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十分诡异又迅速,很快,它又恢复了“外婆”的模样,它转头朝池砚蔑视地抛了个媚眼,伸长了白皙细嫩的手臂高举着那缺了口的瓷碗。
池砚没想到这只这么张狂,准确地捉住了自己的顾虑。
他的确在顾虑,对付一只当然不在话下,但很明显这件事远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真正的外婆到底在哪里?或者是什么时候...死去的?陪伴蔚鱼长大的若一直是这只,那他又在图什么?
还有...
池砚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来进桑是为什么,他要带回一个东西——“昼吹”。
众多的谜团还没解开,在他的保护下蔚鱼也是安全的,池砚决定暂时让这个得瑟一阵。
“鱼鱼喝汤...”那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放大,熟悉到蔚鱼觉得恐怖的陌生,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蔚鱼却都听不到了。而外婆盯着蔚鱼呆愣的脸,两眼放出精光,鱼鱼被弄脏了,没关系,我来把你弄干净。
“乖乖,我是外婆啊,听话,睡前喝汤明天再好好念书。”
念书,什么念书?
蔚鱼自回家以来一直隐隐感到异样的神经猛地一跳,他骇然地抬起头对上自己唯一的亲人的脸,如同无数个放学归来的傍晚、睡前温柔的叮咛那样看着自己的神情。九岁那年噩梦幻觉般的记忆以及深入地下楼梯里看到的恐怖景象扑面而来,难道从那个时候就......
“乖乖,走这么远回家累不累啊...”
“乖乖这么快就回来了?”
“......”
不管想吃什么最后都会变成水煮白菜,自始至终一直被忽略的池砚,时而迟钝时而对不上的话语。
蔚鱼毛骨悚然地倒吸一口气,完全是在重复自己小时候的生活!
家里厚重的灰尘,怎么样也是要累积一两年才会达到这样。怎么打电话都没人接,是因为在自己童年并没有这样的行为,这个“外婆”只会反复地重复自己离开之前的话语。
可是...可是村里的其他人呢...他们不会发现吗?
当然不会发现,没有人会进来山神的禁忌之地。
尽管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面前,蔚鱼却还不敢相信,眼睛一下也不眨地死盯着面前朝自己靠近的人。
熟悉的五官,还在温柔看着自己的双眼,这明明就是他的外婆...蔚鱼用力地盯着面前“外婆”的脸想要强行说服自己,这是他的外婆,这是他的亲人啊。然而他看得越用力,先前那粘连着皮肉的样子却更粗暴地窜了出来膨胀变大占据了他的大脑。
“乖乖,外婆出不去了,有这个平安符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自己离家前,外婆站在门槛温柔地拉过自己的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外婆出不去了。
蔚鱼的眼睛因为强行睁着不眨而干涩发红,这五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乖乖,来外婆喂你喝汤。”
青白的手臂凑得极近,白瓷碗里浆糊一样一坨一坨的东西逼近了蔚鱼的鼻息,似乎还在蠕动着,让蔚鱼忽然就联想到了那只行走的巨人观“聻水”。同样蠕动的黑色糊状,咕噜咕噜不知道里面融合了多少腐肉,男人或是女人...
鼻息下都是翻滚着的物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从他的脚底爬上来,从黑暗的楼梯里朝他幽怨地尖叫质问,“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们!”
“我不知道!”蔚鱼苍白着脸猛然打翻面前的瓷碗,他颤栗着后退接着疯狂地干呕起来。“我怕...我没有...”
“咔!”瓷碗应声而裂,浆糊由于过于黏稠干干的连流动都做不到。显然不管是还是池砚都没想到蔚鱼会做这样的举动。
“该死...”池砚扶住蜷缩着干呕的蔚鱼,我还是该直接打爆它的头。
似乎第一次被反抗它的表情难看到极点,在它鸠占鹊巢的这张皮的主人大脑里也找不出合理反应,更别提它贫瘠的思考能力。
“啊呀呀...乖乖,外婆再给你盛一碗,这次外婆好好喂你。”几乎在暴躁边缘想立刻把眼前这个哭个没完的人撕碎,但它又想到那个飘渺久远的约定,罢了,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副模样它已经装了太久,终于可以不用带着那副皮囊,它恶劣地笑起来尖利的指甲猛地扎入肋骨处,像它做过上万次的那样钻进皮下找到最薄弱的地方掀开再往外一翻!就露出一大片本应该是猩红的血肉。
“操...我一个月内不想碰肉类了。”池砚赶紧捂住蔚鱼的眼睛不忘在他耳边吐槽着,却在覆上眼睛的时候感受到了微弱又坚定的拒绝。往下一望,蔚鱼还布满泪痕的双眼此刻正强硬地睁着,痛苦地看着对面的景象。
“你这是何苦...”池砚说不出话,本来想捂住蔚鱼眼睛的手往旁边移,稳稳当当地扶住他的脸。
而那边歪着头像是在挑选自己身上那块肉更新鲜,犹豫了几秒钟才又用指甲刺入反勾着“嘶拉”扯出一大块肉来。
没有血,颜色不一,又是死了很久的尸块。
“鱼鱼...”连掩饰都懒得做,大敞着在走动间跟着颤动的皮里面空空的一块,格外的滑稽。“乖乖啊...来看我...”的声音跟着也变得诡异,忽男忽女。
要是说之前一直用着蔚鱼“外婆”的皮叫这么亲昵池砚还能忍,现在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男人,池砚就忍不了了,“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那的声音又变得娇俏起来,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池砚,“我什么都可以,不过你就算了吧就那双眼睛能看,你身上的味道太恶心了。”很快又转到蔚鱼身上,贪婪地凑了上去,将指甲陷进去的那块肉高举起来,那张嘴巴诡异地咧开,“好香,乖乖快吃我做的菜,吃完了你就更...”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池砚将蔚鱼抱住,冷淡地收回脚,“滚远点。”
“啊呀呀...不仅恶心,还没礼貌啊真不知道是哪里长出来的臭崽子...”敞开的肋骨撕裂到了肚子,它闷闷地躺在地上挺动着脖子伸出极长的角度扭着,“我给他做了这么多次饭,你猜他都吃了多少?”
