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当说与叶长遥听么?会被叶长遥认为是无稽之谈罢?
生前,他在翻阅话本之时,叶长遥于他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人物,但他眼前的叶长遥却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温度的。
叶长遥能接受自己其实仅仅是被著者用文字所编织出来的人物么?
云奏有了决定,遂对着叶长遥撒谎道:我无事,夫君,抱我。
叶长遥端视着云奏的眉眼,其中的心虚闪烁着,隐约可见,但云奏既然不愿吐露,他亦不会勉强。
他佯作不知云奏是在撒谎,一面细细地亲吻着云奏的侧颊,一面温柔地摩挲着云奏的发丝。
云奏喜欢叶长遥所给予他的一切,但适才那老妪的出现却毫不留情地唤醒了他深藏于心底的罪恶感,罪恶感四窜开去,已然占领了他的四肢百骸,以致于不论是亲吻,亦或是摩挲,都无法将他从罪恶感中解救出来。
他乃是个断袖,他已经与叶长遥有了夫夫之实,他正在与叶长遥做那罪恶之事。
叶长遥觉察到云奏并未如寻常般回应与他,心中低叹一声,继而将云奏拥在了怀中,不再更进一步。
自己的谎言漏洞百出,自己甚至连掩饰都做不了,叶长遥发现他在撒谎了罢?但叶长遥却甚么都不问,温柔得令他心疼。
云奏紧紧地环住了叶长遥的腰身,用力地汲取着叶长遥的气息,以对抗体内的罪恶感。
他心悦于叶长遥,即便要背负着罪恶感度过这一生,他都不会放开叶长遥的手。
三个时辰后,发情热复又翻滚了上来,未多久,便将罪恶感燃烧殆尽了,他的神志亦慢慢地溃散了,他甚么都不知晓了,他只知自己心悦于叶长遥,叶长遥亦心悦于他,他与叶长遥又已拜过天地了,不管做甚么皆是天经地义的。
长相思·其六
七月二十四,午膳时分,云奏难得与叶长遥一道下楼用膳。
自从与叶长遥成了周公之礼后,云奏已恢复了食欲,原本被发情热折磨得凹陷了下去的面颊已长了肉,身体虽然仍旧过于清瘦,但已不再瘦骨嶙峋了。
反倒是叶长遥,瞧来较他更为清瘦,一身书生袍穿出了仙风道骨之感。
他坐于叶长遥对面,忧心忡忡地道:你须得多吃些。
叶长遥不由失笑:该当我对你说这话才是罢。
云奏摇首道:你太过关心我了,为何不关心关心你自己?
叶长遥心里满满装着云奏,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是胖是瘦,被云奏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确瘦了,因为腰带变长了。
他马上承诺道:我定会多吃些的。
云奏唤来小二哥:再添一道笋干老鸭煲。
笋干老鸭煲需要费些时候,过了一会儿,先前点的花雕蒸蟹、锅包豆腐、菜蟒已被端上桌了。
花雕蒸蟹有些微酒气,但不至于让云奏醉了去,其下铺着一层河粉,河粉已充分吸收了花雕的酒香与青蟹的鲜美。
这道菜最为讲究的乃是花雕与火候,花雕须得用正宗的绍兴花雕,火候若是掌握不好,青蟹肉质过老,自是败兴。
因青蟹凉了会有腥味,故而,俩人皆先尝了花雕蒸蟹。
云奏甚少吃青蟹,剥得慢,叶长遥索性剥好了,甚至连蟹腿上的肉都剔出来了,才一并送到云奏碗中。
云奏吃着青蟹肉,满口鲜嫩,忍不住想:这花雕蒸蟹若是配上一壶绍兴花雕岂不美哉。
可惜他这副身体着实不胜酒力,一杯绍兴花雕下肚便会醉罢?
且他现下处于发情期,若是醉酒,不知会发生何事,是以,他断然不敢向叶长遥提及要饮绍兴花雕。
俩人吃罢花雕蒸蟹,不约而同地去夹了菜蟒来吃,两双竹箸不慎撞在了一处,即刻发出了一声脆响。
俩人相视而笑,而后各自夹了菜蟒送入了口中。
菜蟒乃是一面皮卷着馅料,因形似蟒蛇而得名菜蟒,内里的馅料分别是鸡蛋、韭菜、粉条以及虾皮。
菜蟒下肚,俩人才去吃了锅包豆腐,锅包豆腐先将豆腐炸至金黄,再裹上酱汁,撒上葱花,酸甜可口。
云奏吃得唇上尽是酱汁,透出一股子的天真烂漫,好似一偷吃的孩童。
叶长遥伸长了手,将一张帕子送到了云奏面前。
云奏不接,而是直直地望着叶长遥,不发一言。
叶长遥会意,亲手为云奏将唇上的酱汁拭去了。
俩人俱是男子,且叶长遥还古怪地在屋内戴着斗笠,自是引来了旁的食客的侧目,但俩人并未在意。
将桌上三品菜吃罢后,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小二哥才将笋干老鸭煲端来了。
笋干老鸭煲油而不腻,酥而不烂,令人食指大动。
云奏见叶长遥欲要去拿他的碗,自己抢先将碗拿了起来,去盛那笋干老鸭煲。
一些笋干,一大块老鸭肉,半碗汤。
他将自己的碗递予叶长遥,待叶长遥含笑接过后,又抢了叶长遥的碗。
俩人交换了碗,埋首吃着笋干老鸭煲,均是心思浮动。
待得笋干老鸭煲吃尽,云奏的肚子已鼓起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听得叶长遥关切地道:可觉得有何不妥么?
他明白叶长遥是在问他发情热是否上来了,便摇了摇首道:并无不妥。
那便好,我们一道饮茶罢。叶长遥言罢,又点了六安瓜片。
俩人正闲适地饮着六安瓜片,却忽闻一人道:据闻那状元郎竟然乃是断袖,当朝左相本欲将掌上明珠下嫁于他,却被他坚辞拒绝了。
这说话之人将声音压得极低,但俩人耳力敏锐,自然听了分明。
未料想,坐于说话之人身旁的那妇人闻言,竟是指了指俩人,轻蔑地道:那俩人亲昵得很,想必亦是断袖,这世间怎地会有这许多的断袖?
那妇人吃下一块酱牛肉,又接着道:不过状元郎已死,纵然是断袖亦没甚么可惜的,反正留不下一儿半女了。
自己与叶长遥确是断袖,那妇人并没有猜错。
倘若状元郎当真亦是断袖,其外祖母是如何想的?
倘若状元郎的外祖母便是自己的外祖母,瞧见自己与叶长遥这般亲昵,又会如何想?
云奏死死地盯着手中端着的六安瓜片,不知该何以为继。
云奏时常主动当着旁人的面亲近于自己,但现下却因为被旁人指为断袖而情绪低落,这究竟是何缘故?
云奏似乎是从见过那老妪后,便再无先前般喜欢与他亲近了,时而若有所思,时而神魂恍惚。
难道云奏变心了?
应当不是。
那么到底是为甚么?与那老妪有何关联?
叶长遥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想逼迫云奏吐露缘由,便只是朝云奏道:如我之前所言,你若有甚么心事,大可说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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