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南楚柳心觉诧异,纠结是否要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姐姐。可是,在没有任何推断的情况下贸然说出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她根本无法估量。
就在她正做着艰难的抉择时,屋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颀长身影。南楚杉察觉到他的存在,暗暗吃了一惊。若是听不到脚步声,或许是因为自己方才出神,现下自己全神贯注,可依旧是感受不到他的任何气息。这当是何等高深的功夫?想到这里,她掩在桌下的手悄然握成拳,静候时机。
来人罩着半边银色面具,眼里嵌着淡淡的疏离,稍弯了弯身子,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我家大人请萧大人明日过府一叙,届时会有车前来相迎。”言罢,他顾自转身离去。
南楚杉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暗夜中,蹙紧的眉头勉强松开一点,转头欲同妹妹谈事,就见南楚柳的身子正止不住地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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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沙射影
小肉干伸出爪子搭在南楚柳的胳膊上,南楚杉轻摇两下她的肩膀,关切问是否觉着哪里不舒服。南楚柳回神,慌忙甩头,拳头松松地握在一处,回道:“姐,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南楚杉不解看着她,她长吐出一口气,回道:“方才那个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像,就像是遇见罗刹一般。”说着,她抓住姐姐的胳膊,“姐,或许是我的错觉。但我一直觉着,那位纪大人似乎不大对劲。”
南楚杉闻言不答,只慢慢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就像小时自己犯梦魇时母亲对她做的那般。
萧予戈停在朱红大门前,眼神略微缩紧。门吱呀开启,钻出个年轻面庞,迎倏然换上笑脸的他入内。纪司墨在府内搭了个小戏台子,粉墨登场的生旦正在上头咿呀唱和。
听得小厮通报,纪司墨手中的骨扇陡地一敲手掌,冲面前的年轻县令笑道:“快些坐下罢,戏方开始。”
萧予戈谢过,在他右手边落座,一旁侍仆麻利上好茶点,退到边角处候令。而那护卫则是山一般地站在纪司墨身后,双眸鹰似的扫过小院各处。
“本官听说永武在求学期间曾与同窗一道排过戏?无能亲眼得见,真是遗憾。”骨扇在掌心啪嗒响了几下。
萧予戈含笑,“纯属一时兴起,搬不上台面。”转头看回戏台时,有些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不自觉眯了下眼,弯身掩住自己的小腹,抱歉道:“似乎是多饮了甜汤,眼下不大舒坦。”纪司墨抬手招来离自己稍近的小厮,命他领萧予戈前去走一趟。萧予戈起身一拜,跟随小厮而去。
“昴,你说今儿这戏当真精彩吗?我怎么瞧着有些乏味?”纪司墨启扇嗅着上头幽幽香气,倒在椅上懒懒地拿过枣子咬上一口,“大抵是年纪大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昴低头不语。
在小木屋站了会儿,萧予戈推门出去,在洗手时叹息道:“本官来环海这么久,竟全然不知此地有这样好的戏班子。当真是只井底蛙。”小厮放下小瓢,答道:“这是我家大人专门请来的戏班子。若是萧大人想听戏,或可与我家大人好好商讨一番,请他们再留些日子便是。”萧予戈微诧,“原是如此,本官真是受宠若惊。”又问及戏班子的歇脚处,小厮回说眼下正在隔壁的宅子里住着。萧予戈点头道谢,跟在他身后往前院去。
若得机会探访戏班子,或许就能找到自己先前瞥见的‘雪绣’,查明船上的杀人案。萧予戈想着,面色不由得凝重几分。
出了别院,在石子路上走了几步,就见不远处两人行色匆匆迎来。青松,即为萧予戈带路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说道:“大人后日就要动身回京城,府内上下都在收拾行囊。”萧予戈点头,正欲拔步前行,就听抱木箱的小厮问提食盒的丫头,“怎么?还是不吃饭吗?都几天了,真当自己是神仙么?”
小丫头叹息,“软的硬的都用了,可那位爷就依着心情办事。今儿个说天凉,不想动弹,就全都给打回来了。”小厮啧啧两声,“还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萧予戈腹诽。
接着抬头想与青松继续谈话,对方的身影已然朝前,厉喝接踵而至,教那两个抱怨的人惊得跪在地上直磕响头。待二人额上豆大汗珠浸湿衣领,青松才挥手让他们离开,而后走到萧予戈面前致歉。萧予戈笑问道:“方才听他们说得有趣。纪大人莫不是在府内养了什么飞禽猛兽?可本官记着,城门处的值班册里并无这样的记录。”
青松淡然道:“是大人养的雀儿。平日里不爱住笼子,就爱在树上乱飞。昴先生说城门守卫没有查到,就让我们前去县衙报备了。大人不知此事么?”
