是不一样”,林溅捏住池雨的下巴,“真是又纯又蠢。”
池雨被他这么说的下意识后缩了下,林溅看他这幅鹌鹑样猝然大笑起来,他脸上还沾着被溅上的猩红尸血,如此一笑恍若地狱业火里爬上来的艳鬼。
“林溅!”
是钟镜和。
“是不是你?”
“哥哥”
林溅此言一出,池雨愣了一下。
“朝天阙已破,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钟镜和拔出乌金雁翎刀来,“真没想到你竟残忍如斯,置天下苍生坐于涂炭水深火热之中。”
林溅朝他笑了笑,还带着些许孩童般的天真,“我就这么残忍,我不好过,大家也都别好过,先是朝天阙,等朝天阙彻底破城之后,关外的大批尸鬼就会涌入关内,再是寂寥境,寂寥境黄沙掩天,对于这大批尸鬼根本毫无抵御之力吧,最后是春风里,到最后你们只能回到从前过着被尸鬼逐赶,整日提心吊胆之中。”
池雨被林溅的阴狠所慑,“你...你为何要如此这般?”
林溅瞥了池雨一眼,“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你以为每个活死人过的都像你一样有人庇护,食饱穿暖吗?知道我这眼是如何瞎的吗?”
钟镜和刀尖抵向林溅,“你那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林溅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嚼这四个字,“只要我不死,你们统统都别想好过。”
钟镜和长刀骤起急刺,林溅收回软剑,凭空化出一把冰剑。
刀剑相交,二人皆被震的虎口发麻。
钟镜和恍然想起了自己曾送给林溅的那只身上沾满至亲之血的小狼崽子。
骨肉相残,胜者为王。
“哥哥,你的灵力真是少的可怜。”
二人一触就知对方灵力深浅,若非之前林溅将大半灵力震断恶金牢笼,钟镜和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林溅手腕轻璇,冰剑色质透明,视之而不可见,毫无剑影,泯然无际,只有在光下才会偶尔通过反射现形,钟镜和也只有靠风声来辨别剑意。
随着林溅腕转的越来越快,钟镜和眼前现出一片浮光掠影,竟分不出谁是虚影,谁是实体。
钟镜和被击的节节败退,直到身后扑来一只尸鬼,他挥刀后砍,被林溅寻了破绽一剑刺到喉剑。
铛——
池雨一剑挑开林溅。
林溅侧头看了他一眼,“你?”
池雨护在钟镜和身前,“快走”
林溅放下剑来,直视池雨身后的钟镜和,用无声唇语吐出二字。
“废物”
黑云压城,暴雪将至。
池雨灵力未开,化出的冰剑未如林溅那般色质冰纯,林溅根本无意与池雨相斗,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林溅身形一晃轻松躲过池雨刺来的几剑。
“你来凑什么热闹?”
池雨不答,依旧行走四身,点剑而起。
乌云被撕裂了道口子,盐粒般的粗雪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劈头盖脸的往地上砸去。
林溅抬起手来,立时雪浪翻滚携住池雨。
“你未免还太弱了些。”
没想到下一时雪浪便化成了雪沫如长河滚滚袭向林溅,林溅掸出软剑,左握软剑,右持双剑,呈左右包围之势割向池雨。
池雨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围圈飞向高处的屋檐,林溅也随着欺身而上刺向池雨。
雪飘如絮,落在地上零落为水,融进尸血敛声息语。
池雨挥剑,风雪也随之上涌击打在林溅的恶金软甲之上如同暴雨梨花,发出碎密的鼎铛玉石击打之音。
林溅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雪粒割出细小伤口,“看轻你了”。
他深喘一口,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滞涩不堪,差点一口气没提的上来,林溅拄剑弯下腰在檐上喘了片刻,随后猝然起身,眼前天旋地转漆黑一片,恰巧脚下瓦片滑落,林溅错愕瞬间仰身跌下,池雨急不暇择飞身前抓。
而此时沐棠和沐决明也陷入尸群包围。
尸头攒动,他们二人于其中不啻于鹤立鸡群,反抗只是徒劳的挣扎,被感染只是时间问题。
“沐棠!”
此时再重新发运灵力已经来不及了,沐决明下意识的把手伸过去挡在沐棠颈后。
尸鬼一口咬上沐决明的手腕,沐决明单手一拧,尸鬼的颈骨直接被他徒手扭断,一颗头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沐决明?!”
沐棠不可置信的握着沐决明的手腕。
“我被咬了”,沐决明冷静至极,“我不能陪你了。”
沐棠一边手忙脚乱捂住沐决明手腕上的伤口,一边防止尸群再度侵袭。
“别说傻话!”
“你是我弟,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血不断从沐决明指缝间流出,“沐棠,到现在我还只是你的弟弟?”
