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件被她随手转送给小茶的披风,李承策便又忍不住说道:“这些首饰,你可要收好,别让孤在其他人身上看到。”
孟瑶:......
总觉得他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意有所指。而且这语气,怎么感觉有点儿深闺少妇的幽怨啊......
忙打住了心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应了一声是,伸手拿了那匣子首饰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去了。
至于手腕上戴着的红珊瑚手串,她原是想要取下来的,但是又不大敢。因为这毕竟是李承策刚刚亲手给她戴上去的。
但是,只要一想到刚刚李承策竟然亲手给她戴手串,孟瑶就觉得心里怪怪的。
偷眼悄悄的去看李承策,却见他已经在开始看书了。眉眼间一片平静祥和,仿似刚刚的事在他看来压根就不算什么。
行叭,那她也别胡思乱想了,静下心来做绣活吧。
但孟瑶很快就发现,只要李承策还在这屋子里,她是别想要静下心来了。
倒不是因为李承策坐在这里就会让她心猿意马,实在是这个人就没个安静的时候。
一会儿的功夫就同她说:“瑶姬,外面的风刮的紧了。”
一会儿又同她说:“瑶姬,你听,琉璃瓦在响,该是下雪子了。今夜定然会下雪。”
一会儿又问她:“你在绣的是什么?打算用来做什么?屏风?”
顿了顿,又有些嫌弃的说道:“你绣的这幅画是从哪里看来的?意境不高。过两日孤亲自给你画一幅,你照着孤画的画绣罢。”
孟瑶忍着想要将手边的笸箩整个儿的罩到他头上,将他打一顿的冲动,用力的捏紧了手里的绣花针。
这位殿下不是明明是个话不多的人吗?但怎么今晚他的话竟然这样的多?!而且听起来还都这样的幼稚,跟个想要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儿一样?!
这还怎么让她静下心来做绣活啊?!
孟瑶很生气,孟瑶很暴躁。然而她不但不能发火,还得温声细语的回答李承策的所有问话。
便是有些话不用回答,也得应一声是附和。
不过到后来她连是都懒得说了,只嗯一声就算回答了。
好在李承策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到后来她的胆子就渐渐的大了起来。再听李承策说了什么话,也不再停下手里的针线,起身站起作答。一边继续低头做绣活,一边随口嗯一声也就是了。
站在门外的徐怀转头看着他们两个的这般相处模式,微微一笑。
他还记得他少时在家,父母之间便是如此相处。后来他入宫,也辗转伺候过几位妃嫔。其中有得宠的,也有不得宠的。但任凭再如何得宠的妃嫔,在皇上面前那也都是毕恭毕敬的,从没有一个人敢如同孟瑶这般随意。
不过看李承策现在的样子,非但不觉得有被冒犯到,反而眉眼间一副极为轻松享受的神情。
也不知道是因为以前从没有人胆敢这般同他说话,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一时新奇,还是因为他宠爱孟瑶,对她格外宽容的缘故,所以哪怕明明知道孟瑶是在敷衍,才依然不会气恼......
徐怀觉得这两个原因应该都有。
他原是不想进去打扰的,只是看看庭院中的更漏,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转身进屋,开口提醒李承策。
“殿下,夜已深了,明日还要早起召见群臣,您看您现在是不是回殿安歇了?”
李承策听他这般一说,才知道时辰竟已这样的晚了。
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便问徐怀:“外面还在下雪子?”
“还在下。”徐怀躬身恭敬作答,“而且这雪子下的较先前越发的紧了,打的廊前桂花树的叶子一片声的响。今晚估摸着应该会有一场雪。”
李承策点了点头。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见孟瑶已经将搭在衣架上的貂裘拿了过来。
哼,她倒是巴不得他现在立刻就走。
李承策目光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道:“这貂裘暂且留下。”
孟瑶吓的立刻抬头看他。
这位殿下是什么意思?难道都已经到这个时辰了他还不愿意走啊?他还想坐到什么时候?
李承策还是喜欢看她这副惊讶的样子的,给人的感觉甚是鲜活。
心情较刚刚好了一些,也就肯解释一二了。
“孤刚刚看过你床上的被子,并不厚实。今晚下雪,后半夜定会寒冷,你只盖这一床被子如何够?暂且将孤这貂裘给你盖在被子外面,明日一早再让人给你另送几床厚实的被子来。”
转身欲走,忽然又转过身来,语声凉凉的说着:“孤这貂裘,你可收好了,明日还要还给孤的。可不要顺手给了其他人。”
徐怀暗中偷笑。
他家这位殿下啊,在某些事上的心胸比孟瑶手里刚刚拿着的那枚绣花针的针眼都大不了多少。
想必孟瑶将他赏赐的那领披风随手送给小茶的那件事他会一直记着的。
孟瑶则是已经傻了。
李承策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他这话,倒仿似已经知道她将那领披风送给小茶了一般......
