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不怕。”
“是了。我们两人可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拼命活着,遇着挡路石就把它砸了,省得心烦。”
“儿媳明白。”
庄贵妃也退下了。
“紫竹,你觉着哀家狠心么?”
“奴婢不敢言。”
“南鹤林那孩子我有印象,生得跟楚靖筝一模一样,叫人讨厌。还有萧家那个孩子,再派些人去瞧瞧,看看能垂死挣扎到什么地步。”
“是。”
“你也出去,哀家乏了。”
“是。”
莫太妃倚着拳头合眼小半晌,忽道:“出来罢,哀家知道你在这儿。”一阵笑声自翠玉屏风后头传来。
“莫太妃果真是心细如尘。”
“纪司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擅闯哀家的寝宫。”
纪司墨躬身行礼,“待微臣禀告了好消息,太妃娘娘再降罪不迟。”
“说。”
“先前上报过的那些东西都做好了。”
“万无一失?”
“是。”
萧予戈足足睡了两天两夜,第三日晚饭前,他生生被饿醒过来。
“你……”他还来不及问对方是谁,为什么要站在自己床前,对方就已风似的跑出去喊人。
眨眼的工夫,屋内又多出三人。
“萧大人可还记得老夫?”
萧予戈辨认片刻,“您是御药房的姚太医?”
“正是老夫。”说着,姚太医开始为他诊脉,嘱咐近日要多吃清淡食物,少走动后,由易茗棠送出门。
“你们是谁?”
“我叫鬼,他是参,我们都是主子派来保护您的。”
鬼?参?
萧予戈诧异,“你们是二十八星骑?”
“不错不错。”鬼嘻嘻笑,朝萧予戈伸出手掌,“闻名不如见面,萧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到京城了?”萧予戈问。
鬼摇头,“这儿离京城还有百里。”
“动身罢。”
“您说什么?万万不可!”鬼不住向参使眼色,对方老半晌才应和,“对,不可以。”
“人都出门了,你对个死人脑袋!还不快点陪我一起拦住萧大人!”
鬼参二人赶到时,萧予戈已被拦在后门,鬼霎时向易茗棠举起大拇指。
易茗棠:……
“虚,你也要拦我么?”萧予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掺杂不解和恼怒。
易茗棠道:“北都所那儿,我们会替大人说明实情。要是那儿坚持,我们再请快马带大人过去。如何?”
“该说的都让你说了,我还能做什么回应?”萧予戈轻啧一声,“另外,有伤药和绷带么?我的伤口好像又开始疼了。”
被捆得像个粽子的萧予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黑漆漆的眼骨碌碌转动两下,对递水过来的易茗棠说道:“你们二十八星骑受伤的时候都是这样自救的么?万一遇上敌人呢?”
“只有鬼会这么做。”
“……”
“我可以上书弹劾么?”萧予戈艰难地扯来被子盖上,“要是得空,帮我去查查那些刺客的身份,武功挺好,却无半点杀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培养出来的。”
“刀刀都避开致命点,的确可疑。”
☆、无米之炊
萧予戈在床上躺了两天,终于获得太医准许下床到花园里散心。
“鬼,我有些闷,想下棋。”
鬼按下他的双肩,“大人稍候,我去去就来。”
近乎是瞬息之间,这棋盘与棋子便呈在眼前,鬼笑嘻嘻道:“大人是要自弈?还是需要我陪同?事先声明,我的棋下得一点都不好。”
“我的棋艺搬不上台面,权当是解闷罢。”
鬼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大人先行。”
“好。”
萧予戈落下一子,鬼挨着下了一颗,一连搁下三四颗,萧予戈忍不住咦了一声,“你这,你这下的是什么棋?”
