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戈望向南楚杉,见她同样茫然不已,心道这南楚枫与凝宁的事到底传出过多少个版本?
“南二妹,你方才说你大哥有弱点?这玩意儿他不是有一大堆么?什么怕衣服脏,怕耗子之类的。明眼上瞧着像个人,结果背地里从来不做人事。”
南楚杉呵呵笑两声,“你骨头是痒了么?需要我替你折一回吗?”姜昴道:“骨头不痒,肩膀倒是挺酸的,你要来给我捏捏么?捏舒服了,兴许我就同意你们的要求。”
萧予戈按住南楚杉的胳膊,面上仍是诚恳的笑容,“姜先生,京中有人潜藏于此,或会对郑小姐不力。”
“柳在她身边,我放心得很。”
南楚杉将雪绣之事挑拣出重点告知,姜昴听完询问,“你们当真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就是因为不敢全然相信,这才潜入群芳阁调查。但结果刚刚你也听到了,不仅毫无进展,而且还暴露了身份。”南楚杉微垂着肩膀,看上去有点发蔫。
姜昴思考半晌,“真是慕临和慕安本尊?”二人一齐点头。
“成,这个忙我帮了。”他的手指停在元宝上头,波澜不惊地将之推回到萧予戈身前,带几分埋怨地说道:“我姜昴是这等见钱眼开之人么?”
萧予戈正想否认,就听他继续道,“群芳阁的签钱,你们衙门给报销么?”
萧予戈:“……”
南楚杉:“……”
“你在白日做梦?”南楚杉强压住想狠揍他一顿的冲动,“最多二两,超出的部分请你自己承担。”
“二两顶多只够在那边喝壶茶罢?连个花生米都没得吃。”姜昴啧啧两声,“想我好歹是二十八星骑一员。这事要传出去,我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
“五两。够你再添一份糕点和毛豆。”南楚杉道。
姜昴琢磨一会儿,“成。五两就五两,先给我一两当定金。”南楚杉从荷包里取钱送上,萧予戈说道:“姜先生倒还挺适合到万事屋工作,这行事风格与那儿大同小异。”
“谢大人抬举,但我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南楚杉同他交代几句,跟在萧予戈身后离开客房下楼。
“师爷觉着,这回有多大的把握?”穿行过开始热闹起来的大堂时,萧予戈问道。
南楚杉回答:“如果姜昴认真行事,最少也有六成。”又用眼神巡了一圈桌上的吃食,出门时询问萧予戈晚饭的构想。
“本官如今这模样,恐怕只能继续清粥配盐罢?”
“作为发带的回礼,晚上给你蒸条黄花鱼。”
“可行。”
萧南二人说笑间便到县衙大门口,郑栖昱正站在那儿等候,南楚杉笑容僵在嘴角,同她打了个招呼就进门往厨房去。
萧予戈引客去书房,又令人上茶点,一时无话。
郑栖昱盖好碗盖,“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在外太久,爷爷有些担心,来了多次书信催我回去。”萧予戈点头,“什么时候动身?车马与干粮可是备好了?”
“一应俱全。”
“嗯,这样挺好。”萧予戈喝茶,目光投向南楚杉桌上摊着的公文,效率似乎比平时稍差了点。
郑栖昱唤了他一声,将手中精致盒子递上,“蒙县又出一支佳笔,这回永武切莫推辞。”
“无功不受禄,永武取之有愧。”萧予戈微笑。
“蒙县之笔,永武不是记挂许久?权当是这些日子,我在此叨扰的谢礼罢。可好?”
萧予戈当即回应,“郑小姐的心意永武收下,这礼小姐还是带回罢。想必会有比我更适合拥有它的人。”
“永武,你何以这般决绝?”郑栖昱叹气,“我知你仍在为父亲之案奔波,可,可你的心里当真不能腾出另外的地方来装他物么?”
萧予戈道:“天下贤士千万,郑小姐又何必在永武身上耗功夫?小姐身份尊贵,知书达礼,应有更好的归宿,而永武终究不是那个良人。”
郑栖昱苦笑,手指抚摸木盒上蜿蜒的纹路,“我心知,但就是想再争取一番。大抵是觉着求而不得,才最抓心挠肝罢。我曾听亢提过,环海县的女子皆是自由的,喜与不喜,她们直言不讳。所以,我来了。”
“永武不是小姐的良人。”
郑栖昱脸上还是笑着,心上却是像被刀捅穿一个洞,疼得她难以呼吸,“你心里可是有他人?”
“是。”
“是那位南姑娘么?”