但他要是知道了,会当做没事一样,一点都不责罚她?
还有小茶。回宫之后她原是打算去看看她的,但是到了以前两个人一共居住的那间屋子,却被告知小茶被安排去后宫伺候皇上的一位妃嫔,已经搬离了东宫,住到了那位妃嫔的宫中去。
虽说东宫也在皇宫之中,但只不过是位于皇宫中的一处宫殿罢了,想要进后宫还要通过几道门。
而这几道门都有侍卫和内监看守,便是身为储君的李承策,也不是想要进皇上的后宫就能进的,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宫婢。所以孟瑶也只得暂且打消了想去看小茶的念头。
但是现在,听着李承策说的这些酸溜溜,又意有所指的话,孟瑶便觉得,她还是有必要找机会去见一见小茶,问问她有关那件披风的事的。
至于现在她手里抱着的这领貂裘......
哼,反正李承策说给她当被子盖,那她干嘛不盖着?这个可比被子要暖和多了。
第85章
李承策说的很对。下半夜气温就开始降了下来,一室清冷。
不过被子外面再盖了李承策的那领貂裘,孟瑶一点都不觉得冷,手脚都很暖和。
而且这貂裘上面还沾染了李承策素日熏的龙涎香,就算睡着了,孟瑶仿似也能闻到那股幽幽的淡香。
次日一早醒过来,便见窗外十分的明亮。又听到外面人走路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便知道昨夜果然下雪了。
上辈子孟瑶生活在南方,冬日很少看到雪,忽然知道现在外面下雪了,心中激动之下,便立刻掀开被子要去看。
不想一掀开被子便觉寒冷入骨。来不及去衣架上取衣服,顺手拿了盖在被子上面的那领貂裘披了,便穿了鞋跑去推开窗,站着往外望。
果然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琉璃瓦上,树叶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有两个内监正拿了大高的笤帚在扫路上的积雪。
那空中却依然还在扑簌簌的不停的往下下着雪。
孟瑶心中欢喜,面上都是雀跃愉悦的笑容。就没有留意到李承策此时正站在正殿门口看她。
李承策刚用完早膳,正要去前殿与群臣议事。脚尚未跨过门槛,就看到孟瑶正趴在窗子上。
她想是刚刚才起来。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头,并未梳起。
不过满面笑容,眉眼弯着,看起来十分的娇妍。
徐怀也看到孟瑶了。见李承策站在原地未动,便说道:“近来殿下给瑶姑娘批了假,让她将养,她可是越发的散漫了,这个时辰方起。不过她身子骨......”
原是担心李承策看到孟瑶此时才起,会心中怪她懒惰,便想要为她说两句好话,不想他这好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李承策在吩咐他。
“叫尚衣监的人速做一件貂裘拿来给她。”
徐怀:“......啊?”
所以他老人家刚刚的担心其实都是多余的,李承策压根就没有觉得孟瑶起的晚了,心心念念的只担心她冻到了。
不过李承策固然是担心天气寒冷,孟瑶会冻到身子,另外一方面,他也觉得孟瑶披着貂裘好看。
一张巴掌大的雪白小脸,披着绒绒的黑色貂裘,俏生生的站在窗后,满面笑意的样子,便是一幅上好的佳人赏雪图。任凭画技再精湛的画师也画不出来的。
而且,她披的那领黑色的貂裘还是他的......
想到这里,便觉得心中有一股很奇异的感觉。
原是想要将自己的这领貂裘就赏赐给孟瑶的,但是他二人身量相差很大,他的貂裘并不适合她。还是叫尚衣监的人另做一件给她吧。
等到孟瑶关上窗子,李承策才抬脚跨过门槛去前殿。
等议过事,回到殿中,便吩咐徐怀:“叫瑶姬过来。”
徐怀忙遣了个内监去叫孟瑶。不想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那内监回转来,却是跪下回禀:“回殿下的话,瑶姑娘并不在屋中。奴才问过了,瑶姑娘用完早膳之后便去了园子里面了。”
李承策心中控制不住的有些失落起来。
忽然一眼看到书案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几摞奏疏,想起昨日魏俊贤同孟瑶相见,甚至还握了她手,给了她一瓶养生丸药的事,便皱着眉头吩咐徐怀:“往后一应呈上来的奏疏,待魏俊贤在前殿整理好后,你遣两个内监过去拿,不用他特地送过来。”
只要魏俊贤不到这后殿来,孟瑶自然再也看不到他。
待批阅了几本奏疏后,却依然不见孟瑶回来。看窗外的雪依然在下个不停。
徐怀见他不时的往外看,很轻易的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便道:“瑞雪兆丰年。这是今冬下的第一场雪,殿下可要到外面去赏雪?”