“连珠局。”
连珠局,连续同色五子为胜,纵横斜皆可,因着简单易懂,逐渐成为宫廷与民间风靡的玩法。
“我不下连珠局。”
鬼挠头,“我只会这个。”
“罢了,”萧予戈摇头,“我自儿个虽是个半吊子,但入门的技法倒还是熟练。待下完这局,我便教你其他的。”
“多谢大人。”
鬼轻轻松松赢下这局,微红着脸收拾好落子。
“大人真是对不住,我一下连珠局就容易忘我。”
“无妨。”
因是教学为主,萧予戈让了他几颗,鬼琢磨着走了几步,竟也逐渐摸出点门道。
“大人,这儿风大,还是披上外衣罢。嗯?这个棋局……”参停在萧予戈身旁蹙眉凝视石桌,“这个棋局有点不对劲。”
“何处?”萧予戈收回执子的手,“参先生但说无妨。”
“他是我们这群人里棋技数一数二的。”鬼说。
参轻笑,“只是学了些皮毛,大人切勿听鬼胡说。但这棋局我先前看柳布过,与大人这个有异。”说着,他点出几处,“这只是我的拙见,如有错误,还请大人指正。”
“你指出的错误与郦大人说的一模一样。”萧予戈道。
参诧异,“可是郦平洲郦大人?”
萧予戈点头。
“他可是远近闻名的棋痴。若是他说的,定然不假。”参重新端详一番,灵机一动道:“听闻谨怀先生精通乐理,会否是将曲谱混入棋局间,好让大人牢记呢?”
曲谱?
萧予戈微愣,“鬼,能否依照我的指示下完整盘棋?”
“谨遵大人命令。”
依着记忆布下棋图,萧予戈顺手记录出错的棋步。
“辛苦参、鬼两位先生,在下感激不尽。”
二人忙摆手。
“大人,这棋局里莫不是有什么秘密?”鬼问。
萧予戈笑道:“这是父亲幼年时教我的棋局,说是藏了谜题。我至今都不曾解开,如今得到提示,想必能够早日破解。”
“那我等在此先恭喜大人了。”参道。
萧予戈拱手回礼。
因着午饭将至的缘故,萧予戈顺理成章回房,易茗棠送上清粥和几碟小菜,关好门跟着鬼、参去吃饭。
萧予戈等了小半晌,才起身打开衣柜从一大叠衣服当中抽出《梦川集》和棋谱,一一核对自己做的记录,他开始按照棋谱的页码和圈出的错误棋位在《梦川集》中寻找相应的字眼。
粥渐渐转凉,他的额上却开始布起细汗,偶有一颗汗珠滚落,滴进眼里,有点发疼。又经过些时候,他放下笔,好奇地阅读起自己抄写的文章,堪堪读了三行,不觉脑中电闪雷鸣。
《青阳调》?怎么会是它?
外头忽起敲门声,他赶忙折起曲谱收好,咕噜噜饮下大半碗只存一点余温的粥,又挨个菜吃了几口,这才落筷前去开门。
“今日挺凉,你怎的一脸汗?”
参道:“北都所来人了,虚和鬼正在招待。大人快些换了衣裳,随我去罢。”
“好。”
萧予戈二人进入大堂时,北都所来使正在喝茶,一见着人,立刻放下茶杯起身迎接。萧予戈快步上前行礼,来使摆手道:“本官听说萧大人在路上遇袭,如今见大人生龙活虎,倒是能放心了。”
“不知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来使敛容,“传主事大人之命,请萧大人即刻入京。”
“发生什么事了?”易茗棠问。
“不知。但主事大人催得急,想必不是小事。”
萧予戈拱手,“劳大人稍等,永武去去就来。”
祁靖宁捻着纸片,看向桌前俯身之人,“何意?”
“先前那两次走水,并非意外。”
“他们想要什么?且起来罢,孤低着头累得很。”
那人站起,抱拳回应:“据臣调查,他们的目的应当是北都所的档案。起火的小房堆着大量废纸稿,一旦着火,势必会牵连旁边的御书院。陛下可曾记得,先前因着北都所档案库漏水,部分档案被迁移至御书院存放一事?”
“孤记得。”
“迁往御书院的皆为天圣元年之前的案卷。”
祁靖宁眯起眼,似笑非笑道:“那被烧毁的是哪一年的案卷?”
“根据御书院盘点,分别是建鸿十八年,建鸿三十二年,还有……”
“还有?”
“建鸿三十五年。”
“备份呢?”
男人摇头。
“回孤的话。”
“多年、多月案卷备份遗失,至今未寻回。”
祁靖宁冷眸以待,“陪孤去趟御书院。”
“面具?”
