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宁浮思失笑,“现在信了。还能怎么办?世上没有后悔药。”
“后悔药没有,消愁酒不少。”尤静又看了眼宁浮思的脸,接着往他的杯里添上酒液,撑着他肩举杯道:“今儿就让我陪唐大哥借酒浇愁。”
愁有没有浇灭宁浮思不知道,原来空荡荡的胃倒是快浇满了。推拒的话他不擅长,况且人家女孩子都开口了,最后他只能再次拿起酒杯。
尤静爽快地一杯干,完了还把酒杯倒过来晃了晃,示意宁浮思千万别怂。
对方看起来和平时并无两样,眼中清明,脸不红说话也利索,宁浮思一时半会吃不准她这是喝多还是纯粹玩嗨。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跟着喝了两杯。
香槟涌入口中,细密的气泡在舌尖炸开,酸涩中绕着丝丝的甜。明知不能多喝,却忍不住想要再来一点。这酸中带甜的滋味明明不是他的喜好,这会却莫名变得诱人,一口下去,每个气泡都勾人入瘾。
宁浮思深知这是快到点了。他放下杯子,掐了掐眉心,上身陷进沙发中,努力当一个安静听歌的观众。
对面的屏幕上正放着一首热歌,《烟火里的尘埃》,歌声来自他身旁。
坐在宁浮思左手边的男孩子,是前两天进组的徐远航。和秦潜同一公司,刚签入九州的新人,才19岁,在剧中饰演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唐守义。
19,多么美的年华,人生的起点。一如几年前的他,在最美的年华里,怀揣希望不计未来,一头扎进这个漩涡。
许是感受到宁浮思的目光,徐远航偏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很暖的一个笑容,干净又阳光。
两天的接触,宁浮思只知道这男孩腼腆得可爱,竟不知对方唱起歌来能给人脱胎换骨的视感。他半阖着眼眸歌唱,一扫往日里青涩的气质,此刻的他握着话筒恍若世界在手。
一时之间,宁浮思听得入迷。
坠入歌曲的情绪,头渐渐发晕。这时,尤静的声音又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此次,对方说出的话同样让他哭笑不得,她说:“唐大哥,我能不能偷偷八个卦,你和秦公子是真在一起了?”
大概真的喝得有点多,尤静的话飘进宁浮思耳中,就像飞在空中的氢气球,飘忽着想要落地却怎么都掉不下来,怪无奈的。
“放心吧,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只剩嘴严这一项了,打掉牙也不会泄露出去!”她又信誓旦旦补充。
“是谁给你的错觉?”宁浮思轻挑了下眉梢,敛眸道:“不会连你也戏里戏外分不清吧?”
“当然是你们给我的错觉。”尤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晃了下杯子,才接着说道:“还有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这都哪跟哪啊,”宁浮思好笑道,“我们就普通朋友。”
“再说了,他只喜欢女人。我...也喜欢女人。”宁浮思很轻地笑了下,“你的错觉只能证明我们够专业。”
“是吗?”尤静眯了下眼,笑意不减:“那你还记得吗唐大哥,往后我们似乎有一场吻戏?”尤静坚信自己的眼睛,奸情不假。眼下的情形看,可不是一个深情守候,一个自欺欺人。这戏里戏外啊,都是戏……
“吻戏?”闻言,宁浮思偏过头,努力回忆,大概酒精淬过的脑子不那么灵光,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到尤静说的那一段:“那也能算吻戏?”宁浮思哼声笑了下。
“是啊,可不是嘛!那也能算吻戏?!”尤静亦嗤笑,那一幕沈婉将离故土,离别之前,她在唐守明脸上亲了一口。
可是,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口在有人眼中就是碍眼的吻戏,以致于改亲为抱。
“现在剧本改了,可怜我连唐大哥一块豆腐渣都碰不到喽。”她叹着气遗憾道。好死不死,秦潜和编剧“讨论”这幕戏的时候让她给听到了!
“改了?我怎么不知道?”
“前两天刚改的。”尤静闷闷拍了下宁浮思的肩,示意他再来一杯,“沈婉真是个小可怜,要我是她,才不可能放手让唐大哥给猪拱。”
“……”宁浮思又忍不住轻咳了下,咳完后,他揉了揉发晕的脑袋,不忘开解边上这个过于入戏的人:“不就是场戏,你还较真上了?”
