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装傻,摇摇头:“小草?不知道。”
她诧异:“啥?这都不知道?大街小巷都在唱哇,都听过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她甜美的声音一点点,穿透鼓膜落进了他的心里,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柔媚歌谣。
唱完之后,她看着他得逞的表情,才明白自己上了当,小小的拳头立刻砸到了他的手臂上:“好呀征北,你早知道《芳草心》是什么是不是?就想听我给你唱歌,是不是?敢设计我,看我不揍你!”
他低低地笑起来,任她闹够了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说:“你比邓丽君唱得还好听。”
情至浓时,即便短短几天的分离也让人心碎。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舌尖,苦苦的,涩涩的。
“别哭啦。”他亲亲她,“等我回来,陪你去看《芳草心》。”
李凯丽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她乖乖地等他回来。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征北一辈子也没有回来。
厂里的人来过,她爸爸来过,警察也来过。每一个人似乎都来过。
他们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像审问犯人一样一遍一遍地问她。
“征北离开之前,到底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有人问。
李凯丽崩溃地捂着脸:“没有,他还说要回来陪我看《芳草心》。”
“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出门,身上带了三千块钱货款?如果他要带着钱逃走的话,你知道他最可能去哪里吗?”有人问。
李凯丽梗着脖子站起身:“征北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到底有没有派人去找他?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有人叹息。
“玻璃厂那边说,货款已经结清了。如果出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货款拿到了之后出事?如果他出了车祸,或者说有人把他拐卖了,那车呢?车去了哪里?怎么会连车带人一起凭空消失吧?更何况只听说过拐卖妇女儿童的,谁会拐卖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呢?”
“我们一路都找人问过,从来没听说过出车祸的消息,哪怕是他被人劫人劫车,人被关起来了,那车也得卖出去吧?可是市面上再没有见过他开的那辆车,他是连人带车同时消失,你用脑子推断一下,这是什么原因?”有人讽刺。
“连车带货款,差不多要一万块呢。一万块,足够当本金做生意了。征北会不会是太想跟你结婚了,所以拿着钱到南边做生意,又一不小心赔了钱,所以才不敢回来见你?”
连她自己的爸爸都在怀疑,小心翼翼地问李凯丽。
李凯丽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怒火如燎原一样疯狂上涌。她猛地站起身来,死死瞪着自己的父亲:“你问我征北去了哪里?我才要问你,征北被你派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不想让我和他在一起,才专门派他去跑这一趟?我看过的,这一趟还有盘山路,你是不是成心的?你是不是就是想害死征北?是不是你在车上做了什么手脚,害得整辆车都跌下了盘山路?”
她太痛了,痛得恨不得全世界跟她一起痛,口不择言地对所有人发火,像恶毒的怨妇,诅咒着每一个前来质疑征北的人。
一个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李凯丽的脸上。
她一向儒雅的父亲铁青着脸,指着她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捂着胸口倒在了沙发上。
李凯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撕心裂肺般嚎:“我恨你!我恨你!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和他在一起么?我告诉你们,他要是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等下去。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我就一辈子等下去!等到我死为止?”
她冲出家门,茫然地在路上走着。
又有人找到她,把她带回了家去。
似乎又有人来到家里,又一次询问了一次她已经回答过无数次的问题。
“征北走之前,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李凯丽双目呆滞,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
“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最后一段对话了。”
不论时隔多久,她都能清晰地、一字不差地回忆起当时当日的场景,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他们躺在柔软湿润的嫩绿色的草地上,扑鼻而入满满青草的芬芳。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篆刻到心里去,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嘴唇。他不愿分离,他爱她志诚,所有的思绪和情深都在辗转缠绵当中展露无遗。
她的睫毛颤动,像蝴蝶拍打着羽翼。
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彼此都不敢看对方的脸。
“啊,对了。你开哪辆车去?”她飞快的转换了话题。
他微笑,慢慢说:“唔,就那辆白色的切诺基。你知道的,以前我每天送你上下学那辆。以后要是咱们俩结婚了,我想拿那辆车当咱们的婚车。”
第84章小小草(三)
“不公平。你知道吗丽丽,命运它太不公平。”征北仰着头。星空逐渐凋零,只余下茫茫雾气中的漆黑天空。
“我们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明明都在那样努力地生活。我没有辜负你,你也没有辜负我,你的爸妈没有辜负我们,我的爸妈也没有辜负我们。”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有这样的结局?”
