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秦潜在他的身旁停下。“过去一点。”对方拍了拍他的肩。
宁浮思没有动,因为他没办法过去。不过他身旁的徐远航倒是动了,不是往左移动,而是扭过身传递“过去一点”。一个传一个,最后从坐在沙发中央的那个人起,纷纷向左移了个位置,让秦潜得以落座,坐在沙发的尽头处。
第65章
一首歌唱完,宁浮思顺手把话筒递给身旁的徐远航,上身往后一靠,将沉沉的脑袋靠在后边。
装满酒精的胃有点胀,有些凉。
身旁传来的沉香萦绕鼻尖,宁浮思偏头转向秦潜,是温暖的味道。
眼中沉静的侧脸,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在灯下刷了层阴影。他似乎正想着什么,微凝着眉,入了神。
从宁浮思的角度看去,杵在他身旁的更像一尊忧郁的俊美雕像。落寞,孤寂。
眼中迷离,宁浮思一眨不眨,想努力看得更清楚些。眼底的这尊雕像,似乎他已经看过了千万遍——突如其来的,是来自骨血深处的熟悉感。
仿若在遥远的梦境中,他曾经细细描摹过这张脸,惦念他再次出现。在无数的风景中,他遇见过这尊雕像。他和这尊雕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远比五年还要久远,也远比他所知道的光阴还要长。
莫名燃起的,心头涌动的悠远又飘渺的熟识让他心安。一时半会,他分不清这份心安是属于宁浮思还是归属唐守明。
或是两者皆有。
雾气笼罩的脑海里,浮现出剧本中的一个画面,匆匆出现又随风离去的画面,就像海上短暂现出的蜃景。唐守明说,如果有来生。宁浮思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来生,但此时,他想说如果有前生,那他的前生一定和这个人结过一段缘,哪怕是虐缘。
恍惚间,他生出一种错觉来,好似这一刻,他不是身处嘈杂的会所包间,而是躺进浴光的玻璃花房里,一伸手,落在手心的暖阳是取之不尽的温柔。他舒适地眯起眼,耳边的歌声随着眼眸上渐愈狭小的缝隙逐渐遥远……
“宁浮思?”秦潜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宁浮思一激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微蹙的眉眼,转瞬间眉眼展平,他听到一声低笑,“困了?”
“有一点。”宁浮思噙着浅笑,哼声道:“眼皮刚一黏上被你一叫又清醒了。”
“是不是喝多了?”
宁浮思闭眼捏了下眉心,低声回了句:“还行,可能有点累。”
话虽如此,但秦潜可以确定,他喝多了。否则,他定然无法在对方毫无保留的眼底望见自己的身影。
喁喁低语间,是交错的目光,一个含情一个柔软。尤静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了一圈,最后她决定上前碍碍眼。
“喝一杯不?”她摊开手在两人中间晃了晃,将四目相对黏在一起的电流一举斩断。
紧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酒瓶,为宁浮思的空杯满上。
宁浮思回过头,手还没伸出去,放在桌上的杯子已被身旁的人拿起。秦潜起身在尤静的杯沿碰了下,道了声迟到的“生日快乐。”一饮而尽。
空杯回到桌上,旁边的沙发再度下陷。宁浮思盯着他的酒杯,和杯子旁那块还没碰过的蛋糕。他忘了刚才是谁拿给他的,早先不想吃,现在吃不下。于是,他自然而然转过头,对身旁的人说:“秦潜,你吃。”他指了指那块蛋糕。
秦潜怔了下,紧接着嘴角微扬,扬起的弧度渐渐扩大:“行啊,我吃。”
眼中加深的笑意让宁浮思餍足地眯了下眼。终于不是落寞的雕像,这是会笑的雕像,笑起来的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明亮。
“蛋糕那边多的是…”尤静扶了下额头,“不用搞得这么珍贵。喂,两位哥哥。我没那么抠……”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弯着眼,像足了吃饱喝足后沐浴于冬日下的老猫,而另一个,尤静想到她看过的一部片,垂死边沿的流浪儿乍然捡到一颗糖果后所流露的神情,也就这样了。
至于她,确实碍眼,碍自个的眼。
小小的角落里,除了宁浮思身旁刚唱完一首歌的徐远航,再没有人知道这场三人的欢声笑语只是两人的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一个小时的光景,尤静再度来到两人身前,好心提醒:“你们明天不是还有戏?刚才唐导特意叮嘱了,别喝太多,早点回去休息。”否则,再时不时这么眉来眼去,瞎子都能看出其中猫腻。