“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池砚捂住蔚鱼的耳朵,急促的安抚着他。
可怀里的人却如遭雷劈地僵硬住。
肉吗?我吃过的东西?
蔚鱼知道它不是在胡说,因为他见过。
那深入地下的楼梯底部密密麻麻重叠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就连堆砌墙壁的缝隙都是用尸泥浆糊填满而成,那股渗透进骨子里的寒意将只是下到中部的他都熏到不行。
排山倒海的恶心涌来,他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的所有都吐出来。
崩溃的呕吐声盘随着因得逞而张扬的奸笑声,池砚连眼皮都不再往那边抬起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月光隐隐约约照出来那竟然是他先前一直拈在手里玩的“小草”。
拇指和食指夹着“小草”一圈一圈地转动着,池砚脸色拉下来嘴里念念有词,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他的神情越来越专注,“...封!”尾音上扬同时池砚的眼睛猝然睁开,漆黑的瞳孔沉着地盯着面前那丑陋的东西。
他从不曾把这种东西放在眼里,还妄想能在他眼皮下动他的人?
“呵”空气中响起一声冷笑。
却不是池砚,也不是被蝇苟死死束缚的,出现了第三个人?!
池砚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他头也没回地往后一摸,空空如也!
蔚鱼呢?
第39章带走
蔚鱼呢?!
先前的几根“小草”模样的东西随着那一声“封”顿时疯长起来,看似细弱的根部听到命令般凭空拔出一丈长就往画皮鬼四周窜去!
“啊呀呀!”画皮鬼后仰摔在地上正欲向后爬走却发出一声惨叫,因为愤怒而暴涨的眼珠几乎要挣脱眼眶。它的“脚”,如果还能称为脚的话,被三根“小草”牢牢地束缚住,不,现在也不能说是“小草”了。
“蝇苟。”池砚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丢给地上的画皮鬼,声音低哑地唤着。
不需他多言,那缠绕在画皮鬼身上的细线灵活地窜动了起来,动作间透着暗暗的紫金色,三两下封住画皮鬼的眼睛和后颈,紧接着“哗啦!”完整地剥下了那张皮,还不忘在画皮鬼即将嘶叫出口时剜去它的舌头。
“呜”画皮鬼竭力想要挣脱出眼睛的桎梏,发了疯似的往外爬。
皮是画皮鬼赖以生存最重要的一处,它们本是由尸体不全者死后的怨气而形成的鬼。这类鬼由于生前多被是碎尸,分尸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死后对于完整的躯体更是渴求异常。
同理一旦被剥去寄生的皮,被抽离魂灵的画皮鬼便仅剩一身堪堪聚拢的腐肉再怎么也折腾不起来了,这也是它必须不断寻求宿主的原因。
而那蝇苟还不肯放松,翻动间它细长的身子上又闪过一抹紫金色,下一秒更加尖锐地扎入画皮鬼油腻的肉里彻底地将疯狂挣扎的画皮鬼禁锢住动弹不得只留下从喉管里传出的尖利嘶叫。
“啧,可真够残忍的。”第四个人的出现让这个本来就很狭窄的房间更显得局促。
刚才还月光如水安静的窗口此刻被一个身影结结实实地掩去大半,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悠闲地靠在那里,而他的手边拽着的正是被封住嘴一脸惊恐的蔚鱼!
蔚鱼的处境相当危险,他背靠着男人双手反剪着被锁住悬在窗沿朝外的那一边。然而狭窄的窗沿根本容纳不了两个成年男人,即使男人只是靠在窗沿上也占据了不少位置,这下留给蔚鱼的只有三寸不到的宽度,半边身子几乎都悬在了窗外,而这老旧的木材...
