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好一阵子才勉强止住,呕吐后的虚脱让他连抬头站直背都很艰难,蔚鱼一手撑住大理石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憔悴的自己:两眼下的青黑,苍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要开心,回家了,要开心才对啊。”他扯过三四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努力牵扯起自己的嘴角像控制提线木偶般僵硬地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而镜子里的人嘴角强迫性地扯出一个弧度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显得更加异样和阴森。
“算了...”蔚鱼眼皮再次垂下,脸上僵硬的笑容霎时垮了下来。他揉着隐隐抽痛的胃部只好拿起随身的小包再次出了房门,他必须去买点食物和胃药了。
锦山市位处南方背靠着巍峨磅礴的大山脉一年四季都很凉爽,正值盛夏当然也吸引了不少游客来避暑,加上蔚鱼又在高铁站找的住处,四周更是热闹。游客和本地人混在一起,乐得在热闹的夜市好吃街吃个夜宵散散步,到处都是喧哗和嘈杂。
人们常常误以为人多的地方最安全,事实上这种地方反而最不安全,人越多想法就越杂利己总容易占了上风。
夜色,喧闹,广场,都非常适合,更适合不知不觉中绑走一个人。
蔚鱼身上的浅色长袖T恤夹在在拥挤的人群中像只忽明忽暗的蝴蝶,他的目光在街道两边的招牌上不停流转搜寻着,“药店...”很快马路对面一家打着大大绿色招牌的连锁药店出现了他面前,蔚鱼的步伐加快,胃部的抽痛又开始严重了。
马路边等待红绿灯的人也是很多,蔚鱼站在一群男女老少的角落发呆想着什么,不得不承认的越靠近老家他心中的忧虑就越重加上又被胃痛困扰着,一向敏感的神经不免有些迟钝。
就像此刻,他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某个角落处的一双眼睛盯得紧紧的。
“叮!绿灯亮起行人可通行...”红绿灯提醒声结束,蔚鱼才勉强从神游状态回来跟在人群后面过了马路。
面前就是格外亮堂的连锁药房,占了普通门面的三倍面积,大大的玻璃门半开着上面印着药房的logo。
蔚鱼本是在上台阶时随意瞟了一眼这个logo,忽然他的眼神在看到玻璃门上倒映的什么后愣了半秒心中一凛,随即极其微小地往侧方瞥了瞥很快又转回来自如地继续往前走进药房。
“医生你好,我胃疼给我拿一盒胃康宁好吗?”蔚鱼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药柜里,语气温和地询问,眼睛却专注地盯着药柜玻璃印出的模糊人影:在他走进药房后就停在了门外。
是错觉吗?
蔚鱼接过医生递来的药依旧死死盯着那个徘徊在门口的黑影,脱口而出“请问我不仅胃痛还想吐,这种症状还要不要吃一点别的药?”
为什么感觉是在我?
敏感的神经一跳一跳地提醒着蔚鱼不要放松警惕,透过玻璃柜反射出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又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看到脸是不可能的了。
“呕吐?年轻人就是爱折腾自己的身体,你这是胃食道逆流严重一点的话还可能形成胃溃疡,知道什么是胃溃疡吗?胃上腐蚀出个坑,你吃什么都堆在那一点...”面前年纪有些大的医生像是早看蔚鱼这苍白的脸色不对劲了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来同时转过身去手里不停地在药柜里挑挑拣拣,很快面前就堆了小山似的药。
可为什么会我?难道是以为我是落单的游客想抢劫?
蔚鱼的注意力都在观察那个黑影,等他再次看向柜台面对这高高垒起的药不自觉地眼角抽了抽,轻轻地对上医生坦荡的眼神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试探着问。
“都是我的?”
医生报以和蔼一笑,潜台词却是:我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特么还不买吗?
“付钱吧。”蔚鱼把手机拿出来,再次瞥向刚才的玻璃柜:没人?!
他的瞳孔瞬间缩紧同时瞥向另外四角的玻璃柜,依然没有。这么一会儿分神就不见了,是走了?还是自己的错觉?
旁边的医生一边给他装药一边还在说着什么注意事项,蔚鱼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手上动作飞快地扫完付款码拿着那一袋药迅速朝来时路回去。
尽管是当地人,蔚鱼来锦山主城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比游客也强不了多少,此刻他夹在人流中勉强循着来时对四周招牌的记忆脚步加快地往回走去。“红绿灯...过完之后是一个超市...”手指勾着的塑料袋子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晃来晃去,透明的表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都让蔚鱼心烦不已。
他一边往前找着路,一边侧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不再混沌之后感官变得清晰起来,那股一直跟在蔚鱼脑后的视线和亦步亦趋的跟随都让他敏锐地冒出不适的冷汗。
“超市到了...再拐一个弯就是酒店了。”一个打着“24小时”招牌的便利店出现在蔚鱼视线中,旁边是一条幽静的小巷子,穿过它就是酒店。
这个巷子,看着几乎没人通行啊...