秦潜很干脆地起身,两人各喝下最后一杯酒,便提前离席。
身旁的人迷迷糊糊与他并肩前行,秦潜时不时抬手搀他一下。
会所的门口大概率有狗仔蹲点,秦潜通知小浩将车开到地下车库。出了电梯,便是光线昏暗的车库,偌大的车库中满满当当都是车子,秦潜在找车的当口,一个不留神,发现人跟丢了。
他急唤了声“宁浮思”,一转头,看到对方从黑暗中朝他走来,脸上犹挂着浅浅的笑。
“刚才走岔了。”宁浮思爬了下脑袋,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再正常不过,接着一步步回到秦潜身旁。
“秦潜?”他催促晃神中的秦潜,“走了。”
秦潜提起的手犹豫半晌最终落在宁浮思肩上,以防人再走岔。黑暗中,他收紧五指无奈地笑了下,更多的是自嘲。
两月前,看着这人挂在悬崖上,他看的津津有味。如今,只是一时瞧不见,他的心却像突然踩空一般,没有着落的急和慌。
说出来谁敢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车中,秦潜看着宁浮思阖目安睡的脸,他都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栽进去的。
其间过程,未免也太快了些。仿若逃不过的宿命一场。
低低唤了声“宁浮思”,对方毫无反应。秦潜屏着气,双手搭在宁浮思的双肩上,轻轻一拨拉,原先靠在座椅上的人瞬间落进他怀中。
胸中的那口气一舒,打乱怀中人额上的碎发。
因为戏中的造型需要,宁浮思的头发留得有些长。秦潜的手指在他额头上拨了拨,让整张脸都进入他的眼。
指背在睡脸上逡巡,滑过他的鼻梁和唇角,再划过他的双颊。也只有这一刻,他才能贪婪地凝视,占有。
车程行至一半,秦潜移开描摹的手,挪了挪,他的手肘搭在座椅的靠背上,让宁浮思的脑袋靠在他的臂弯中。
睡梦中的人,寻着熟悉的味道,无意识地往边上钻了钻,眨眼间,两人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秦潜垂下头,两个人的脸只在咫尺之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下颌一转,他在宁浮思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睡着的人一脸静谧睡得香甜,醒着的人双眼含情却是满心喧闹。额间的吻刚落下,秦潜没有拉开距离,而是自额上缓缓移到他的眼睑,在对方的睡眼上再印上一吻。
一吻过后,秦潜心中的喧嚣终于渐渐平息。人家说,眼是心之苗,这个人看他的眼不再像以往那样戴着一层屏。就算不是酒后的毫无保留,而是像白天的躲闪,躲闪间也不含丝毫排斥的情绪,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不反感自己的靠近……一时之间心中野草丛生,名为妄念,烧不尽灭不掉。
妄念一动,情难自控。秦潜没有一丝犹豫,他轻轻抬起宁浮思的下颌,小心翼翼靠近,在对方的双唇上贴了一下。
发现睡着的人确实毫无知觉,渐渐地,轻轻一贴转成吮吸厮磨,他含着宁浮思的双唇,细细品味,而后,顺着他微启的唇缝撬开他的牙关。
秦潜吻得专注认真,戏外,他第一次能够将人搂进怀里,流连亲吻,以秦潜的身份而非周望先。
他的旁若无人,却苦了开车的小浩,后视镜中的画面,小浩一览无余。车窗四闭,没有音乐,他甚至听得到后面传来细碎的亲吻声响,屏着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打扰到偷吃的人。
车子行至减速带,即便已经够慢,车后座的两人还是猝不及防磕了牙。宁浮思的眼皮动了动,秦潜眼疾嘴快连忙退出,在他耳旁低声说:“还没到,到了我叫你。”
听秦潜这么一说,原先打算直走的车子,顿时向右一拐,开往另一条更远的路。
虽然没睁开眼,大概也是听到他的话,宁浮思咂了下嘴,头偏了偏,继续陷入睡梦。
这下,秦潜不敢再乱来。吐出胸中那口气,他闭上眼,与酣睡的人紧靠在一起。
待两人下车已是两小时后,睡过一觉的人明显清明了不少,宁浮思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开口,旁边的秦潜赶在他之前说了句:“前面出了交通事故,堵了好一会。”
宁浮思嗯了一声,靠在电梯的镜面上,半垂下眼。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两人几点走的,车子开了多久他更没概念。他只记得他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的其他场景他都记不清,脑中残留的片段是他和旁边这个人拥吻在一起的画面,在一个洒满暖阳的花园中。
“宁浮思?”
