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火卫犹豫道:“那那些咬人的……”
“之后再处置。”
回到住处,沐棠急忙要给池雨上药包扎,虽然池雨不会尸变,但是处置不当也会化脓。
池雨有些坐立不安,不好意思去看沐棠,“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怎么行,再说你也是傻。”
沐棠点到为止,不再多提。
沐棠一边包扎一边问到祝落,“那些咬人者你准备怎么处理。”
祝落微蹙了下眉,“有一有二必有三,咬人者必定不能轻罚,还需敲山震虎,但这到底怎么罚我还是没想好。”
沐棠点了点头,这无论如何总归是朝天阙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伤口这几日不能碰水,也不能提重物,还需人贴身照料,而且池雨身份特殊……”
沐棠话不说完,只是看向祝落。
祝落点了点头,“我照顾他。”
“我看了,那人咬的虽狠,但没有伤及经脉,你一日三次按时换药便好。”
祝落将沐棠送出门外,当天下午便趁四处无人,卷着铺盖赖进池雨屋内。
池雨见祝落进来,连忙把案几上的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收拾什么呢?”
池雨有些慌乱的答道:“没什么,没收拾什么。”
祝落一双桃花眼低垂下来,“你有自己的秘密了。”
池雨有一丝心虚,但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对,我就有秘密,难道你没有秘密吗?”
“我对你没有啊。”
祝落坦坦荡荡的回道。
池雨语塞,祝落趁机抽过池雨手中的宣纸。
“好啊,我说我练完字的废纸都去哪了,还以为被人偷走了,奇怪的是这小偷不偷别的,单单偷我练完的宣纸,原来是你。”
祝落拿着手中的几页宣纸在光下比对了一番,写字人心境不同,写出的字也就大为不同,池雨的字又与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进步,多了些瘦硬,少了些纤弱。
池雨脸红的出口无章,“你不要的东西怎能叫偷!”
祝落听闻嘴角弯了下,“有进步,收着吧。”
池雨哦了一声,把几页宣纸收了起来。
“如果是你遇见这种情况,你想怎么处置这些咬人者?”
池雨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祝落这是在问自己今日之事。
池雨想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开口,“我昨日送药时,遇见一病人,因为沐棠调换药方之后,汤药的味道不同而疑心我们要害他。”
池雨不自觉的用了我们这个词,他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把自己将祝落和沐棠他们下意识的归为了同类人。
“但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疑心你们要害他,可能是因为你们并没有给予承诺,如果自己变成了活死人,到底是留在中阙还是被赶到尸地?毕竟尸地是那些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活死人才居住的地方,但如果告诉他们,变成活死人之后都要被驱逐到尸地,恐怕他们还会再大闹上一场。”
祝落敏锐的捕捉到了池雨改换了称呼,将我们换成了你们。
池雨见祝落看向自己,连忙辩解,“我没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
祝落笑了下,“我知道。”
池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辩解好苍白,“不是所有居住在尸地的活死人都食过人肉,喝过人血的,有些父母是活死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也是寒系玄脉和蓝眼。”
祝落觉得有些好笑,便又点了点头。
“你想笑我!”
祝落每次憋笑,嘴角不会上扬或绷紧,但眼角一定会微微下垂。
祝落咬了下舌尖,嘴硬道:“我没有!”
池雨气的锤了下祝落胸口,“那些父母是蓝眼的活死人生下的孩子便也是蓝眼,这些孩子有选择出生在哪的权利吗?他们明明什么恶事也没做,既没有食人肉,也没有喝人血,只是因为父母的血脉,自己也便受了牵连,这一点也不好笑!”
祝落见池雨真的生气了便也跟着严肃的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有什么用!”
池雨气的要去掐祝落脸。
祝落把脸伸过去乖乖让池雨掐,“别用左手掐,用右手掐。”
池雨捏了几下便松了手,“太硬了!掐的我手疼!”
祝落给池雨吹了吹手,“手疼就不掐。”
“你知道有什么用,要他们,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不是蓝眼睛的就一定食过人肉,喝过人血!再说,话本上写了,你们饥荒的时候不也相互食人吗?怎么你们的食人肉喝人血就一笔揭过,我们活死人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灰烬
祝落不言,只是轻抚池雨后背为他顺气。
池雨喘了片刻,才又继续,“不给予承诺,他们便会胡思乱想。今日这些咬人者里,想必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你们要谋害他们,先给予这些人承诺,随后找出惑众者,毕竟擒贼先擒王,至于惩罚....”