萧予戈干笑,“兴许是师爷代理,本官届时回去询问。”青松道:“萧大人贵人事忙,这等小事无需挂在心上。”
等萧予戈回到前院时,台上的戏已换了一出,不同于原先的嘤咛婉转,这回的倒是慷慨激昂,时不时传来呼喝打斗声。纪司墨懒洋洋地倚着,见萧予戈回来,才稍稍坐正身子,抬起点眼皮说道:“贤侄赶巧,这出真真是好戏。”
萧予戈端杯抿进一口清茶,堪搁下茶杯,就听边上一声轻叹,不禁抬头查看。这纪司墨的嘴唇紧抿在一处,眸光冷然,牢牢盯着台上那名戎装打扮的小生。约摸须臾,他的声音稳稳当当地落进萧予戈耳中。
“贤侄可是记得天圣二年的那起兵乱?”
萧予戈些微失神,笑容也越发不自然起来,“有点印象。纪大人怎的忽然提起此事?”纪司墨又是一叹,抬手往桌沿击两下骨扇,“天之骄子,落草为寇。可惜,真是可惜。”依着萧予戈的记忆,天圣二年的祸乱是由邻国挑起,且在短期内就被摆平,凯旋的军队还获帝王嘉奖。
虽说同年南楚枫交印辞官,归隐山林,但无论如何都够不上‘落草为寇’四字。想到这里,萧予戈虚心请教,“下官听闻当年兵乱一事是有心人从中挑拨,难不成另有隐情?”
纪司墨冷笑,“有心无心,时间自能证明。”
“路上听青松话间谈及府中的昴先生,可是大人的管家?”萧予戈隐约察觉天圣二年的事不得细究,于是强硬地换了个话头。纪司墨嘴角的弧度扩大一点,勾勾指头招来身后之人,笑道:“本想在晚饭时正式同贤侄介绍,既然贤侄问起,那本官自然不能推脱。昴,快些拜见你永武二哥。”昴称是,扯过衣摆单膝跪下,抱拳问好。
萧予戈忽觉一阵凉意自脚尖蹿到天灵,勉强镇定问道:“你叫昴?这字如何写?”
“昴宿的昴。”
萧予戈的身子轻颤,下意识往昴的脸多看了两眼。相较姜昴而言,他的模样更为年轻,气场也更为强大。或许,仅仅只是同名而已。他伸手扶昴起身,昴不言不语,径自回到原位站立。萧予戈面上拂过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尖,问道:“纪大人后日何时动身?”
“也许午时,也许更早。贤侄想来送行?”
“自然是要的。”萧予戈微笑。
这不轻不重的对话持续一个多时辰,在此期间,台上的戏换了一出又一出,二人却始终不着多少心思在上头。在下出戏将要开场时,门房来报有人求见纪司墨,纪司墨望一眼对着舞台出神的萧予戈,留下昴随侍后起身离开。萧予戈仍在回想天圣二年发生的种种,全然不觉边上人投来的淬毒目光。
苏玉缜刚瞟见纪司墨一方衣角,当即跪倒在地,丝丝冷意自膝盖处传来,却让她跪得更直。等人进来,就弯身连嗑三个响头,欲哭未哭。纪司墨见状,赶忙扶她坐到桌前,将半杯新热茶递上,拢住她的双手柔声埋怨:“这样凉的天,怎就穿得这样单薄?若是患上风寒可如何是好?”
“玉缜有罪,望主上惩罚。”苏玉缜的头抵在二人手掌相连处,“辜负主上信任,玉缜但求一死。”纪司墨的手指在她脸上掠过,“若我真想杀你,你还以为自己能出现在这里么?”苏玉缜惊喜抬头,问话里带着几分颤音,“主上的意思是……主上愿意原谅玉缜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主上,”苏玉缜单膝跪地,像昴之前那样将手贴在心口,“玉缜誓死效劳主上,但请主上再给玉缜一个机会。”
“机会我可以给你。但,理由呢?”
苏玉缜字字坚定,“此事不成,玉缜愿以死谢罪!”
“去罢。”
送离纪司墨,苏玉缜走到门前吹了个口哨,对落到自己身前的黑衣女子说道:“主上的话,你应当都听到了。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罢?”女子猛一点头,脚下生风飞远。苏玉缜关上门朝前走了两步,扬手虚空一抓,一支铁蒺藜赫然出现在指间。
她随意丢到地上转身抱胸笑问,“你来做什么?前有胃,后有柳与昴,如今你也来凑热闹。你们二十八星骑当真是闲得无事可做么?”黑影眨眼间近身,苏玉缜登时倒退几步,他轻笑一声,弯腰捡起铁蒺藜在手上把玩,“受人所托来领失物,仅此而已。”
“你有你委托,我有我任务。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莫要干涉。”撂下这话,苏玉缜转身就走。耳边蓦然一簇风过,还来不及闪避,就见一缕青丝被铁蒺藜牢牢钉在身边的墙上。随即肩头一重,热气轻飘飘地打在她耳根子上,“我本不想犯你。可想要动南家半分,还是先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
苏玉缜咬牙切齿,似乎想到什么,很快又化怒为笑,“想保南家么?不妨做个交易?”