宁浮思抬起眼,电梯中,四面都是镜面,不管他朝向哪个方向,都能轻易看见对方的脸。他还没能将自己从梦境里剥离出来。以致于对上这张脸,听见这一声呼唤,他的目光情不自禁放软。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拍这部戏?一会你先别睡,我告诉你。”
第66章
凉水的冲刷下,脑中的醉意和身上的酒气逐渐散去。香槟,宁浮思以前喝得不多。也就今晚,他才知道这酸中带甜的东西十足野蛮。
先让酸涩去侵占他的味蕾,再灌以甜味麻痹他的戒心,继而让霸道的气泡上场,加速他血液的流淌,最终得以抵达大脑进而控制他的意识。而他,竟会迷恋上这种不靠谱的东西。
酒精于他,上头快,消得也快。但今晚直到这会,在水中站了这么久,身体和脑袋都还处于迟缓的状态。
在他残存的记忆中,他和尤静对唱时秦潜进了门,而后坐到他身旁。再往后的事,模模糊糊好像有印象仔细一想又变成了没印象。
向来酒量浅,除了在刘毅面前,宁浮思从来不敢贪杯。至于今晚,究其原因,他也想不通。明明知道不能多喝,却忍不住受它勾引。
水花之中,梦中的片段又浮现在眼前。这样的梦,宁浮思并不陌生,在白舫巷的时候,他甚至梦过自己嫖了秦潜。当时是因为看了一堆同性题材的影片,而这次呢?
稍一想,宁浮思随即了然。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和秦潜之间,只能是日有所行夜有所梦,吻都吻过那么多次了,做个梦实属正常。
至于秦潜,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片?以他如今的口碑,什么戏接不到,何至于参演这种国内院线上不了的文艺片。那天,他也就随口一问,犹记当时的秦潜亦真亦假地说了句“为了延续他们的执念”……
宁浮思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关掉花洒的开关,走出淋浴间,伸手拿起架子上的浴巾往身上随意一披,推门走了出去。
半小时前,一出电梯,秦潜一个电话被唐桢叫了去。现下将近零点,想必是不会有然后了,视线穿过空旷的大房间,宁浮思不经意间偏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猜想秦潜大概率不会过来,他可以安心睡觉了。
拭去身上水迹,他抓起床上的睡裤一套,将沉重的身体扔进柔软的被窝里。
伸手关上顶上的筒灯,宁浮思闭上双眼,酝酿了好一会,却毫无睡意。
昏沉的脑袋中闪过各种画面,有今晚记得住的,有努力想忆起的忘记,还有剧本中的唐守明和周望先,以及过两天他们要拍的那场戏。
混沌间不知过了多久,画面终于一一消逝,却有一股淡淡的气息仍旧弥留,将他拥裹其中,始终挥散不去。那是携着烟草的沉香气,浅浅的若隐若现,似乎还带着温度,偶尔还会叹息。
在似幻还真的气息中困意渐渐来袭。却在此时,咚咚两声轻响,是外间的敲门声。
两声过后,屋中再次恢复静寂,换做其他人大约只会当成错觉一场,然而此时入睡之际的宁浮思却倏然睁开了眼。
在堪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中,他恍然明白了过来,原来方才闭着眼清醒,并非是没有睡意。
探手点亮床头灯,宁浮思适应了下光线,拿起手边上的背心套上。
门一开,意料之中的秦潜的脸。
“猜到你还没睡。”秦潜扬了下眉,瞟了眼对方还未干完全的头发,哼笑了下,“刚洗完澡?”
“嗯,洗完不久。”宁浮思双眼微弯,侧身让来人进门,发现房中只有遥远的一盏床头灯,刚才只顾着过来开门,忘了开吊灯,在关门的同时他一面解释道:“以为你不过来了,正打算睡。”
“你是掐着点来的吧?刚关上灯,就听到你敲门。”宁浮思转回身,跟在秦潜身后。
走在前面的人顺手将灯打开,听到身后传来的话音情不自禁勾起唇角,原本还怅然的心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给熨平了。
事实上,他本以为这人睡下了,却仍没忍住试探敲了两声。“给你捎了点夜宵。”秦潜在落地窗旁的小餐台前停下,将餐盒往桌上一放,回身的视线裹住灯光下愈发沉静的人。
“过来吃点?”宁浮思才刚沾到沙发,几乎在秦潜话音落下的同时复站起身。平白的一句问话,尾音上扬,似耳边响起的呢喃。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秦潜不但带了个餐盒,还带了个方形的古朴木盒。比起夜宵他对那个木盒子比较好奇。
“什么东西?”他凑到餐桌旁嗅了下。
“排骨粥。大半夜的这附近也没什么好东西了,正好路过就顺带给你捎了份。”说话间秦潜低下头伸手在饭盒上探了下温。
“顺带?难道不是顺路?”宁浮思没忍住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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