萧予戈点头。
“我还真是有些羡慕她。”郑栖昱饮茶继续道:“那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谢郑小姐降贵相交。”
茶没喝完,郑栖昱就走了,离开前好说歹说,终于让萧予戈收下礼物。萧予戈冲那支做工精细的毛笔发呆,不觉屋内已然多出一人。那人瞧了他半刻,走到桌前说道:“大人,那位雪绣姑娘不见了。”
萧予戈霎时回神,眉头不自觉蹙紧,“不见了?此话怎讲?兴许是到外头转了转罢,晚饭时应当就回。”
周嘉海摇头,“我去给她送午饭时,见她房门大开,本以为她是去行人生大事。但问过门房才知,她大清早便出门去了,且似乎还同什么人说过话,那人还与她一道出巷。”
萧予戈问起对方衣饰和长相,周嘉海大致描绘一番,在听到玉佩时,萧予戈抬手叫停,问道:“那玉佩生得什么模样?”
“门房只匆匆扫过一眼,但他说绝对是名贵得很。形状的话,似乎有棱有角。”
“明白了,且去办自己的事罢。有事本官自会寻你。”萧予戈摆手,但见周嘉海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不悦道:“你瞧本官做什么?又瞧不出花儿来。”
周嘉海朗笑,“先前我便想问,大人是同师爷打架打输了么?抑或者……”他古怪地牵了牵嘴角,“是在学妖精打架么?”
“什么妖精?本官向来不信这等鬼怪之事。若是无事,快些回去歇息,今夜应当轮到你值班了罢?”萧予戈无奈摇头,低头开始读公文。
周嘉海自觉讨了个没趣,讪讪行礼离去。
脚步远去后,萧予戈抬头思考他方才说的‘妖精打架’,心中好奇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民间传说。
南楚柳和萧卫一前一后进饭厅,又过去半炷香的工夫,南楚枫也从外进来,坐下后对着一桌清汤寡水发愁。
南楚杉盛好粥搁到他身前,收手时说道,“过些日子再给你们贴秋膘,眼下先吃些清淡的。”南楚枫发觉妹妹换了新发带,笑问道:“你是从何处定做的?那图案是杉树果罢?小杉儿,你还真是开窍,懂得打扮自己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踵而至,南楚杉关切道:“大人急什么?又没人要同你抢,这公务晚些时候再处理也可。还是慢慢用罢。”
南楚柳悄悄抬眼,又偷摸着拽了下哥哥的衣袖,在他手心写了个‘乐’字。南楚枫读出信息,转头去看萧予戈,眼神复杂。
萧予戈有些心慌地往嘴里塞粥,萧卫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顺手把自己不爱吃的红椒和小葱拨到南楚枫碟里,而后获得对方好一阵揉头攻击,最终顶着一头堪比狮王的头发苦巴巴地嚼南楚枫送还的蔬菜。
萧予戈与南楚杉见状对视一笑,眼底均闪耀着可将让人瞬间燃成灰烬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南楚枫(叹气):养的白菜被黑小子偷走了。
南楚柳:撒花撒花
萧卫:枫哥的手劲怎么能这么大?臭男人真是坏得很嘞。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朵娇花、十四阿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金风玉露
是夜,萧予戈在房中沐完浴,随意套了件外衣,顺手束好还有些湿的头发坐在桌边等南楚杉来上药。院内树下秋蝉还在做垂死挣扎,高一声低一句地叫唤,又听喵的一声,那蝉鸣一下子就失了踪影。
做什么呢?趴在这边看蚂蚁搬家么?萧予戈听到外头传来笑语,随即房门被轻轻推开,小肉干离弦箭似的跃到凳上坐好,抬爪抹脸。
南楚杉搁箱坐下,取药瓶和棉花出来开始上药。萧予戈问及先前救护队的筹备进展,她回说目前没什么起色。药棉触碰到唇边伤口时,萧予戈倒吸一口冷气,刚想提出让对方的请求,就见南楚杉的目光正聚焦在自己的嘴唇上。
登时心里就跟被小肉干的爪子狠挠了一下似的,又酥又麻的疼。身子先理智一步行动,朝前拉近距离,眼下他能闻到南楚杉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胭脂味。
还在思考雪绣去向的南楚杉只觉脸上有接连不断的热气喷洒,回神预备寻找热源,发现萧予戈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饶是她再迟钝也能猜出接下来的发展。她忽然有点想逃开,可手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不得动弹丝毫,心以惊人的速度跳跃着,仿佛是要从身体里出来砸人一般。
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南楚杉静默等待,两个人的呼吸胶在一处,心跳如雷,分不清究竟谁的更甚。萧予戈在贴上她鼻尖时骤然停止动作,问道:“你知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么?”声音嘶哑得令他自己都有点害怕。
“我知道。”
“你会后悔么?”