池砚脸色越发难看了。
尽管棒球帽压得很低,露出的轮廓还是轻易地暴露了他的身份,那是先前偷窥的人,虚成。
池砚脸上并没有浮起意外的神采,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虚成身上。
蔚鱼应该是被封了口,慌乱从眼睛里跑出来散落了一地。悬在窗沿的半边脸被月光照得透出不似人间的蓝,明明已经这么害怕了在和池砚对视上时却没有一丝求助的胆怯,反而咬着牙用眼神示意池砚,快走。
“哥啊...”池砚在心里无声地喃喃。
他将手又放进了兜里,面前这个男人一只脚虚踩在地上另一只腿却直接跨在窗沿上,这个坐姿看似张扬又随意,实际上必须保持着高度戒备,这是最方便快速逃走的姿势。
显然他并不是那么无所谓,池砚注意到男人抓住蔚鱼的手臂用力到青筋爆起。
“你要什么?”他的眼神越过男人固定在蔚鱼身上安抚着蔚鱼的情绪。
“看他拽着哥的紧张程度目标应该不是蔚鱼,那么如果目标是我的话,他是想来抢什么东西用哥来当威胁吗?那个‘昼吹’?”池砚在心里盘算着,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蔚鱼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我要的东西你给的起吗?”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在听到后虚成的表情阴沉下来,他突然抬起踩在地上的腿,这个动作让他整个身子又往后退连带着半悬在窗外的蔚鱼推了出去,“嘎吱——”终于承受不住的木板开裂声混着蔚鱼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格外清晰,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哥!”池砚下意识往前一步,蔚鱼的手被反剪着锁住的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此刻虚成拽住他的小臂就是他唯一的支撑力,他整个上半身后仰倒出窗台腰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摔下山壁。
“嗯?”虚成见池砚要往前走,恶劣地大力拉扯了几下蔚鱼的小臂,他在威胁。
“操”池砚无声地骂了一句停下了动作,“给我放开,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我要的东西?”虚成像是有些愕然,他皱皱眉终于将目光转到蔚鱼脸上,眼神细细描摹过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呼,还有些害怕...只是心里却流过一阵奇异的感觉。
“我要他。”他听见自己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开合弧度极相似的眼眶,为什么他的眼尾就是平着往下,而我是往上翘的?为什么同样都是嘴唇,他就有着这么饱满的唇珠,我却是单薄的两片...他们,就连相貌都比我们高贵吗?又被刺中了内心最自卑的一块,虚成由悲转怒,“我要他...我要他...”悲伤的低喃逐渐变大,直至整个阁楼都回荡着他阴郁的渴求,“我要你!我要带你走,你是我的!”
这下不止池砚,蔚鱼也愣住了。
画皮鬼的嘶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整个阁楼只有高声后的阵阵余波。
他竭力想弓起身子,惨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脸与虚成对视。月光同样也映在了虚成脸上,让蔚鱼看得非常清楚,这张脸和自己的确是十分相似。之前的熟悉感又一次强烈地涌起,冥冥之中好像发生过一些事情。
而这边即使蔚鱼嘴被封着不能说话,光凭那双眼睛虚成就能读懂蔚鱼的想法。
多么卑劣的奴性啊。
“所以你是我的,我会带你走。”虚成吐出几个发言奇怪的音节,而蔚鱼听到后微微睁大了眼。
紧接着他猛地发力拽住蔚鱼小臂的手往下钳住他的腰,蹬在窗沿的腿一用力同时扭腰带动着大腿肌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要往窗外跳!
“你的手最好不好伸出裤兜。”
“蝇苟!”
两道声音同时撞上,“砰!”池砚的手垂在外面,裤兜里已然空荡荡,先前放在里面的蝇苟撞上虚成的背竟然被震得后退。
虚成后背上被袭击处衣服全都撕裂炸开,皮肤却完好无损仔细看就能发现那鳞片又浮了上来,他嘲弄地开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我是陵鲤的事情。”
“鱼鱼...鱼鱼我的鱼鱼...”冷不丁身后又响起熟悉的声音,池砚回过头一看,竟是那画皮鬼挣脱了蝇苟又站了起来。
显然蔚鱼也听到了,他霎那变得僵硬起来。
“让你别拿出兜里的东西了你不听...可惜晚了,现在没工夫陪你玩。”虚成戏谑地收紧被束缚住的蔚鱼,朝池砚眨眨眼,“不过嘛,有别人陪你玩。”话音刚落便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哥!”池砚顾不得那么多猛地往前扑想要跟着跳下去,谁知身后的画皮鬼也跟着往前冲,已然变形扭曲的嘴颤抖着尖叫像是完全看不出已经快灰飞烟灭了,“鱼鱼...我的鱼鱼宝贝...谁了,我要吃了他我要剥掉他的皮!”
它浑身的腐肉和烂皮随着激烈的情绪而颤抖着,依稀看到一个黑影迅速地攀上山壁窜入了那深山老林中,忽然它猛地翻过了窗沿跟着跳了下去!
先前它已经被蝇苟毁去了皮,能坚持到现在这只画皮鬼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住外力的摧毁,跳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一滩更烂的烂泥。
gu903();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和痛苦的呻吟,它硬生生摔到了地上,聚拢的腐肉摔地四分五裂臭气熏天。然而它却还不肯停止,用着尚且完好的手撑着地往前爬去,泥巴和肉混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