池雨停顿了下,“不如一命换一命,这些咬人者若是没将医工咬出血还罢,要是咬出血,那这医工是必定要被感染的。”
祝落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池雨以为是自己说错了,急忙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的。”
“你说的很对”,祝落想了想又继续道:“那你是想让他们忍受非议留在中阙还是送他们去尸地?”
池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祝落抬指敲了敲案几,“明日再想吧。”
祝落转身拿出池雨的宝贝木盒,当着二人的面打开。
池雨心智还未完全开化,表面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背地里却紧张到抠手,他后悔了,他后悔把自己的宝贝送给祝落了。
“画不能这样折。”
池雨呆呆的哦了一声。
祝落把盒中的一张张画展开。
看书的祝落,练字的祝落,笑时的祝落,神情肃穆的祝落。
“这么喜欢我啊”,祝落佯作吃惊状。
池雨撅了下嘴,“现在不喜欢了。”
祝落做心碎状捂住胸口,“真的吗?我好伤心,伤心死了。”
池雨撅着嘴不肯说话。
祝落笑了笑,先将池雨画的画翻了过来,用羊毛刷蘸水轻轻刷湿,再均匀的涂上稀释过后的浆糊。
池雨目不转睛的盯着祝落,“这幅也要装起来吗?”
池雨问的是他第一次画的那幅,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幅。
“装起来啊,以后再看多有意思。”
池雨绞了绞,轻声道:“好羞耻...”
祝落给每张画的背后又加托了张宣纸,“不羞耻,等找一个口风严的装裱师傅装裱起来,以后就咱们俩自己看。”
祝落对着一案几的画傻笑了下。
“你好傻。”
池雨突然间出生来了一句。
祝落也学着池雨撅起嘴来。
“真的好傻。”
幸好池雨伤的是左手,不是右手,并不妨碍日常穿衣吃饭之类,只是晚上洗脸有些困难。
池雨单手蘸水,在脸上胡乱的摸上了几把,鬓角都湿了,有点像是小兔子喝水。
“我来吧。”
池雨生硬的拒绝,“不要。”
祝落倚靠在软垫上看他,“为什么不要。”
“我都长大了。”
祝落噗嗤一声的笑出了声,能说出这话的说明还没长大。
“我以前都帮你洗了那么多次。”
池雨一本正经的回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祝落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回答,“哦,怎么不一样了呀。”
“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悄悄的走到池雨背后,“我不管,我就要帮你洗,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祝落帮池雨认认真真的洗完脸之后又开始趁机捏池雨脸颊。
池雨一把推开祝落,“别捏了别捏了别捏了!都捏红了,要是留印子了我明天还怎么见人?”
祝落装作被推了个趔趄的惊奇模样,“你凶我?!”
池雨见祝落这幅伤心样子,气势也立刻弱了下来,“我,我没有凶你。”
祝落抓准了池雨吃自己这一套还真百试不厌,次次用,池雨次次都中招。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我没凶你。”
“你凶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祝落满意的点了点头,“快点过来让我捏捏。”
池雨只好过去任祝落搓捏。
直到亥时,祝落也睡的并不安稳,不仅思来想去的想着如何解决咬人者这一事,还要提防着池雨睡梦中翻身压到手,等到了四更天之时,他刚刚有了零星睡意便被外面的叫喊声吵起。
“走水了!走水了!”
祝落起身,透过窗杴依稀看到远处火光闪烁。
“怎么了?”
池雨在梦中嘟囔了一声。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祝落出了门,恰逢禁火卫来报。
“哪着火了?”
禁火卫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公子,是病坊,病坊整个都烧起来了。”
相隔好几个街区都可见这天边的火光,可想而知这火势有多旺盛。
直梁横柱,慢慢被火舌淹没,舀水救火是完全来不及了,只不过幸好这病坊建的地处偏远,周围并无甚建筑,画出了圈天然隔离带来,否则这火势非得大肆蔓延不可。
“伤亡怎么样?”
“回公子,全都没了。”
“全都没了?这病坊里值夜的禁火卫也没了?”
跟在祝落身边的禁火卫顿了下,“都没了。”
满天火光映在祝落深色的眼瞳中就如同罗刹恶鬼。
“病坊占地之广,尽凭借一人之力肯定无法酿成如此大火,且这周围空旷又无藏身之处,纵火者们肯定就在这附近,查!”