“大人不会,我就不会。”南楚杉回得坦荡,忽而想起还未关门,转头时正见南楚枫、南楚柳、萧卫三人兴致勃勃地站在门口看戏,霎时整张脸火烧一般。萧予戈也有所察觉,咳嗽两声说道:“师爷你脸上沾了泡沫,本官刚才是想同你说这事。”
“是么?”南楚杉抬手背在脸上随意擦了几下,睁眼说瞎话地道了句谢。南家老大和老三见状,一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萧卫顶着张红扑扑的脸蛋开口,“大人,我们是打算来核对前两日递交的账单。不过你们正忙,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南楚杉稳定心神,“能在今日做的事为何还要拖到明天?你们且到书房等候,我替大人上完药便来。”萧卫张张嘴还想说话,被南楚枫一把捂住嘴拖走,南楚柳临走时伸手淡然地关好门。
萧予戈与南楚杉四目相对,皆显露赧色。小肉干忽然喵喵两声叫,萧予戈揉了下它的头,余光偷瞄南楚杉,“剩余的本官可以自己来,师爷还是先去忙那边的事罢。”南楚杉点头,嘱咐几瓶伤药的用法和剂量,起身前去开门。
“对了。”
萧予戈疑惑仰头,唇角陡然碰上个软物,南楚杉斜着眼睛不敢看他,面上笑意却是很深。
“送给永乐的谢礼。”
“谢我什么?”萧予戈心里一慌,几年‘永武’的伪装,竟在这轻轻的触碰中全面瓦解。
南楚杉抿唇,“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原本只是想给你们送糕点,没想到居然会撞上你们聊这等私密事。”萧予戈好奇询问,“你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问心里是否有他人的时候。”
萧予戈:“……”她这个气运会不会过于神奇了些?
“若是楚柳呢?”
南楚杉顿时拉下脸,“你喜欢楚柳?大哥与我都不会同意你们来往。”说完气鼓鼓地跨到门外。
“…二胖,这话你真的相信么?”萧予戈含笑摇头,顾自开始敷药。
“萧予音,你说,我便信。”不等萧予戈回应,她的身影已然隐于秋夜寒露中。
萧予戈收拾好药箱,躺倒在床上,伸手抚摸尚有南楚杉朱唇余温的位置,一条疑问倏忽自心底浮出。萧予音是谁?
南楚枫三人列好队,在南楚杉刚跨进一只脚时,一起热烈鼓掌。南楚柳催促哥哥翻个跟头助兴,被哥哥狠掐一把脸蛋,随即捂着脸蹲到墙角不知在划拉什么东西。
南楚杉瞪他们一眼,走到书桌前坐好,抬手晃了下算盘,公事公办地问道:“哪天的账?有什么问题?”萧卫转头看南楚枫,南楚枫抬手将他的脑袋扳回,轻飘飘回答,“我想不起来了。”
“是前天中午提交的。”萧卫回忆。
南楚杉的手指在账本上唰唰两下,寻得相应条目,又翻出那日上交的条子校对,“陶渊典经手的。嗯?他现在还在万事屋么?先前的账有一笔没有他的签字,我没法记录。”
“其实,”萧卫伸头确保无人偷听,靠近书桌压低声音说道:“我们想来告诉您的是,陶渊典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萧卫道:“昨天。我原本想到陶家归还他先前借我的书,可陶家人说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回来,说是派人到他常去的风月场所找了几回,连个衣角都没有抓到。”南楚枫拎小鸡似的将南楚柳提回来,南楚柳的嘴撅得快要能挂茶壶,但瞧见姐姐此时的脸色,正经回道:“萧卫同我提了此事后,我便入档案库里查陶渊典的信息。”
她将叠得方正的纸张恭敬地交给南楚杉,南楚杉读完上头齐整的文字,面容黑得像锅底,“他提供的户籍信息是伪造的?先前不是核对过么?”
“是我核对的。”萧卫说,“但今天我向陶家的人要了陶渊典的画像,发现画中人与我们知晓的完全不一样。”他从袖中抽出画轴,在桌上展开,南家三兄妹的头挤在一起。
南楚杉率先发言,“丹青的落款是一个月前。一个月的时间,胖子或许能变瘦,但矮个能一下子拔高这么多么?”南楚柳补充,“我看过他的鞋子,并没有增高。”
“所以来万事屋做事的陶渊典……”四人异口同声,“是假的。”
南楚枫若有所思地摸下巴,“小杉儿,能否画出假陶渊典的画像?或许我能托人打探他的下落。”南楚杉点头,执笔就画,南楚枫站到书桌旁,在她将要勾勒唇形时问道:“你确定不是在画乌鸦精?”
“……”
gu903();南楚柳道:“我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原来是长得像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