“甚好。”
李承策放下手里的奏疏,俊朗的眉眼间依然是平日淡淡的神情,“孤想起来园中有几株红梅,也不知是否开放,正好过去看一看。”
徐怀拼命忍笑。
这位殿下以前还需要他递梯子给台阶,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要了。都已经学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却偏偏面上还一本正经的模样,搞的仿似真的是去踏雪寻梅,而不是去寻孟瑶的一般。
眼见李承策已经起身自椅中站了起来,徐怀忙取了刚刚搭在熏笼上的大氅给他披在肩头,又叫内监拿了油纸伞,好出门的时候给李承策挡雪的。
只是等走出院门,还未往前走出多少距离,就看到孟瑶正迎面走过来。
穿一件粉色撒花缎面,边缘处滚了一圈白色狐狸毛的斗篷。并没有打伞,只带了兜帽。上面和肩头处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却依然满面笑容,怀中抱了几枝梅花,脚步轻快的往前走着。
忽然看到李承策在前面,面上表情一怔,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李承策看到她,便也停下脚步。双手微拢,目光闲闲的望着她。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大氅。
石青色是一种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原是极庄重的一种颜色,但是李承策生的身量修长,眉眼间都是清贵隽雅之气,这一件石青色的大氅竟硬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清雅雍容之意。
头顶白雪簌簌落下,两侧是长长的朱红色宫墙。还有一位身披大氅,有仙人之姿的贵公子拢手站在前方,目光状似温柔(?)的望过来,此情此景实在是很唯美。
但是孟瑶此刻心中却并无半分旖旎之思,只在想,她就去摘个梅花而已,怎么回来就碰上了李承策了?
那园子里的几株梅花应该是很珍贵的品种吧?也不知道她私自摘了这么多,李承策看到会不会说她......
心中不由的就有几分忐忑起来。
见李承策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矮身屈膝对李承策行了个礼。
李承策目光扫过她冻的通红的双颊和双手,又瞥见她左手腕上空空的,一双长眉不由的微拧了起来。
孟瑶偷眼瞥见,一颗心立刻高高的提了起来。
就掩耳盗铃的想要拢起斗篷将怀里的梅花遮盖住。
但她才刚动了动手指,手还没有来得及碰到斗篷,就听到李承策凉凉的声音忽然响起。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跟孤回去。”
孟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等跟在李承策身后走出几步远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什么叫跟孤回去?这话说的,她是小孩儿呢,还是狗呢?
但还是一路提心吊胆的跟在李承策的身后走着。
等回到殿中,李承策解下大氅递给徐怀。回头见孟瑶依然低头站着,便叫她:“将斗篷解下来。”
孟瑶悄悄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依然轻轻的拧着,便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应了一声是,将怀中抱着的那几枝梅花放在桌上,伸手将斗篷解下来。
徐怀会意,忙接过她的斗篷,转手交给旁侧的一名内监,叫他捧着拿到熏笼上面去烘一烘。
这斗篷上面现在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了,等待会儿化了,这斗篷不得湿了?再披着很容易着凉。现在拿到熏笼旁边烘干了,再穿着的时候就会很暖和。
李承策已经走到书案后面的椅中坐了,伸手拿了一本奏疏看起来。
孟瑶也不用他开口吩咐,十分自觉的走过去拿起墨锭开始研墨。
心中很有几分后悔。
先前她怎么就忍不住跑到园子里面玩雪去了呢?这下好了吧,回来碰见李承策,又过来研墨来了。
原本李承策说这些日子都让她将养的,从来没有提让她过来伺候的话。现在不会见她都能出去玩儿了,就叫她开始如以前那般在他身边伺候了吧?
但她哪里能想到刚刚李承策竟然会出现那里,正巧堵了她个正着啊。
孟瑶沉浸在长长的假期即将到头的失落和惆怅中,还有是她自己硬生生将这个假期给作没了的懊悔中,压根就没有留意到李承策在看她,只双目出神,手中机械的在研着墨。
到后来还是李承策先没能沉住气,开口问她:“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语气凉如窗外的飞雪。
孟瑶被他这话冻的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转头见李承策一副面色不佳的样子,她心念急转,然后便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奴婢早上起来看外面一片雪白,想着园子里的那几株红梅应当开了。便想要去摘几枝回来给殿下插瓶。”
不这么回答能怎么办?难不成实话实话她其实是看到下雪了,心里痒痒了,就跑园子里面玩雪去了?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几株梅花开了,闻着清幽香味,便忍不住摘了几枝想带回来插瓶放在自己的屋子里,好整天都能闻得到那幽幽梅香?
她这谎话实在是不走心。李承策不信她在他身边伺候这么几个月,竟然没有看出来他屋中从没有摆放过一瓶鲜花。
但转念想到孟瑶从来没有在他的事情上留过心,指不定还真的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gu903();于是他刚刚才缓和些的脸色立刻又冷了下来。