祁靖宁点头。
男人转身前去暗室取来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张比祁靖宁这张脸看上去还要年长十多岁的人/皮/面/具。
借助千里马车,萧予戈与北都所来使很快抵达京城,出示通行玉牌后,二人火速赶往北都所。
北都所主事听得手下报告,放下手中案卷大步流星出门。
“萧大人别来无恙。”他呵呵一笑,朝他拱手。
“永武不知曹大人升迁,还望宽恕。”
曹秉章朗笑,“同窗好友,何必这样客气?知鉴,一路辛苦,快些回去休息罢。剩余的事,由本官来同萧大人说。”来使称是,转身离开。
“外头冷,且到本官的休憩处喝杯茶罢。”
休憩处不过弹丸之地,相较邻近的北都所主堂着实是小巫见大巫。可这样狭小的地方却是桌椅、床榻、书架俱全。
萧予戈拿起倒扣在桌上的书,不禁莞尔,“我还记得先生当时让我们一道演过这段,你记得比我清楚许多,也更为流利。那时我才知,这世上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永武不必谦虚,你的功课向来名列前茅,先生常夸你有治国大才。”曹秉章推来沏好的茶水,“是陈茶。”
“还是承音你了解我的口味。”萧予戈含笑。
陈茶入口微涩,但味道却是很香,因是品种缘故,隐有回甘。
“永武,你可知我嘱知鉴去请你过来的缘由?”
“不知。”
曹秉章灌进一大口茶,“你递呈的请命状我已阅毕,只是……”
“只是?”
“谨怀伯父一案的案卷原件及有关证据全部被焚毁,备份也不知所踪。依照本朝律法,除非寻回备份,否则此案无法翻。”
萧予戈不动声色,“哪怕我找到证据?”
“若你能找到确切证据,我会向陛下请示,努力为你破例一次。谨怀伯父一生忠君爱民,我不信他是那等见利叛国之人。”
“若父亲泉下有知,定然欣慰不已。”萧予戈轻笑。
曹秉章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环海的事,我听他们说了许多。永武,你是名好官。”
“父亲曾说过,清官难做,好官亦难做。可难做不见得就是无法做,他崇尚了一辈子的正义,断然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御书院一众官员分列两排站立,屏息静气垂头等待中央端坐翻案卷之人发话。
“主事可在?”厉言一出,众人更是僵直身子。
被点名的御书院主事快步上前躬身拱手,低头道:“臣在。”
“都清点过了?”
“回陛下,除外出讲学的王大人外,全员都齐了。”
“孤不是问你这个,”祁靖宁提拳咳嗽两声,“这些案卷都清点过了?可有缺漏?”
“除去被焚毁的,迁移而来的案卷皆在此处。”
祁靖宁颔首,起身绕到堆放着案卷的长桌前,顺手拿起写有‘建鸿十八年’字样的案卷,笑问道:“这一年,你们可知发生何事么?”
建鸿十八年,五皇子靖宁生母恬妃殁,举国寒食三月,帝悲痛万分,突染急疾,卧宫多日。
“臣等有罪。”主事连同手下官员一道跪下。
祁靖宁面露讶色,上前扶起御书院主事,“孤当年不过三岁,有些事着实记不清了。你们不必为此觉着有罪,人之生死,岂是这一跪一拜就能避免的呢?都起来罢,孤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又看向一边的同行人,“丹雀,去扶他们。”
丹雀正想动身,一旁的官员已然蹦起身子,副主事连忙笑道:“谢陛下隆恩,只是霍将军日夜守卫宫城,殚精竭虑,我等不敢多费将军心神。”
霍青:……
“魏主事,缺失的案卷当真无法修补?”
魏主事拱手,“臣等先前向御史官大人求来史册,可,可不知为何,竟缺了些书页。”
“缺了哪些?”
副主事朝身旁官员使眼色,接过一路传递而来的厚纸张递上,“陛下,缺失的年月日,全然记在这儿了。”
祁靖宁从后朝前翻阅,目光停在某处,寒声发问,“建鸿三十五年,萧谨怀一案所有记录遗失?”
“是。”魏主事将袖子拢在身前,“不瞒陛下,照御史官大人所言,我等拜访前数日,这些记录都还在册。”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