蔚鱼来的时候已经确定过这边只有这一条路,也就是说他回去必须要经过这条巷子,而...后脑的注视越发强烈,蔚鱼几乎能想象到那个自己的黑影此刻随着他的停留也在某个角落停了下来,正探出头锁定着他的目标盘算着待会的计划。
可恶,为什么会有人我?
蔚鱼深呼吸两次,手机默默摁到了报警界面尽管心里知道很可能这并没有什么用。希望别用到吧,他暗自祈祷着迈出了步伐不紧不慢地大步往前走着,余光打量着四周逐渐变少到只自己一人的街道。
月光也照不进的幽深巷口静静在前方等着他,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捕食者等待着吸食路过的小虫。
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脚步声清晰可见。
“哒哒...”
“哒哒...”
蔚鱼觉得要是自己现在快速回头一定会看见后面死死盯着自己的黑影的脸,甚至很有可能不止一人,因为他听到了除自己以外第三人重叠的脚步声。
勾在手指的塑料袋被往上提了提握在掌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1,2,3...
在心里默数三秒之后,蔚鱼突然拔腿狂奔!
巷子不过五十米左右他已经走到了接近三分之一处,跑出巷子就是酒店,人多的情况下应该不会妄动,总不至于在青天白日下抢劫吧。而跑过巷子,只要不到七秒的时间,蔚鱼决定拼了。
耳边几乎传来风刮过的呼啸声,两边颓败的石墙在快速往后退,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开始跑的那一刻他听到后面传来清晰的一声轻笑。
听声音十分年轻,短促的一声却满是不加掩饰的浓浓嘲讽。
而蔚鱼完全没心思再去细想,那一声短促的笑足以让他毛骨悚然地只得更加用力往前狂奔,人在惊吓之余很有可能会爆发出自己的潜力,很快明晃晃的酒店出现在拐角,就快到了!
鬼使神差一般在拐弯的那一刻蔚鱼突然往后望去,幽深的小巷依旧安静地立在那里月光只堪堪照在石墙顶部,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人。
的人不见了?
走了?
还是....
更加可怕的想法从蔚鱼脑海中钻出来,他不敢停留赶快跑进酒店在前台关切的眼神中飞快上了电梯回到自己房间。
“呼...呼...”背靠在上好锁的房门上蔚鱼还因为快速的奔跑和惊吓而喘息不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脑海却渐渐冷静下来。
确定是有人在,但为什么到最好下手的地方反而退缩了?
抢劫的话,都跟了这一路为何要这么放弃?
况且为什么会选择我?因为像落单的外地人?
不,不对。
异样感堵在脑海,让蔚鱼直觉不是简单的抢劫。
胃里又开始新一轮的翻腾,他解开衣服扣子疲惫地走进厕所用冷水猛地浇在自己脸上。扑面而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蔚鱼扯出两张原浆纸把脸上的水珠擦去镜子里露出泛着红的眼角,随手将纸团丢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
蔚鱼皱着眉把视线转了回去看着里面在自己新扔的纸团下垫着的皱皱巴巴的两张纸巾。
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在厕所呕吐后,扯了至少三四张纸巾啊。
一阵冷汗爬上他的后背,有人来过屋里!
第23章平安符
有人来过屋里!
蔚鱼当即转身快步走出浴室,深棕的地毯尽头银白色的行李箱安静地靠在角落,金属制铝框在落地灯的照耀下闪出冷冰冰的光泽。
很快静谧的一角被打破,“啪!”地一声行李箱被粗暴地打翻摔在地上蔚鱼半蹲在行李箱面前动作间露出少有的急躁。
本就寥寥无几的东西在打开的箱子前更是一览无余,几件衣物,简单的洗漱物品和角落的一个黑色荷包,都是原来的位置。
没有被动过吗?
蔚鱼眼神一暗,轻轻吸了口气。
紧接着他伸手探向箱子深处摸出那个黑色荷包。
说是荷包可能并不准确,因为它并不能放进东西。只是将两块手掌大的方形布料紧密地缝合在一起中间微微凸起一点弧度,看上去就是将一个小东西封在了里面。
落地灯的暖光洒在上面,幽深的黑色像是把光都吸了进去只还给外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同时仔细看就会发现两块黑布缝合处针脚细腻缜密,竟像是本就长在一起般。指甲这么窄的边上还绣着暗红色繁琐复杂的花纹,种种迹象都说明绣这个荷包的人手艺肯定是相当高超。
蔚鱼将荷包握在手心轻轻摩挲着,透过密实的布料隐约能感受到的那一块圆形的凸起。
这个黑荷包已经陪伴了他五年,一直安静地呆在他床头抽屉里。可他在这个瞬间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打开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莫名被人跟踪,而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蔚鱼唯一能想到独特一点的只有这个黑荷包了,可现在这个荷包也在这里并没有被拿走。
蔚鱼紧锁着眉头,或许,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呢?
