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鱼敏锐地感觉到池砚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些若有若无的紧张,眼神也总是躲闪着不敢看自己,不免怀疑是不是昨天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让他尴尬了。
“这么快就要走?”
池砚终于敢和蔚鱼对视,等一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睛他心里一凉: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可转念另一个声音又敲打着他的脑袋:“这样不是更好吗!不然多尴尬啊,现在这状态挺好的啊。
这个声音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又嚷嚷了起来:“都是男人,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你说了他也不会生你气的,大不了还可以让他亲回来嘛!”
“嗯,有...”池砚犹豫着还是说了。
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踩中了,蔚鱼脸上的笑凝固住满满转为尴尬,“那我...做什么了了”
“你...扑我怀里了...”
“那个,酒后失态是人之常情不要...太计较了...”蔚鱼疯狂在空白的脑海里搜索记忆,再看向池砚不免就有些心虚。
“还有...”
池砚慢慢开口,蔚鱼的心随着他的字字句句都被吊到嗓子眼了。
他在害怕,害怕着万一心里那些隐藏着的情愫趁他不备偷跑出来,万一被讨厌了可怎么办。
“还有,你吐我身上了。”
“很大一滩。”
“还有,你非要我背回来,路上也不老实一直揪我的头发。”
“还有扶你上楼的时候你让我抱着才肯...”
池砚发现他每说一句蔚鱼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瞬间又起了逗他的心思开始乱口胡诌。蔚鱼从昨晚倒在他怀里除了哼哼唧唧就再也没说过完整的话,整个人站都站不起来哪来力气揪他头发?
但蔚鱼鲜少在外喝酒更别提喝醉,事实上他是真的挺能喝的,也是因为外婆嗜酒会让他陪着酿酒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醉后会怎么样,听着池砚的描述心里一阵慌乱:该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他会讨厌我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可是...他还是让我睡他家了...
蔚鱼突然无比后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很多东西不戳破放在那里就是很美好的存在,说破的那瞬间很多美好就不复存在了。
“哎,哎,哥!你发什么呆呢!我开玩笑的嘛,你可乖了。是吐了,但没吐到我身上,其他的都没做,哎呀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错了嘛。”池砚看着眼前人表情难看得有些过头,怕是真生气了赶紧找补回来,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转移话题,“哥,你刚刚说你要走了吗?现在才八点多,你胃好一点了吗?要不吃个饭再走吧,至少喝个粥什么的垫垫肚子?”
蔚鱼按下心里翻涌的猜测和坦白的冲动,至少他看起来还是不会讨厌我的。等,回来了再说吧。
“嗯,我得回一趟老家,下午三点钟的飞机现在得回去准备收拾东西了。”蔚鱼清了清嗓子走到门口继续说,“谢谢你呀池砚,你真好。”
“我...”池砚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陪你去收拾东西吧,但不知道为什么卡在了喉咙就是说不出来活生生拐了个弯,“你老家在哪啊?还要坐飞机这么远?”
“锦山,不过我家下了飞机还要再赶两天路才回得去。”蔚鱼微微一笑又说了一个地方,“进桑县,可能你没听说过吧是个很小的镇子,不过我们那边的生态很好家附近有好吃的果子,如果有机会带给你吃。”
进桑,池砚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还知道那里还是少数民族聚集区。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抹用古老纹样绣出的地毯,奇怪的祭祀习惯...
“哥,你是东升大学的学生吗?”池砚忽然开口。
“是啊,怎么了?”蔚鱼有些惊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觉得哥这么聪明努力肯定上的是最好的大学,应该还是优秀毕业生吧。”
蔚鱼感觉池砚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异样,却也无迹可寻只当自己没睡好神经敏感。
“是啊...不过每一届优秀毕业生还挺多的其实也很好入选。”
气氛突然有些凝重,池砚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给蔚鱼带路再送他出了大门。
“再见池砚。”
“再见,哥。”
“行了行了差不多够了啊,一大早我牙都要被酸掉了,望夫石?”池小盂幽幽地站在鸟架上嫌弃地看着站在原地的池砚心里大写的:没出息!
“池小盂,小盂啊~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池砚终于收回神,眼巴巴地凑在鸟架前手里拿着墨鱼骨喂给池小盂。
“大哥!求求您正常一点,不要这么叫我!”池小盂被肉麻地张开翅膀跳到了鸟架最边缘试图离池砚远一点。
即使这样还是被一阵幽怨的眼神盯得背后发毛。
池小盂忍无可忍地扭头大叫,“拜托你先搞清楚自己是什么意思好不?”
