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防那气味当真与死者的死因有干系,他不得不这么做。
故而,他到了青年身侧,低声道:杜公子,可否允许我验一验令尊的尸身?
老者的牌位上刻有杜公二字,是以,他称呼青年为杜公子。
这杜公子闻声,侧过首来,望着他,睁大了双眼,显然是被他所言惊到了。
他便又补充道:令尊之死或许别有隐情。
杜公子不识得眼前这人,且昨日仵作已验过尸了,自然不信,反是问道:你所图为何?
杜公子的反应一如云奏所料,云奏正色道:我全无所图。
自己的父亲乃是寻常人,家产不丰,本就没甚么可供图谋的,而今又不幸被雷劈死,成了一具焦尸,那棺材内,除了一身寿衣与一个木枕别无长物。
他是否该听信眼前这人所言,让其验一验父亲的尸体?
杜公子迟疑不定,半晌后,才道:你且随我们一同去墓地,下葬前,我可让你打开棺盖瞧上一瞧。
云奏颔首,扯了叶长遥的手,去了送葬队的末尾。
送葬队出了城去,又行了一里地,才到了杜家的祖坟。
棺材被两个壮汉放在了一旁,他们转而去挖掘能容纳棺材的土坑了。
云奏与叶长遥到了棺材旁,那杜公子亦过来了。
杜公子适才见叶长遥伴在云奏身边,便知俩人定是一道来的,因而,他朝着俩人道:我不便放下父亲的牌位,两位公子若要验尸,自行打开棺盖便可。
叶长遥指尖一点,那棺盖便轻巧地打开了,露出了大半的焦尸。
杜公子面有惊色,心道:这俩人并非寻常人,难不成父亲之死确实别有蹊跷?
他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甚么都没有说,只是盯住了俩人。
棺盖一开,便有气味隐隐传来,一如昨日。
然而,云奏依旧无法辨明这气味到底为何。
他蹙了眉,附到叶长遥耳侧,问道:你当真并未闻到甚么异样的气味?
叶长遥低下/身去,鼻尖距尸体不过寸许,良久后,才答道:我实在闻不到甚么异样的气味。
实在古怪,难不成真是我的错觉?云奏低喃着,又一寸一寸地去查验焦尸。
焦尸早已面目全非,剥去寿衣后,身体亦无完肤。
从头顶心至心口,并无古怪。
云奏正要往下查验,却有一人冲了上来,怒目而视着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敬死者?
云奏回道:我姓云,名唤云奏,乃是路过望春城的修仙人。
他虽非修仙人,但叶长遥是,所以,他不过是嫁夫随夫,算不得撒谎。
叶长遥以为云奏是信口而言,并未想到这一层。
那人愤愤地道:我从未见过修仙人,今日倒是长见识了,但修仙人又如何?修仙人便能对死者不敬么?
言罢,他便要为焦尸将寿衣穿上。
一旁的杜公子解释道:小叔,我已答应两位公子了,且两位公子并非不敬我爹爹,而是为了查明爹爹的死因。
你爹爹不就是被雷劈死的么?有甚么可查的?小叔腹诽了一句,又撇了撇嘴:随你罢。
又有一人走到四人面前,道:该下葬了。
这人便是昨日毛遂自荐帮着杜公子看着杜母的中年人。
中年人住得离杜家不远,今日杜父出葬是主动过来帮忙的。
他突然发现棺盖被打开了,又见焦尸被剥去了寿衣,既惊奇且疑惑地问道:出甚么事了么?
杜公子信得过他,据实道:这两位公子怀疑父亲或许并非遭雷击而死。
中年人怔了怔,又问云、叶俩人:那么,杜先生的死因为何?
死者不曾教过书,但素来好书,因而他尊称死者为先生。
云奏不答,继续查验焦尸,从心口至足底。
末了,他为焦尸将寿衣穿妥,又将棺盖阖上了。
而后,他歉然地道:一无所获,应是我弄错了。
他忽而想起一事,环顾四周,确定那老妪的确不在,才问杜公子道:令堂可还好?
杜公子叹气道:娘亲伤心过度,病倒了。
望大娘能早些好起来。云奏又向着杜公子端端正正地鞠了一个躬,抱歉,冒犯了。
杜公子并不在意,邀请道:两位公子假若得闲,来我家用解秽宴罢。
解秽宴顾名思义是为了解除秽恶而办的,一般而言,出葬后,主人家须得办解秽宴,为来送死者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解除秽恶。
叶长遥猜测云奏定会推脱,未料想,云奏竟是一口答应了。
棺材打了子孙钉,才被泥土吞没了。
接着,招魂幡被插入了湿润的坟包当中。
这之后,便是上贡品,做法事。
云奏目视前方,于诵经声中,压低声音道:那老者是被雷劈死的,但并非意外。
叶长遥不明所以地道:你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瞧。云奏抬手在叶长遥眼前晃了晃。
云奏掌中空空如也,但食指与中指间却夹着一张几乎只有米粒一半大小的纸屑。
这纸屑明显是从焦尸身上得来的。
叶长遥不再言语,转而传音与云奏:便是这纸屑要了老者的性命么?
云奏将纸屑送到叶长遥掌心,叶长遥立刻知晓了这纸屑是何物。
这纸屑竟是引雷咒的一部分!
老者之所以被雷劈死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引雷咒所致。
人月圆·其四
引雷咒余下的部分应当已化作灰烬了。
究竟是谁人在老者身上施加了引雷咒,又与老者有何仇怨?
你怀疑是在场之人所为,才不告知杜公子此事的么?叶长遥传音与云奏,却听得云奏回道:我亦有些怀疑杜公子,不过我目前半点证据也无。
诵经声仍在继续,片刻后,俩人从和尚手中接过三支香,依次向着墓碑躬了躬身,又将三支香插入了香炉当中。
待法事结束后,一行人便回了杜家去。
杜家不大,前来帮忙的乡邻已在杜家备好了解秽宴。
一开始,解秽宴上,众人默然不语,埋首进食,但后来,不知是谁起了头,竟是推杯换盏了起来。
云奏坐于其中,深觉荒谬,不过这其实是寻常事罢?活人逝去,会伤心的仅有其身边人而已。
他吃了一口鸡蛋羹,堪堪咽下,却突地咳嗽不止。
叶长遥见状,立即将右手覆于云奏后心,渡内息予云奏。
待得叶长遥的内息在全身上下的筋络内游/走了一遍,云奏方才止住了咳嗽。
叶长遥又在云奏耳侧道:我们回去罢,你须得歇息了。
gu903();在场众人无一人有修为,做不出引雷咒,倘若真凶便在其中,那么,引雷咒定是真凶从别处得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