祝落话音刚落,另一队禁火卫便将凶手们押至。
祝落从下到上打量了这些纵火者们,皆是泯然于众人的普通中阙居民,皆神色木讷,对这场大火无动于衷,不敢相信就凭这么几个人烧死了一整个病坊的病患。
“为什么要纵火?”
“他们该死。”
这人衣着朴实,规规矩矩,但一开口却着实令人不寒而栗,“反正他们早晚也是要死,但他们这些人若是将我们感染,我们又找谁说理去,还不如一把火将他们全烧干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祝落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沐棠?”
沐棠身后还跟着沐决明。
“好大的火啊。”
沐棠叹了一声。
天光熹微,随着病坊被烧焦成了灰烬,火势越来越小,周围的禁火卫这时也纷纷提水灭火,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焦土之上冒着缕缕青烟。
“公子,这些人...?”
“先押下去,过后再做处置。”
等到祝落身边的禁火卫离开了沐棠才缓缓开口,“这些人,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都不敢来这里纵火。你叔父这招好狠,不过却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了。”
☆、走蛟
瘟疫这事暂且告一段落,他们几人便出城寻药。
出城向西走了几日,环绕皆山也,山峰高耸重峦叠嶂,周围林壑尤美,蔚然而深秀。
“你们看,这桥下悬了个什么?”
沐棠一指,众人望去,这桥下果然挂了个什么物件。
“是把剑。”
池雨答道。
出了城之后人烟罕至,池雨便也不再带着幂篱。
沐棠惊奇,“这么远的距离你都能看的清?”
池雨更奇,“你们看不清?”
祝落等几人皆摇了摇头。
沐棠道:“也不知这把剑为何挂在这里,相比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这把剑又是从何而来?”
池雨细看了一番,“这把剑挂在这里应当有些年头了,剑身漆锈,想必是寒毒爆发之前便已挂在了这里。”
几人话语之间,一只惊鸟从桥下猛的窜过,正好一头撞晕在这把锈剑上,锈剑经年腐蚀被这惊鸟一撞跌落在溪流里。
天色霎时阴了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人皆目瞪口呆。
这溪流清浅,所以他们便踩着水上的石阶过河,在这悬剑掉落几弹指后,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立时便浑浊了起来,水里沙石一片,似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沐棠和沐决明生于水乡,立时明白这是要涨水前的征兆。
沐棠喃喃,“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溪流这么清浅却还要修这么高的一座桥,这山流一旦下来顷刻间便能掀起惊涛骇浪,我们快点离开此地。”
沐棠话音刚至山洪便滚滚而来,这洪水的暴涨就只在几弹指之间。
沐棠倒抽了口气,“咱们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要。”
沐决明给了沐棠一个脑瓜崩,对祝落他们道:“不要顺着洪道行,向两侧走。”
这山洪来势汹汹,洪道河宽根本望不着边际。
沐决明刚喊出一声“上树”,整个人便被淹没在了洪流之中,水流湍急成铺天盖地之势而来,打的人喘不上气来,他右手紧紧攥住沐棠,左手甩出一道梨花粗枝卷住祝落池雨和钟镜和。
钟镜和被呛了好几口水,“难道我们就这样随波逐流?”
“听天由命吧。”
沐棠虽嘴上这样说着,但也跟着甩出一道棠花花鞭,次次落空,沐棠又甩了几次,才套住不远处一干颈极粗的古树。
沐棠慢慢收紧花鞭,众人才终于挪到了古树之上。
这古树就如同激流之中的一叶扁舟,只是不会虽水行进罢了。
池雨擦了擦眼,“这山流什么时候能停?”
沐棠身上前几日被沐决明吮出来的伤口被水长时间一泡,几乎立时发炎,整个人脸色煞白,“我也不知...”
这古树虽干径粗广,但也耐不住这山流汹涌,被冲刷的摇摇晃晃,大有倾颓之势。
沐决明手抚枝干,将灵力注入树内,这古树立时又枝繁叶茂上了许多。
几人等了一会儿,这山流竟又汹涌上许多,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池雨往下看了一眼,一个眩晕差点从树上滑下来,幸好被祝落紧紧拉住。
几片枝叶被池雨从树上蹭下,立刻被山流携卷于其中,粉身碎骨,筋脉俱断,不见踪影。
gu903();池雨咽了口口水,抓紧了身后粗壮的枝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