“乖乖,外婆给你缝了个。外面太远外婆出不去了,你看着它就像是看到外婆,记着勇敢一点......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穿着黑衣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头发松散地束在脑后双手搭在腿上灵活地互相配合在一块黑布上穿梭着,很快就出现一个生动复杂的纹样。
“怎么样乖乖,喜欢吗?”已然快六十的女人笑吟吟地抬起头望向站在她面前虽然个子拔高但依旧稚嫩青涩的少年示意他看。
“嗯,谢谢外婆,我很喜欢!”十八岁的蔚鱼脸上浮上一对小小的梨涡,对上女人的脸。
岁月仿佛在她脸上凝固了,快六十的皮肤即使保养精细也免不了松弛下垂甚至满是皱纹,而她却还像是十年前一样看着不出五十岁,连眼角的细纹都不曾有过一丝改变,只是那双手,却仿佛是替她的脸衰老了一般伤痕密布,干枯苍老。此刻拿着针线搭在幽黑的布料上,更是混作一团。
“外婆...”
被跟踪的后怕渐渐被其他东西覆盖,黑色的身影在面前挥之不去,外婆带着慈爱询问自己的眼神还在眼前忽大忽小。
蔚鱼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手上紧紧攥着那个“”却是再没有力气试图给家里打个电话了。
“小伙子,我们车站规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着的:不允许带活物。你那么能,就自己买辆车自己开呗难为我们这些打工的。”高亢又恶劣的声音从车站大厅传出来,发出声音的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人穿着制服头上带着个帽子,大概是安检员的模样正在和旁边一个人争论着什么,语气满是轻蔑。
而蔚鱼本就不喜和陌生人打交道,对这些吵架拌嘴场合更是避之不及,更别说现在干坐了一晚上黑眼圈快赶上国宝的时候了。
他提着自己的箱子放在安检带上,昨晚发呆到后半夜蔚鱼草草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眼到了天亮。他脚步虚浮地走向安检门,就连尖锐的“叮!”声也刺激不到他了。
等从传送带上拿了自己的东西踏进嘈杂的候车厅的瞬间,熟悉的乡音,或站或坐的人们,谈笑苦闹的亲人...各种景象拥挤而来,让蔚鱼心里那股一直绷着的筋彻底被拉到了极限。
还是回来了啊。
蔚鱼低头攥着浅蓝色的车票,“锦山到进桑8:30”
进桑实在是太偏远了,一天仅有两趟班次一趟早上八点半,一趟下午两点半,司机们都不愿意开进桑这条线,不仅是因为人太少赚不了外快还因为那崎岖的山路和...一些说不清楚的原因,也因此许多年来也就进桑线路一直是一个司机负责。
他继续往前走着,最角落就是候车区了。
“哎小伙子,你还不走啊?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没礼貌不懂规矩,有娘生没娘养!”在车站前高亢的声音更加大声,语气满是让人不爽的欠揍。
“呵,我有车票正规坐车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张口闭口年轻人,别倚老卖老了,腆着那么大个肚子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另一道声音毫不让步,不用喧闹大叫却也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纷纷向这一角投去了眼光。
“你你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安检员脸憋得胀红,可能没想好脏话要怎么用普通话翻译过来半天没个下文便被打断。
“你你你你,还是个结巴?真是辛苦你在这里逼逼叨叨这么大半天,你说有规矩那你倒是给我拿出来看看!不然就是无众生领导?路过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你这么飞扬跋扈的随便谁录个小视频放网上去你不就完了?还是说欺负我外地人?”另一道声音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声音越来越大字字铿锵有力把安检员嚣张的气焰压下去不少。
蔚鱼猛地停住脚步,这声音...不可能吧,他怎么会来这里?
“哎你们这还真是...”年轻男子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憋了个大的要开骂。
“池...砚?”蔚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站在池砚背后怯生生地开口。
面前穿着大T恤大裤衩斜挎着一个巨大的运动黑包,一只胳膊搭在柱子上另一手还提着个罩着罩子的鸟笼理着清爽短发表情冷笑的男生,尤其是这个鸟笼让蔚鱼更加确定这就是池砚没跑了。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池砚这么...“舌灿莲花”的一面。
来不及继续惊讶池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行动快于思考,等蔚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拖着箱子横在了安检员和池砚中间,这下是不上也得上了。
联想到什么“规定”,“不允许带”还有池砚手上的鸟笼,估摸着就是安检员看着池砚一副外地大学生的模样想要占点便宜故意不让他带鸟上车,谁知道碰上这么个不好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