“那是当然,说明我够专业啊!”尤静眨了下眼,将宁浮思方才的话丢回去,看到对方吃瘪的神情,她大手一挥,笑道:“现在,陪我唱首歌呗。”
第64章
章卉扭头看了眼门外的秦潜,不由失笑。
事实上,她并未喝多。向来理智的她,即便喝得再多,也不会把自己喝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她知道这只是小雯一心“为了她好”的借口。
分手过后的这些天,说痛苦显得矫情,毕竟先放手的人是她。但对于门外这个人,到底是动过真心,说不难过也只能是骗骗自己的掩耳盗铃。
她知道小雯这是在给她创造机会。且不说落子无悔,再看门外那个远远避嫌的人,她如何都装不来醉。
谢绝小浩过来搀扶的手,章卉稳稳站了起来,她抓了下头发,伸手指了下一旁趴在桌上的人:“你和小雯把她弄上车就行,我没事。”
两个失恋的人凑在一起,果然只剩负能量的累加。在这时,章卉无比庆幸,庆幸她没有喝太多,没有在秦潜面前失了仪态。也庆幸她还能挺直身体,稳稳站在他跟前。
章卉缓步走出门的同时打量着门外的人,在秦潜开口前抢先喊了句:“阿潜。”
“嗯,”秦潜抬了下眼,干干地问了句废话,“没事吧?”
“没事,”章卉不置可否地甩了下手,“你知道的,我从不贪杯。”脑中再晕,现在也觉尴尬,说好做朋友,但是绝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小浩和小雯一人一边搀着人出门,经过章卉身旁时,她移了两步往秦潜的方向让了让。距离一拉近,对方身上的沉香扑进鼻间,章卉扬脸笑了下:“这么快就新恋情了啊?”
很酸的一句话,然再酸,也没能掩去对方身上漾着浓情的气息。
乌木沉香,她还是第一次在秦潜身上闻到,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莫名地,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
章卉的视线在秦潜的脸上转了一圈,从刚才第一眼见到秦潜起,便觉对方身上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如今近了看,她才嗅出那么点头绪来。
他人站在对面,魂分明已跑远。
这么显而易见的分心,发生在这人身上,她同样是首次遇见。
印象中的秦潜,不管什么场合,无论他面对什么人,哪怕心里已经不耐烦到极点,门面还是会装一装,从不会出现愣神这种东西。
往后退了一步,秦潜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说:“小浩会送你们回去,早点休……”
“不用,”章卉出口打断秦潜的话,抿了下唇:“我开车过来的,小雯没喝酒,她可以开。”
秦潜嗯了声,紧接着抬手看了下腕表,复抬头说:“我还有事,得先走,抱歉。”
“嗯”,章卉垂下眸子,退后一步,别起散落到眼睫上的额发,“今晚多谢了,也麻烦你了。”
“没事。”秦潜又看了眼腕表,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瞅着眼前匆匆离开的背影,章卉终于将压在胸腔的那股气尽数排出,瞬间豁然开朗。
她扯着嘴角很轻地笑了下,带着释然携着自嘲。
也是,哪有什么无可替代,有的也只是替代品不足以勾人。白月光再高洁总有暗淡的一天,红玫瑰再艳丽亦逃不过凋零的命运。这不,短短个把月,新人换旧人。所谓执念,也成了一时之念。
可笑的永远是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翻手深情覆手绝情,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新人能在他心里待上多久。看样子,总归会比她久。
收回视线,章卉扭头转身,朝向秦潜相反的方向,踩着棉花却稳步前行。
章卉的一通感慨秦潜自是听不到,他走得有些急。拐了个弯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电话拨出去,过了好一会才被接起。
“晚上帮我留意下网上的动静,”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光,秦潜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别让那些捕风捉影的照片误导大众,另外……”
“嚯,这是打算洗心革面了啊?”对面的黄文景不待秦潜说完,嗤笑出声,“还误导大众?你是想笑死我?”
听筒里传来的嘲笑太过明显,秦潜脚步不停却也没再说什么,直等对方笑够了,他才继续一本正经:“嗯,作为公众人物,形象还是要维持一下。”
听秦潜这么正面的觉悟,黄文景倒不适应了,过了片刻,他才不确定道:“秦潜?你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你想多了。”
“最好是我想多了。”黄文景试探地问了句,“不管你要干什么,起码得提前打个招呼懂吗?我这边才好做准备。”
“我能干什么事?”对方的神经质让秦潜哼笑出声,“不放心的话你去问问唐桢,我现在除了认真拍戏还能做什么?”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就这事?”
“嗯。”话音一顿,秦潜状似随意地问了句:“是张星韵对吗?”