沐棠迟疑的看了沐决明一眼,双唇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得钟镜和和祝落拨开血海向他们而来。
祝落身上浑身浴血狼狈不堪,“你们看见池雨了吗?”
二人摇了摇头。
祝落眼白狞红,“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钟镜和一个手刀劈晕祝落,对沐棠和沐决明道:“我们走。”
“走哪?”
钟镜和扯住祝落衣领头也不回道:“祝氏府邸留存下的密室。”
“那池雨呢?”
“他是活死人。”
沐棠有些焦急,“即便是活死人,面对大片尸群也是九死一生啊!”
“他是活死人,我们是人。”
☆、终章
林溅这一摔神智浑噩起来,变得痴痴傻傻。
池雨带着林溅来到了下阙的一处荒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了个傻子弟弟,池雨一开始还有些束手无策,但也只能迎难而上。
林溅不傻之前看着心狠手辣一人,傻了之后也是安安静静不惹人脑的坐在那里发呆,倒是比原来的池雨要好养活许多。
只是林溅时常会缩成一团在梦中呓语,他经常睡着睡着就翻到榻下蜷在角落,池雨便只好与林溅同寝而眠,在他腕上系了一条绸缎与自己连到一起,只要林溅稍稍动弹池雨也会牵扯惊醒。
白天的林溅看起来安安静静,一道晚上便开始发梦惊悸。
“娘,娘,别打我....”
林溅小声呜咽,怕极了的模样,四肢痉挛整个人缩成一团。
二人同母异父,林溅口中的娘应该就是林云意了,林云意在池雨心中可是温温柔柔的慈母形象,怎么到了林溅这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池雨百思不得其解。
再后来林溅发癔时会错乱把池雨当成林云意,有时见了他避如蛇蝎浑身发抖,而有时又会掐住池雨的脖颈咬牙切齿。
直到一日池雨无意中做了水晶糕给林溅吃,却没想到他直接一挥直接将水晶糕打翻,“滚,滚,滚!别让我看见这东西!”
池雨吓了一跳,把水晶糕放在一旁,抱住缩成一团的林溅,轻声慢哄,“怎么了怎么了?”
林溅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里,上下牙甚至因为过于打颤而发出铮铮之音。
水晶糕,又是水晶糕。
林溅骨骼咔咔作响,自钟镜和给他送了一盒水晶糕之后,他食不甘味,吃到积食,肠胃绞痛夜不能寐,林云意来看他之时,林溅面如宣纸,额间全是冷汗。
林云意看到桌上的水晶糕心下了然,居高临下挑眉巡视着缩在一起的林溅,“你生下来就没这个命,也只能吃些糟糠之食,让你吃些玉食珍馐反而积起食来。林溅,你这辈子也只能这样。”
你生下来就没这个命。
你这辈子也只能这样。
你生下来就是一只任人碾在鞋底的蝼蚁。
林溅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凭什么?就凭林云意是被钟方卓强行虏来,而自己是钟方卓用来要挟林云意而强行生下的私生子,他就活该是人人过街喊打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吗?
他恨!
恨自己出身,更恨林云意口中时常念叨的那个池雨,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林云意会不会多分一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多在心里惦念自己一些。
林溅自虐一般狠狠掐住自己双腕,玉似的腕上顿时浮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奇怪,竟然不疼?
林溅抬起头来,才发现池雨把他的手腕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刚刚抓的是池雨的手腕。
林溅猝的往后缩了一下。
池雨还不知道林溅醒了过来依旧把他搂在怀中似哄小孩一样轻拍他后背。
林溅顿了一下,随后遽的把池雨推开,池雨早习惯这些天来林溅喜怒无常一惊一乍,被他推开也不恼,反而还轻声低语的哄着林溅。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林云意所生,一个能有恃无恐从小在爱里长大,而他却生如蝼蚁,任人践踏?
池雨看林溅怔住依旧轻声慢哄,“是不是累啦,累了咱们就去歇息吧。”
林溅被池雨扶着躺到榻上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第二日清晨,池雨在榻上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身旁一摸,结果摸了空,他倏地惊醒。
林溅不见了。
池雨慌张起身去寻,看见林溅站在屋外的断崖边,神色淡漠,手抚屈直如钩的软剑。
自林溅失心疯后,池雨怕这软剑伤人便被他藏了起来,没想到现如今不知道林溅又从哪给寻了出来。
“林溅?”
池雨试着叫了一声。
林溅虽闻未应,食指中指并拢缓缓抚过剑刃,立时指腹被划出一道红线来。
“你想起来了?”
林溅整个人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细细的看着手中的这把剑。
池雨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林溅有些不寻常之处,把手伸向他道:“你...你先把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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