“还有,你真的了解他这个人吗?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是个看脸的,看他长得好看就心软了没防备了,你都多少岁了啊还这么分不清人心,天真的蠢货!别惹我,我现在烦躁着呢!”池小盂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用连串的暴躁给池砚堵了回去。
“池小盂,你吃火药了?算了,我不惹气头上的鸟。对了说到他的脸,昨天太赶了忘记告诉你了,那个李申明家里很不对劲。”一番折腾正事却忘了,池砚这才想起告诉池小盂李申明家种种的诡异。
本来他是不想管的,井水不犯河水是他的处事原则。
但蔚鱼那张裱在黑色相框里青涩的大头照触动了他心里感知危险的神经,一阵不祥的感觉始终压在心头让他很是不舒服。也不管池小盂听没听,池砚一五一十地将李申明家的布局和祭祀的奇怪以及放河灯,重点说了那个“收藏室”。
等池砚说完,池小盂静默两秒后开口,“所以呢,他家诡异但没害你,‘收藏室’这么宝贵还让你进去很看得起你了,你还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池小盂你没听清吗?他家里有蔚鱼的照片还挂在那么中心的位置,还有整个祭祀的奇怪根本感受不到尊重和崇尚,对了他家地毯的纹样我也肯定在哪见过很眼熟,我们不能放任不管朋友的安危吧。”池砚对池小盂的反应很惊讶。
“所以呢?你是要去李申明家蹲点还是屁颠屁颠跟着他回老家?”池小盂格外强硬地追问着。
“你!...”池砚脑中灵感一闪,老家,进桑县,少数民族,那个纹样不就是进桑县世代相传的纹样图腾吗!
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池砚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在看到来件人的一串数字后更是心沉了沉,静默两秒后,他抬起头对上池小盂。
“来活儿了,地点在进桑。”
“你说,是巧合吗?”
“含谷阁”撑到现在除了每年固定的中元祭祀收入以外靠得就是这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活儿”。
池砚这也是第一次独立接“活儿”,他忽然把玩着手机玩味地笑了一声,什么纠结难堪尴尬忧虑都不再重要了。
既然你要主动引我过去,那我就好好会会你。
第21章回家
“请于七月末前到达进桑,无须多带物件,具体事宜到达之后会另行告知。敬上。”
池砚把手机屏幕在池小盂眼前晃了晃示意它看,“这群人,十年如一日的装逼。以为不署名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吗?”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是谁?池砚,你确定要去?”站着铁架上的白色鹦鹉神色有些复杂,倒越来越像个人了。
“去,怎么不去?我早盼着能做点有意思的事了,虽然吧天天这样混吃等死的也不错,但再这么下去我才二十一呢就得变成躺在古董店摇椅上一动不动的大叔了,稍微出去活动活动也不错嘛嘻嘻,就当旅游呗。”池砚把手机收回来用拇指和食指夹着晃着玩儿,另一只手撑在门上脸上满是不在意的闲适。
忽然他动了动鼻子,使劲嗅了嗅后瞬间两眼放光,“巷口那个卖饼儿的婶婶又来了?我去买早餐了啊!吃饱了再工作!”说完拿过一把滋养丸放到小碟子里给池小盂当早餐,一溜烟儿地跑走了很快没了影子。
池小盂看着池砚飞快而去的背影微微地叹了口气,慢慢踱步低头啄了一下面前红红绿绿的滋养丸。这是池砚之前特意挑选分类出的一批,说是他在网上查了这种更适合早上消化,促进身体健康。
“这个傻孩子...对谁都这么掏心掏肺。”
雪白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神色,只有那一圈湛蓝的眼圈不知为何看着格外地深。
其实吃什么甚至不吃对池小盂的身体都很难起到影响,但它一直没有告诉池砚,看着这个人总是嘴上一边骂骂咧咧心里却事无巨细地把它的喜恶都装在心里还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把自己当个“小祖宗”供着,这种感觉真是让它舍不得抽离。
从被池砚捡之后,陪伴他过了这么久,他还不了解池砚吗?有什么事情总是憋在心里,这次去进桑,可能不只是为了蔚鱼吧。
如果那团一直笼罩在池砚心底最深处的黑雾被拨开,外面却不是阳光,真的会是好事吗?
池小盂一时也想不出答案。
另一边,池砚正靠在巷口拐角处僻静的一角,橘红的阳光从墙后高高地攀起把天边晕染出一大片明黄。
急急忙忙追出门给孩子书包塞进鸡蛋叮嘱一定要吃的母亲,穿梭在巷子间送报纸的叔叔,刚出摊面前蒸腾着热乎乎馒头的老板娘...所有人都被笼罩在这片灿烂的金色里鲜活地生活着,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欣然生长。
只是他好像遗忘了自己脚下的某个角落还是黑暗的。
池砚手指间夹着的烟头已经快要烧到烟丝末端,静静笼罩在墙下的阴影里发出忽明忽暗的红光。
有人向往爬出深渊,却也有人自愿被黑暗密封。
“进桑...”他徐徐吐出一口烟。
“含谷阁现在只有我了,还来委托...”