“什么张星韵?”秦潜突如其来的跳跃让黄文景咯噔了下,没反应过来。
“你上次说的,”秦潜沉着声提醒,“宁浮思的前女友。”
“上次?”黄文景默了默,好一会才忆起对方说的上次是哪一次。这都半个月前的事了!而且,不是说了没兴趣?现在又突然提起是闹哪样……旋即黄文景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我说,你最近对宁浮思是不是有些过分关注了?”
“是有一点。知己知彼,多了解一些没坏处,毕竟之后还得共事好几个月。”秦潜从善如流,一派坦然。
“你也能有这觉悟?”黄文景又嗤了声,心知对方瞎扯的成分大,倒也没往歪的想。同时,他也没忘记两个月前的秦潜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转性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都知道了?还要我答什么!”黄文景啧的一声白了个眼,只可惜对面看不到。而后,他又玩味十足地说:“你说这个宁浮思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只要证明他和张星韵是恋人关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要么他真爱惨了那个张星韵要么他脑子有病。”两人既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可能没有一点证据。可是他却选择一言不发,任由舆论发酵。这种事,就算没有公关团队,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身败名裂下场。
又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但这些和他们没有关系,圈里面从来不缺隐情,缺的只有脑袋和手腕。
“大概恋爱中的人脑子都不清楚。”黄文景最后唏嘘叹了声,叹完,才发现对面一直没吭声。
“人呢?”黄文景看了下信号,没问题,对面的背景杂音也异常清晰。
半晌,秦潜敛回神,脸色更加沉了:“老黄,就算老了,好歹也是带过影帝影后的人,长舌妇不该是你的归宿。”挤出这么一句话,秦潜电话一挂。抬眼确认了下包间号,他收起手机,推开门。
门一开,古韵的乐声里数十只眼睛齐齐转过来。包括正拿着话筒深情对唱的一男一女。
宁浮思偏着头,视线之中,是面沉似水的一张脸,分明该是开屏的孔雀,此刻晦暗的脸色更像是秋日里的落叶。
然而,就算是落叶,那也是枚掉落人群中的金叶子。众人见是秦潜,原先只有歌声的包间再度热闹了起来。
宁浮思坐在沙发的尽头处,与秦潜之间隔着一屋子的人,接踵的人影中,目光相触,宁浮思恍了下神,他知道,这又是不由自主陷进了唐守明的情绪里。
移开视线,他不忘顺着旋律往下接,唱完一句“我今生何求惟你”,紧接着是一段较长的停顿,歌声一息,只剩背景音,和寒暄谈笑的话语。
遥遥相对,宁浮思有点懵,更多的是无处落地的思绪,那是酒精作用下的茫然。这般场景,即便是大脑犯晕,依然觉得熟悉。就像在梦里预演过无数遍,此时只是跟着预演走了个过场。他和秦潜之间,似乎总是这样,隔着憧憧人影,视线相遇。仿若早已排好的一场戏。
朝众人举杯道声来晚了,秦潜没有解释迟到的原由,旁人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这乍眼一看,仿佛他才是今晚的主角。
包间中的人都认识秦潜,但明眼人皆看得出,对方心情不佳,也不想多喝。识趣的人寒暄一句便回归原位,不识趣的几个还将他围在中间。
尤静站在宁浮思的对面,大屏幕的旁边。她只是远远朝秦潜隔空举杯,并未上前。扭回头时还朝宁浮思眨了下眼。
宁浮思回以浅笑,此时旋律再起,他将话筒凑近,接着认真往下唱。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原先的小烟嗓在这首歌里,莫名就带了点无奈的心酸和凄凄。酒劲上来,脑袋不那么活,宁浮思不得不专注于屏幕上的歌词。凝着眸却眼神迷离,这一颦一笑的注视,落到秦潜的眼中,无异于眉目传情四个大字。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你送我的风景”尤静的声音柔美之余是空灵的轻盈,仿若翩翩起舞于眼前。两人一唱一和间,包间再度静了下来,重新投入到他们的歌声里。
终得以脱身,秦潜将手中的酒杯一放,径直走向包间的纵深处,沙发的尽头。他的视线未曾偏离,至始至终只有眼前一人,若非尤静的声音紧跟响起,连他都要沉浸进去。
秦潜恍然记起,在白舫巷中,似乎听过对方轻哼过几句。那时的他,是唯一的听众。然而那个唯一的听众压根没有听进一字一句,而是用敌意隔绝对方的一切,包括他浅浅的笑意。
gu903();余光之中,来人朝他信步而来。随着屏幕上的歌词唱完他的部分,宁浮思仰脸朝秦潜提眉勾了下唇,算是招呼,扭回头再度与尤静歌声相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