“没兴趣。”身侧低压倏地消失,苏玉缜紧咬住下唇,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南楚柳提着装得满满的小篮逐样核对,路过胭脂摊前停住脚步,顺手拿过上头摆着的镜子映照,望见某物时目光微变,放下镜子同老板娘寒暄几句。老板娘盛情难却,她自掏腰包买下那枚镜子揣进怀里,提前朝边上的小巷拐去。
她的脚步停在巷子中端,取出镜子再次映照,笑道:“阁下若有委托,可前至万事屋。寻我无用。”背后身影止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南楚柳继续道:“阁下既不回答,那我便走了。”
“小柳儿。”
“谁准你乱喊的!”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南楚柳攥紧拳头。
“我准的。”
南楚柳转身,用力掷出手中的镜子,对方并未闪躲,任由镜子砸到自己身上后,落地摔成碎片。
“好久不见,小柳儿。”男子微笑。
“我不认识你。”
小棠哥哥,你为什么不哭?
因为我在等待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楚柳的cp登场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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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堕烟海
多年后与易茗棠再见,是南楚柳始料未及之事。
她近乎不经任何思考地狠踹对方小腿一脚,慌忙地跑回县衙,留身后戴半边黑面具的男人对着她的背影发呆。
萧卫正欲出门,被迎面而来的南楚柳撞翻在地,来不及伸手扶她起来,就见她急匆匆地整理两下地上散落的物什,朝内院奔去。他心里生出几分疑惑,但忆起自己当下要办的事,便随手拍了拍衣裤上的尘土继续前进。
南楚杉低头取篮子中物,偶尔抬眼瞧脸上红晕半退的妹妹,笑问道:“不就是遇着个故人么?值得你这样慌乱?”南楚柳张张嘴,到了还是半个字都没有回应。南楚杉知她脸皮子薄,不再调笑,继续查看手中的物件。
“这是什么?你又拿着我的钱乱花了么?”南楚杉举着样式颇为精致的簪子质问,说是质问,话语里倒更多的是无奈。南楚柳端详良久,默默摇头,又环顾四周,“大人去哪了?怎么觉着好像一整天都没见着他?”
“晚饭都未至,何来的一整天?”南楚杉笑,“燕秀才前日得了幅古画,方才请大人去品赏。依着时辰,应当就要回来了。”南楚柳摸下巴,眼神在簪子上打转,“若这不是我带回的,那便是他了。”南楚杉问是谁,她就把来时的事全然告知。
南楚杉收起笑容,正色道:“这簪子做工精细,看着有些年头。或许是萧卫母亲的遗物,你届时寻个工夫归还罢。”南楚柳点头,接过簪子收好,又道:“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主仆两个人有些奇怪。”她心里还在记挂书房字条一事,眼下只得先探探姐姐的口风。
“各家有各家的愁,我们管好自己的事就成。”南楚杉将摊在桌上的东西全然摆回篮子,“这儿大多是娘亲急用的,劳你跑一趟送回去给她。”
“好。”
南楚柳刚走出小巷不久,就见萧卫无头苍蝇似的在不远处乱转,于是快步上前询问。萧卫一看到她,身子倏然绷直,笑容也是硬邦邦的,“柳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是在找这个么?”
在她拿出簪子的瞬间,萧卫面上浮现难掩的喜悦,南楚柳见状一把将东西塞到他手里,豪气道:“你既然在我万事屋做事,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萧卫低头不住道谢,她摆手以示回应,又拍了下他的肩膀,侧过他回家。萧卫在她离去不久后吐出一口长气,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赶去。
约摸走出百步,南楚柳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心中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纯粹觉着有些古怪,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原路返回。萧卫因着要尽快赴约,并未发现身后多出的鬼祟身影,径自攀山进入凉亭。
待看清与萧卫相见之人,贴在凉亭附近大石头后头的南楚柳如同脚步抹油,一心只想开溜,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人按住脑袋不得动弹。
“不是豺狼,不是虎豹,你怕他做什么?”
“我不怕,就是不想见到他。”
“那不还是怕?”
南楚柳鼓起脸,“哥,你就不能稍微考虑下我的感受吗?”南楚枫轻笑,继续按着小妹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说道:“卫战与易茗棠,你不觉着这样的组合很奇妙么?”
gu903();“你怎么知道他是易……”她的嘴忽然被大手捂住,头也被压得更低。好半晌后,才听到南楚枫低低的提醒,“先前他们似乎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