“好人为什么不能有好报,相爱为什么不能相守?太多的怨恨积攒在我心里,让我怎样也无法离开。黄泉路忘途川,哪一条路我都不愿意走。”他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她的,一字一顿地说,“说好了,不喝孟婆汤。我不忘记你,一辈子都不忘记。”
很长的一段时间,征北心里只有恨意。
“你为什么不报仇?”李凯丽肝肠寸断,眼泪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只能徒劳地抓住他的手,呜咽着问道。
征北摇摇头:“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简单。”
如果可以报仇,他一秒钟都不想等待。他想报仇,想再见她一面。
可是人死灯灭,魂魄游荡三界之外,他眼前所见、他记忆所留,都仿佛隐隐绰绰的幻梦一场,即便是恨意滔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你不愿意离开,爱和恨都会被放大一万遍。人不再是人,也不能是鬼,更像一股辨不明方向的执念。”
他并不知道仇人是谁。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出了一场车祸,可是双手触摸脖颈,却又摸到了深深的一道勒痕。
征北缓缓拉下领口,露出颈间几欲皮开肉绽的伤口。
李凯丽心如刀割,手指颤抖着抚了上去。
“你是被人……生生勒死的。”她嗫喏着,抖不成调,“你带着三千块钱的货款,你开了一辆车,你遇见了车匪路霸……你被人……勒死了。”
征北苦笑,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连尸身都被拖去了一片森林中,被山中野兽吃得七零八落。”
“尸骨无存,又没有外力相助,我在葬身狼腹的那片树林游荡了三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靠一股执念撑到几乎魂飞魄散。”
而在征北无能为力的另外一个世界,三十年前的李凯丽踏上了寻找他的路途。
“你不相信自己的父母,自己一个人去找。两年之后,连我的爸妈都哭着劝你接受事实,让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征北的母亲一夜白头,苍老得仿佛七十岁的老妪,站在门前,不再欢迎她进门。
“这是征北的命,是我们家人的命。”她昂着头,“孩子,这不该是你的命。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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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丽没有放弃,也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大学。
“你沿着我当年失踪时走过的路,走遍了五个省。有的时候给人当家教,赚点钱之后,就会继续找。”
有的时候,执念太深,他也能瞥见她一闪而逝的容颜。
可是更多的时候,他和她彷徨寻觅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无论怎么样努力,没有办法重逢也没有办法谅解。
上一世的李凯丽死在三十岁的那年。
“我们的父母都来了,带着我的照片。你最后的那段日子有亲人相伴,我妈为了让你放心走,甚至还骗你说年前接过一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我打过来的。”
她因为病痛而枯瘦的脸上,两只眼睛大得惊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母亲,笑了。
“妈……”她断断续续地说,“……我这么多年只想……知道他失踪的真相。”
是生还是死,是走还是留,是遇到了意外,还是带着钱离开了她。
李凯丽停顿半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怎样也没有力气,只是无奈地勾了下嘴角。
她终究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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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弃了,可是他还没有。
恨意因为爱人的过早离世而越演越烈,他夜夜徘徊在空荡的三界之间,只等待一个回归复仇的契机。
三十年了,他等到了。
“我们的仇人都死了吗?是你杀的他们吗?”李凯丽从他怀里坐起身,连声追问,“你知道他们是谁了吗?当时为什么要杀你么?”
征北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她牢牢篆刻在心底。
“你知道吗?”征北温柔的声音仿佛清晨的露滴,“以前,我一直都想让你记起来。”
上一世受尽苦楚情伤,这一世的李凯丽,投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有着关爱富足的父母,有一个善良的弟弟。她一样聪明、一样漂亮,甚至比上一世的她还多了一丝对感情的免疫。
他再见到她,却总想让她记起来他们刻骨铭心的过去。
“只有我一个人拥有的回忆,又能叫什么回忆呢?”征北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如果你不再记得我,如果你不再爱我,如果我们之间的一切对你都不再有意义,那我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他想带她一起走。
如果她想起来,她会愿意跟他一起走。
他们一起上路,手着手共赴黄泉。
他想用下一个漫长而幸福的一生来补偿他们错过的上一辈子。
生和死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他不愿意去想自己是否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他不愿意去想,他这样一个“上一辈子的爱人”在这一世她的心里又还有几分重量。
他不能相信她愿意放弃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和他再经历一轮生老病死的一切。
“我们也许会再做邻居,也许会再一起长大……”他喃喃地说,“也或许会成为兄妹……也许下一世的你,不会像这一世如此幸福……”
可是他却愿意赌上一切,相信生生世世相随,他们还会在相遇的瞬间重新爱上。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征北缓缓说,“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
李凯丽定定地看着他。
和他一起走的意思就是,现在的她,在生和死的边界?
而她需要自己选择是活下来,还是死去?
隐隐作痛的身体和他的话语,如醍醐灌顶,让李凯丽想起了一切。
她想起了黑暗的小巷,想起那些散落的脚手架,想起匆匆忙忙与边师兄告别的自己,想起轰然坍塌的红色的砖块落在她身上时难忍的疼痛。想起边师兄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朝着自己跑过来的脚步声。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李凯丽恍然大悟,轻声说。
征北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她,缓缓伸出手。
如果选择死亡,她就要和过去二十年自己曾奋斗过的一切告别。她要让人过中年的父母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会让年幼的弟弟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体会到第一场突如其来的死别。
甚至……李凯丽咬住下唇,她也许会让无辜的边师兄承受一些本来不应该有的责难和质疑。如果她就这样死在边师兄的面前,他又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呢?
为了什么呢?
为了一个,她甚至无法分辨到底是真还是假的故事吗?就算他们曾经山盟海誓刻骨铭心,可是她已经用上一世的三十年回报他,这一世,她难道又要赔上一条性命,让那么多她在乎的人心痛神伤吗?
孰轻孰重,明明已经摆在桌子上,清楚明了,干干净净。
李凯丽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征北。
她也许忘记了他们的过去。
可是并没有忘记他们间的爱情。
汹涌而上的眷恋、信赖、感激、热爱,像一场席卷而来的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在内,仿佛只要能握上他的手,就算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也在所不惜。
值不值得,会伤到谁,她半点也无法在意,只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绝对没有办法选择和他分离。
“带我走吧。那就带我走。”李凯丽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坚定地朝征北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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