“啊,你现在在哪个角落看着我呢?我可以独自接活儿了,比你说的时间早吧...师父。”其实也没过多久却像是恍如隔世一般,叫出这个称呼让池砚不仅有些失神。
“还有...那群人那边...”
伤痕累累却格外有力的手和黑衣女人严肃的背影又出现在池砚脑海,说来他第一次听说“进桑”就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得知的。即使他不想承认,不止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就连身上流的血脉哪样不都是从那家来的吗?
去一趟,总就知道了。
池砚摁熄没碰两口的烟,深深呼了口气大步踏进熙熙攘攘充满阳光的人群。
“婶婶你可来了!我这几天想玉米饼想得半夜就开始饿了~嗯!更好吃了!”池砚接过金黄的玉米饼就忍不住咬了一大口,被刚出炉的饼烫到赶紧张大嘴呼吸。
“你这孩子嘴总是甜得不行!少不了你的,吃东西就别这么着急小心噎着,来喝个豆浆!”早餐摊的张婶被池砚逗得笑得合不拢嘴,倒上一杯温热的豆浆就递了过去。
“谢谢婶婶,真甜!”池砚笑眯眯地接过豆浆喝了一大口,看得张婶很是欢喜连忙准备再给他加一点。池砚赶紧摆摆手举起自己的玉米饼,“已经够了够了,婶婶再这样就做不好生意啦,家里的鸟还饿着呢,我就先回去了,婶婶再见!”说罢放下饭晃悠着走了。
张婶隔着蒸笼的热气看着池砚轻快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对着旁边默默忙活的张叔絮絮叨叨说起来,“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孤零零一个人住着呢,也没个父母亲人的,真是造孽。”张叔弯着腰收拾着桌子随口应道,“人家总是有自己的缘故,你当面可千万别乱说。”张婶越看池砚的背影越觉得人高马大相貌也好怎么看怎么不该单着,“那你说小砚有没有女朋友,我侄女的同学好像就不错...”
张叔:......这才是真实目的吧。
假已经请好了,再加上最近不忙舒琼甚至还给他加了三天,现在就有十天假期了。
蔚鱼坐在卧室地板上,身边是摊开的行李箱。里面零散地装着几个收纳包,26寸的箱子还没装满三分之一。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再装什么了,来的时候只一个小包,回去连个箱子也还是装不满,自己在这个城市也像这样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现在才不到十一点,蔚鱼就提着空荡荡的箱子出了门。
等他一番辗转,坐在候机大厅看着巨大的显示牌上刺目的“锦山”他这才敢承认内心深处对于这个事情他是害怕的。
害怕。
在那之后蔚鱼又陆陆续续给家里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没人接,打给当初帮忙的杂货铺那里也虽然接通了也说不清他家里的情况,蔚鱼家在本地人也不愿意去山的深处,在人们的心里那里总是个忌讳,他也只得作罢。
为什么会害怕,他试图找到原因。
因为那个梦吗?那只水鬼的呼唤?就把自己生长的地方和陪伴自己的最亲切的家人给隔绝在外吗?
蔚鱼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不能这样啊,还是因为那些因年幼而忽视的诡异之处在成年后渐渐剥落开来?
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昨日积累的胃炎在空腹半天后再次复发,豆大的汗滴滑落额角。
同时指示牌上闪着红色的“锦山”变绿,散乱的人群开始往登机口聚集,开始登机了。
不管怎样都是要面对的。
蔚鱼咬着下唇,努力站直背走了过去。
第22章跟踪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一晃而过,时间仿佛是被加快一般急速流逝,等蔚鱼又打车去了高铁站打算再转坐长途汽车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只得随便找一家旅馆暂时歇息。
“谢谢。”蔚鱼接过房卡和证件扭头走向电梯将前台女孩探究的好奇眼神丢在身后。旅途颠簸加上心情低落,一整天蔚鱼几乎什么都没吃,被残留的酒精和空腹折磨的胃终于一次性爆发开始剧烈痉挛起来,酸水从胃食道逆流而上很快充盈口腔。
“唔!”蔚鱼转进厕所扶住洗浴台就开始一阵干呕,可依旧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胃部痉挛之后的刺痛让他几乎怀疑是不是已经胃穿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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